第一百零八章 全魚宴席（中）
轟——
熱火朝天的廚房中，鐵鍋高高拋起，醬料與肉菜充分攪和，熟悉的香味直鑽鼻孔，戴龐字倚著梅百花從旁指導嘗試著做回一兩道失傳的菜肴，菜沒做完，那香噴噴的味道已是開始勾起了他的回憶，感動、激動的情緒從他心頭掠過，眼睛不禁變得濕潤了。
「平心靜氣，手要穩，心要定，可以準備起鍋了！」梅百花的聲音在身後倏地響起。
「是。」
嘶——
火熄了，一份新鮮熱辣辣的君山四絕便是裝好了，一條四斤以上的鰱魚，分頭、肉、骨、臟單獨煮制，以蒸、煎、炸、燴四法烹制出色、香、味各各不同的四種菜，實在妙絕。
「還請各位品鑒一番，看看是否抵得上俺爹所做的。」
「好！」
梅百花帶頭，胡蘆緊接其後，然後便是那廚房裡的一大幫子人開始紛紛下筷嘗了起來，無不稱讚好吃美味。
「肉質鮮嫩，脆不膩口，湯汁鮮香，火候適中，不錯，看來你的基礎打得很是紮實，今日你這四絕已是有你爺爺的七成功力了，至於還缺些什麼，我也道不上，你能全憑你自己悟了。」
「是，師傅。」
戴龐字一臉虔然，作勢是要向梅百花行師徒之禮，梅百花見狀，霎時受寵若驚，連忙運起內力將對方拂起，不過。反倒是讓當事人戴龐字有些目瞪口呆，驚訝不已。
只見梅百花吐了口氣，神色從容，頗有一派宗師之風，她夾起碟中一塊魚肉，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我不必行此大禮，這是你自家的食譜，我不過是代為傳授。」
「梅姑娘宅心仁厚，俺還是有點眼見的，這食譜分明較之我家更是有所改進，就梅姑娘剛剛教俺調製的醬料那便是俺家所沒有的啊！龐字自知天資平庸，但既得師傅傳下食譜，還請師傅不吝，收下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戴龐字說得振振有詞，絲毫看不出剛才還是憨憨的樣子，一臉堅毅，完全不容他人勸阻。
「掌柜的，您這有何必呢！這食譜金貴，咱花多些銀子買下也便是了，又何必去拜一個黃毛丫頭為師，這可是大大有失咱門巴陵樓的臉面啊！」
「是啊！這菜……美味是美味，但咱門的招牌菜也不差，也不至於這樣吧！」
「掌柜的，就依裴老的吧，這食譜總有個價，買下便是了。」
見著一群老廚子在一旁不住地念叨，看似勸阻，但每一句話都暗暗地在諷刺著梅百花。
胡蘆作為與梅百花關係親近者，且現在何天問不在，自是要由她來維護梅百花，只見胡蘆鼓囊著嘴，氣沖沖地跳了出來，雙手叉腰，鄙視的目光從一大幫子人身上一掃而過，然後便是有模有樣地說道了起來：「你們才黃毛丫頭呢！我梅姐姐的來頭可大了，你們這班人可要聽好了！她就是大乾神廚梅千席之女，而且還是剛剛在珈藍獲封的第一個女廚神！」
「怎麼可能！」
一時間，廚房中的眾人面面相覷，就連戴龐字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珈藍女廚神，名揚四海八荒，然她的出現卻猶如流星劃過，一閃即逝，能得見其真容的少之又少，但按見過她的人說道，女廚神的樣子長得極美，不似凡人。不過這一傳說，放在之後的他人看來都是以訛傳訛，誇大了事實罷了，算不得真。
但是現在據胡蘆這一說，戴龐字卻是立馬就信了，光是指導自己就能做出君山四絕如此珍饈，若是讓梅百花她親自下廚，那想必做出來的必是地上難聞的無上美味了！
「撒謊，就你姐姐這般年紀，打娘胎開始學廚也怕是不過算是有掌勺的資格罷了！神廚之女，珈藍女廚神，唬誰呢你？」
「就是，真有這本事，敢不敢給我們大夥做上幾道菜，咱門也不挑，做你拿手的就行！」
「夠了！」
看著自己麾下的廚子一再刁難梅百花二人，戴龐字端是品性再憨傻也能瞧出個一二來，終是按捺下去了。
「梅姑娘是俺請來的客人，這裡是俺的地盤，什麼時候輪得上你們插嘴，輪得上你們說三道四了！」戴龐字漲紅著臉，喘著氣，看得出來一副很是憤怒的模樣。
