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全魚宴席（下）
戴龐字手往客座一揚，說道：「兩位就請在這裡喝點茶，吃些茶點吧！」
胡蘆牽著何天問的手，一根食指在何天問的手心中輕輕比劃。
「好，麻煩了。」
戴龐字頷首，然後作了個「請」的手勢對梅百花說道：「師傅，請到這邊來。徒兒給你準備筆墨。」
「好。」
梅百花將衣袖捲起，露出白若凝脂的肌膚，泛著淡淡紅暈，嬌嫩欲滴，甚是誘人，就連戴龐字這般憨厚的人見了都不禁重重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實在難以相信這是常年拿鍋鏟的手。
「接下來，我會邊說邊抄默下來，有何不懂需及時問我，曉得嗎？」
戴龐字晃了晃神，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道：「曉得，曉得。」
「好，這便開始吧。磨墨！」
下一刻，梅百花與戴龐字兩人便是分工合作了起來，戴龐字專心致志地在給梅百花磨墨，梅百花則是用鎮紙將上好的紙張壓好，然後在筆架子上挑了一根自覺手感不錯的狼毫，把弄了一番，尋回了握筆的手感。
墨汁磨好了，筆尖往硯上輕輕一蘸，一抹，梅百花眼中神光一凝，是往紙上筆走龍蛇了起來，嘴裡也是滔滔不絕地念出了所寫的內容。
「巴陵全魚席由十二盤至二十盤洞庭湖產的銀魚、鱖魚、鯿魚、草魚、青魚、鯽魚、水魚、金魚、鱔魚、泥鰍、河鮮等為主料，配以洞庭湖優質特色蔬菜和珍貴茶葉，如藜蒿、藕、荷葉、蘑菇、蘆葦、君山銀針等，加工刀法各有變化，有片、丁、絲、條、塊、茸、球等十三種，烹調方法有煎、炒、爆、熄、炸、燜、酥、蒸、煨、燴、烤、熏、凍、拔絲、蜜汁等二十餘種；佐以蔥、姜、蒜、干椒、胡椒、醬油等20餘種；口味有酸、甜、魚香、糟香、麻香、怪味等多種；在色彩方面注意紅、綠、藍、白、青和諧統一，菜品達兩千多個。」
筆尖一頓，梅百花再次往硯裡頭蘸了一回墨汁。
「裡頭最有名的便是竹筒魚、松鼠鱖魚、紅煨烏龜、藕絲銀魚、冰凍魚膠、清蒸全水魚、蝴蝶過海、松籽鱔魚等，鮮嫩適口，別有風味。其中竹筒魚主鮮，松鼠鱖魚主形，清蒸全水魚以形見精。」
「至於你方才所烹制的君山四絕，其實還有一種做法，一條四斤以上的鰱魚，分頭、肉、骨、臟單獨煮制，或以燒、溜、炊、燉為一組，或以蒸、煎、炸、燴為一組，做成色、香、味各各不同的四種菜，你適才所做的就是后一種，我現在就連教你前一種，先是關於選魚，……」
兩個時辰，梅百花洋洋洒洒地抄默下了足足近以千道的食譜，這還是在得知巴陵樓基礎食譜沒失傳下寫下的巴陵全魚席的精品菜譜，否則，起碼還得再耗費上兩個時辰。
不過也是幸虧梅百花的修為臻至了先天，精盛氣旺，哪怕熬上三天三夜也不見得會疲勞，也就如此，她現在才可以目光炯炯地繼續指導戴龐字，是使後者更是心生欽佩。
「好吧，食譜寫得差不多了，趁著飯點也差不多了，我也就露上兩手，你看怎樣？」
梅百花將筆放回筆架上，看著戴龐字，果不其然，他也是面色大喜，不假思索地應下了。
回到廚房，戴龐字專門命人清出了一方灶台，柴米油鹽，雞鴨魚鵝，乾貨鮮味，尤其是銀魚、鱖魚、鯿魚、草魚、青魚、鯽魚、水魚、金魚、鱔魚、泥鰍、河鮮這些主料，全都是採用剛捕的，新鮮肥美。
圍上自家備的圍巾，捲起衣袖，一旁的胡蘆在安置何天問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后，便是提著梅百花的刀匣過來了。