「告訴你們，梅姑娘給俺傳授的，打著的雖然是我們巴陵全魚席秘傳食譜的名號，但實際上那是經別人改良的別人家的食譜，別人家的傳承。行外人或許不懂，難道你們這些在這一行混了十幾，幾十年的也不懂嗎？」
戴龐字一番話，說的是所有人都羞愧難言地低下了頭。
「不是俺要說你們，你們剛進門做事的時候，俺爺爺，俺爹，就連俺都給你們說過，食譜絕對是一個廚子的命根子，一本代代相傳的食譜更是價值萬金，神廚梅千席所編纂的那想來更是價值連城，甚至是無價之寶啊！」
「咱門都記著呢，可這不是……咱門只是討回咱門自家的食譜嘛！物歸原主也沒錯啊！」
「哼！那是人家憑自個兒能力還原的，沒見識！俺現在也就相當於是在學習梅姑娘家的食譜，那是有師徒之實的，俺自是要行拜師之禮！」
經戴龐字一輪洋洋洒洒的發言，那一班廚子終於偃旗息鼓了下來，但這倒是惱了梅百花。
梅百花不過花季，且生性含蓄，雖一路上博聞強識，膽子和氣量都變大了不少，她自恃廚藝不俗，可從未有過開門授徒的念頭，然而的戴龐字的一番話讓她也是有些啞口無言，不知作何應對。
「大胖子，我梅姐姐的年紀當你女兒都夠了吧！你怎麼還想著拜我姐姐為師呢？」
胡蘆伶牙俐齒，戴龐字眼睛骨碌一轉，反駁道：「古語有云，達者為師，梅姑娘廚藝高湛，且精於俺們的巴陵食譜，拜她為師，俺不虧！」
幾番辯駁，戴龐字的口是一點也不松，死了心眼認定梅百花作他的師傅了。
梅百花揉著太陽穴，在眾人凝重的目光之下她思忖了一陣，適才當著戴龐字的面，面色肅穆地說道：「戴叔叔，你若是如此頑執下去，我怕是會打消了傳授食譜於你的心思，還請您三思！」
「梅姑娘，俺求的不過師徒之名，不然您教的，俺怕是會學的心不安，神不定啊！俺爹說過一句話，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只有師傅還有親爹教的不會錯，但就算是師傅，在傳授的時候也會留上一手。」
梅百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死死盯著戴龐字，難見聲音俱厲地說道：「戴叔叔，你這是在質疑我的人品？還是我的廚藝？」
戴龐字臉色一慌，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舉著雙手驚慌失措地不知該往哪裡放。
「梅姑娘，不好意思啊！俺心裡頭有些急了，話沒經腦袋。」
「呼——」
梅百花側過頭，可見她的氣還沒有完全落下去。
「梅姐姐，不如這樣吧！這大叔老是這麼跟咱門耗著也不是一回事，不如呢，就給他記個名，當作是記名弟子便算了。」
就在眾人齊齊站著，走也走不得，坐也坐不得的時候，胡蘆給梅百花提了一個建議，聽到胡蘆的建議，梅百花以及戴龐字都是眼睛一亮。
「這個法子好，俺願意！還請梅姑娘收下俺吧！」
梅百花雖然心裡頭贊同這個建議，但對收下戴龐字這個徒弟還是隱隱有些抗拒的，但是在遲疑了一盞茶的時間之後，還是點下了頭，頂多在傳授完食譜之後，以後經過這附近繞道走就是了。
見到梅百花點頭，戴龐字也是面色大喜，連忙招呼廚子們給他準備茶水焚香，甚至還想要差遣人去專門布置一個房間。
「一切從簡！」
梅百花無心再次久留，只想早早傳授完食譜之後，離開此地。
戴龐字見狀也不再勉強，備茶焚香還是得準備的，草草地將廚房收拾了一下，在香案前頭放置了一張讓梅百花坐的椅子。
青煙裊裊，一切已然就緒。
戴龐字顯得很迫不及待，贊者一宣，他便大步流星，一舉走到梅百花的跟前跪了下來，咚咚咚……，眾目睽睽之下，戴龐字毫不猶豫地行了禮節，而且還是三跪九叩的大禮。
當戴龐字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他的額頭早已是通紅一片，廚房地面粗糙，梅百花甚至還看見了一絲絲的血漬，心中不禁大顫。