不凡，光是看那個精緻的造型，那些圍觀的廚子、伙夫們都曉得了這匣子的不凡，瞧著梅百花咔嚓咔嚓地打開之後，眾人更是顯得局促不安。
梅百花送戴龐字那箱子刀夠好了吧！名家所鑄，價值連城，但是現在映入他們眼帘的，無疑，絕對是神品仙珍，光是看那一把把展露在外的刀柄上所流轉的寶光，說不是寶貝怕是誰也不信吧！
「師傅，您這刀。」
戴龐字也跟著演了兩口子唾沫，幸虧他性子還算憨厚，倒沒起些不該有的念頭，至於周圍的人嘛，眼睛都是直的，發著綠油油的光，其心可昭。
梅百花隨手抽了一把自己平日用得比較開的文武刀，也不見洗，直接剁到了砧板上，寶光粼粼，龍紋隱現，隱隱約約地還能看見伊尹二字。
將其餘的刀一一放在檯面上，桑刀，文武刀，斬骨刀，九江灣，燒臘刀，拍皮刀和鴨片刀，用途不同，但無一遜色於伊尹刀，且還有多出的一把文武刀和水果刀，共十把！
拍了拍手，梅百花方才說道：「剛剛有人說不信我是珈藍那女廚神的，聽好了！這就是珈藍王賞賜我的，珈藍十聖刀！這每一把刀無不都是來頭極大，甚至好些都跟以前的老廚神，神廚，廚聖什麼的，都有些關係，不是他們曾經的貼身刀具，就是他們耗費了大精力鍛造出來的，后經珈藍一御膳殿大總管所搜集，然後被繳獲之後贈與我的。」
一眾人聽得目瞪口呆，若非親眼所見，這樣荒唐的事打死他們也是不會相信的，但如今這刀明晃晃地放在了他們眼前，怎麼瞧都不像是假的，須臾間，眾人都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梅百花也不顧這些，她的心只在廚道，以及某人的身上，其他人想什麼她不感興趣，所以也懶得去搭理。
「瞧好了。」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梅百花就已經是處理好了一條鮮活的鱖魚，不過轉眼間，就是被去掉了內臟、頭部和骨刺，取凈肉半斤，剁成八塊見方的砣狀，光是看那色澤，就已經又讓人一嘗的慾望了。
將肉放進一個大碗裡頭，梅百花又是取來了種種調料，邊做邊說：「以紹興酒、精鹽、醬油、蔥結調味。戴……算了，龐字，準備青油旺火，這魚需要清炸一番。」
「是。」
待得魚肉一從鍋中撈起，便是佐之以生薑、核桃仁、白蓮米等，再置於一個精緻的斑竹筒之中，上蒸籠旺火蒸了起來。
聞著那愈發濃醇甘美的魚鮮竹香，在座的人無不垂涎欲滴，梅百花做的這道翠竹粉蒸鱖魚可是全魚席中的招牌菜，懂行的都清楚做法看似不過如此，但實際上的難度沒有十幾年手底下的功夫想做出這道菜？呵呵。
「好，時間差不多了，都嘗嘗吧。」
梅百花給自己留了三個竹筒，其他的全都留給了戴龐字。後者看著形、色俱全的翠竹粉蒸鱖魚，率先下了第一筷，要去嘗嘗菜的味道。
魚肉一入口，戴龐字仰天長嘆，久違的味道湧上心頭，淚水沿著眼角滑下，只聽見他說道：「其形千姿百態，栩栩如生;其色斑斕多姿，賞心悅目;其香濃醇厚美，風味雋永;其味鮮嫩適口，回味綿綿。這竹筒魚正是俺爺爺做出來的那種味道。」
「不錯，這道菜，是你家食譜中我難得做不了什麼改動的一道菜，它已經算得上是達到了一種極致。還有兩道菜，一道湯，看著點。」
戴龐字的評語於梅百花而言並無什麼影響，後者在簡單將鍋洗刷了一番之後，又是做起了菜，糖醋全魚，黃悶鯇魚、鱸魚奶湯，做的都是口味偏重的料理，為的只是能讓何天問能多吃一點，當然，味道上是絕佳的，經梅百花對食譜的改動，這三道菜不僅香氣襲人，且營養價值極高，或滋陰補腎，或潤肺生津，強身壯骨，延年益壽。
殊不知所有人，除了平日看得太多的胡蘆以及看不清的何天問以外，都看呆了。