「快快起來！」
梅百花欲將戴龐字扶起，後者卻是搖了搖頭從身旁之人持著的托盤上拿過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舉過眉頭，說道：「師傅，請用茶！」
梅百花一愣，傻傻地接過了茶杯，掀開杯蓋一口飲盡。
「禮成！」
就這樣，聞名方圓百里的巴陵樓的掌柜兼主廚就在這小小的一個廚房中完成了拜師。
梅百花有點尷尬，她知道當師傅的在收了徒弟之後，按理是要給徒弟一份見面禮的，但食譜傳授是為人師表理所當然的事，算不得禮，一時蹙著蛾眉，是以有些煩惱，不過片刻之後，她便是有了主意，趕緊招胡蘆過來，往胡蘆附耳一說。
不過須臾，胡蘆便拎著一個精緻的木箱子回來了，正是梅百花過去使的菜刀，想來如今有了從珈藍王那兒得來的十把寶刀，且最具紀念意義的極樂刀也已經尋回，這一箱子的刀作用早已不大，拿來送人卻是剛剛好！
從胡蘆手裡接過箱子，繼而往戴龐字遞了過去。
「今日你拜我為師，為師身無長物，也就這一套刀具拿得出手，你且收下吧！」
戴龐字一怔，遲疑了一下，看著梅百花不容置疑的表情最後還是乖巧地接過了箱子，殊不知，那不過是梅百花緊張罷了。
「不打開來看看？」
聽見梅百花說的話，戴龐字也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一探究竟，咔嚓，箱子打開，一把把擦得發亮的刀具整整齊齊地放置在一個個夾層之中，隨意抽出一把，看著上面的印章，戴龐字瞳孔不自覺一縮，連忙將刀放還回去並將箱子合上，重新雙手遞迴到梅百花的眼前。
「師傅，此禮徒兒不敢收！」
「為何？」
「太貴重了，出自神匠歐氏一族的刀具無不是價值萬金，您這一箱子的刀，怕不是連徒兒的巴陵樓都能買下來了，這禮徒兒是真的不敢收啊！」
見戴龐字說得頭頭是道，一眾人包括梅百花都是驚訝萬分，實在是想不到這其貌不揚的一箱子刀的來頭竟這麼大。
就當眾人都以為梅百花可能會趁著戴龐字給的這個台階取回箱子的時候，梅百花卻是很嚴肅地搖了搖頭。
「給你便收下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些刀，我現在是看不上了，就交予你了，答應我，別讓它們寶珠蒙塵！」
良久，戴龐字終於縮回了手，頷首說道：「謝師傅饋贈！」
「好了，準備文房四寶！我還有要事在身，食譜我會默下，彼時便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總之，有什麼不懂得乘著今日問完！」
「那師傅，請隨弟子移步書房。」
「哦，你這竟還有書房，那可是太好了!」梅百花臻首，然後是對胡蘆說道：「蘆兒，叫上你哥哥，一起過去那書房。」
「哦。」
別看胡蘆年紀小，她懂得可多了，男女之事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男的不是哥哥的話，那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胡蘆理解得很是通透，應下之後，便蹦蹦跳跳地上去尋何天問了。
「師傅，這？」
「等一下吧，待我那兩個同伴下來就過去書房吧。」
等待了片刻，兩人下來了，在梅百花點頭示意下，戴龐字帶頭領著三人前赴書房。
不愧是百賢國，這是梅百花和胡蘆進了巴陵樓中書房的第一感官，作為一間酒家食肆中的書房，它的大小與宴廳比起來也不過是小了丁點罷了，一排排的書架，上面都是記載著天南地北菜肴的食譜或傳記，極為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