乾淨利落的刀工，行雲流水的拋鍋，恰到好處的調味，一道菜還能說巧合，但接連幾道菜無不全方位展現了梅百花的廚藝，刀工、火候、調味一切的一切是看的一班廚子自愧不如，梅百花這真是不出手則已，出手必定震驚眾人。
將刀一一抹乾凈，放回匣子里，擦拭了一下額頭適才鬆了口氣。
「呼——，好了。」
其他人還在懵著，直至胡蘆歡歡慶慶地跑了過來將幾碟菜肴放在托盤上搬走了，他們才清醒了過來，慌慌張張地找著筷子，甚至是用手就抓著幾道菜吃了起來。
只見他們一個一個都爽得飛起，顧著往嘴裡塞菜，無一人分心說話，到最後碟裡頭剩下的菜變得寥寥無幾了，甚至還有人將碟子搶了過去，引起了一番吵鬧。
外頭，梅百花用屏風隔開了一張飯桌，三個人就在飯桌上安安靜靜地吃著，絲毫不理會廚間的喧鬧。
「梅姐姐，真厲害，竟是連著巴陵樓的掌柜都給收下當徒弟了。」胡蘆是最鬧得歡的，自何家堡那次意外之後，她的性子平薄了不少，整日都跟著何天問、梅百花二人的身後，也不怎麼說話了，也就近來何天問說是陷入了天人五衰，她的話才變多了兩句。
聽到胡蘆的話，梅百花也顯得相當無奈，就連食慾也消散了不少，放下碗筷嘆了口氣：「蘆兒，這可不是姐姐我想的，原本我也就想著好不容易遇到個對廚道有所熱枕的人，能幫也就幫了吧！怎麼想得到，他竟是會拜我為師呢？」
「嘿嘿，姐姐你想一天到晚都膩在哥哥身邊就直說嘛，幹嘛說這麼多理由呢？」
胡蘆一句話就把梅百花給哽住了，說得後者像是喝了一盅陳年女兒紅似的，滿臉緋紅，心裡頭啊更是心猿意馬，當下就把飯桌給撞了個趔趄。
「怎麼了？百花你在想什麼？」
何天問最先感覺到梅百花的變化，這一日下來，雖然都不過是靜靜地坐著，但梅百花身上發生的事基本都清楚，可這一天下來梅百花情緒的變化就論這個瞬間最為厲害，那道不明說不清的感覺，何天問自個兒很是熟悉，正是愛意無疑，但是其中又夾雜著許多其他情緒，怨念，焦急、害怕等等，簡直就像鍋大雜燴。
而在何天問問完問題之後，梅百花一眼望胡蘆白了過去，後者微微一吐舌就置若罔聞地繼續吃了起來，至於梅百花則是一步掠到何天問的身旁，拾起何天問的手就是用力地在其手掌心比劃道。
「沒事，不過胡蘆在問我為何收徒罷了？」
何天問心中頓時一慌，這麼說道，莫不是百花對這個徒弟有所愛意？怎麼可能？
霎時間，何天問便是蹙著眉頭雙手握著梅百花的肩膀，問道：「你是喜歡上那個廚子了嗎？」
梅百花臉色一變，兩頰一片潮紅，朝著何天問的手掌心頓時就是一陣比劃。
「你在說什麼啊？」
「我感覺得到，我的心覺很是清楚地告訴我了！你方才的心在想些什麼，那滿溢於心扉的愛意，瞞不過我的。」
梅百花聞言，頓時愣住了，轉念一想，便曉得了何天問是誤會了，正想著要跟他解釋呢，胡蘆卻是連忙制止了她的舉動，並迅速牽起何天問另一隻手開始比劃起來。
「梅姐姐似乎對那廚子是有點意思，哥哥，你還是趕緊趁著現在跟姐姐表白吧！不然……」
梅百花在一旁看著，胡蘆寫的什麼，自是一清二楚，這下子別說臉頰了，就是耳根子都變得紅透了，但是她的目光還是緊盯著何天問的臉，答案，是要揭曉了。
何天問抿了抿又張了張嘴，就在梅百花等得心慌意亂的時候，他終於毅然開口了。
「百花。」
「師傅。」
兩道聲音倏地同時響起，兩女慢慢回過頭，只見戴龐字推開了屏風站在外頭，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只聽他紅著臉羞澀地說道：「俺是有家室的了，俺婆娘不過是回了娘家探親一段時間，遲些還是得回來幫村俺樓里的活計的，師傅啊！不如，讓徒兒幫你物色一位？」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