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魔本無相
聖人皆有異表,人命稟於天,則有表見於體。察表候以知命,猶察斗斛以知容矣。表見者,骨法之謂也。
天機老人心中震撼,亦是言語不能說,魔無相現在身上表露出來的異象竟與三皇五帝之舜一般,舜目重瞳,今日是在魔無相身上重現於世。
魔無相自身亦有所感,不過他的記憶卻是無比混淆,只是硬撐著方才沒有暈厥過去。
他捂著頭,眉頭緊蹙,豆大的汗滴不斷順著兩鬢留下,他的腦海之中羅睺的平生正與魔無相的記憶互相駁斥,他的目光也是愈發的迷離。
「我是誰?」
一聲仰天大喊,魔無相身上爆發出驚人氣勢,魔焰氣浪一涌而出,無人能擋,頃刻間,在場的普通人皆是紛紛斃命,有內力護身的也是跟著受了或輕或重的內傷,無人能免。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一刻,巴陵樓的上空竟是烏雲蓋頂,出現了一個雷光閃爍的空洞,隱隱約約的轟鳴像是蓄勢待發。
「我是誰?我是……誰?」
魔無相一直重複著這句話,他的記憶開始愈發紊亂,不僅僅是他們二人的記憶,就連彭溫韋、風有機的記憶也跟著浮現腦海,一時間,天上的異象更是暴亂。
疼痛久了,人就會麻痹,魔無相緩緩地垂下了雙手,他的眼中只有著迷惘,摸著自己的臉,難得的,他的重瞳之中竟是閃過了一道精芒。
他的手很大,很是輕易地就覆蓋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只聽「吧啦」一聲,地上便是多出了一塊人皮,當眾人聞聲看去,映入眼帘的魔無相臉上竟是只剩下了血肉,地上那塊皮便是他的臉,煞是無比瘮人。
沒有了臉皮,魔無相的雙目反倒是恢復了神芒,但他的目光亦是隨之變得純粹了起來,無情無愛、無欲無求、無悲無喜、無痴無嗔,這個瞬間,他是明悟了本心。
「魔無相,魔本無相,奈何我太過執著,天下萬般皆是浮雲,唯有魔才是永恆,不錯,你們……不妨與我化作一體,如何?」
一語驚四座,儘管魔無相說話的語氣有如止水,但是在場還清醒的人是沒有不清楚他的意思。
他們自是清楚,自己本就是魔無相為了以防萬一的人丹,如今他的意思不正是一覽無遺,頃刻間,在場的眾人都萌生出了逃跑的念頭。
但不由他們付諸行動,魔無相便是已經行動了起來,他還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可他的魔氣已是化作百千手臂延伸了出去,還能行動的眾人見狀連忙聞風而逃,至於那些奄奄一息的則是被一舉擒下,不過瞬息,就被黑氣籠罩了進去。
「救命啊!」
「救我,救救我!」
「大人饒命啊!」
一時間,巴陵樓中瀰漫開各種哀嚎,但隨即這哀嚎便是成了鬼叫,因為被黑氣籠罩的人已是被魔無相一點點地榨乾凈,只有一具具失去生機的殘骸從半空落下,他們無不是都瞪大了眼睛,殘留著不甘以及對魔無相的怨恨。
外頭的異象彷彿也被魔無相如此舉動給觸動了,雷音罡風愈發明朗,其中蘊含著偌大的威力甚至讓一心吸收人丹的魔無相都心生警惕,但他又怎會因此就放棄了這一頓到嘴邊的饕餮盛宴。
「大人,我們都是您的手下啊!還望您繞我們一命,留我等為您鞍前馬後吧!」
「是啊!大人,您就算是吸幹了我們對你也沒什麼大用啊!」
警兆愈發頻繁,魔無相也不顧那些人說些什麼,拾來便吸,他的氣息竟也是層層高漲,看他的意思,似乎是希望通過內力的量變去完成質變,而且,還真的讓他隱隱看見了端倪。
「哈哈哈!人間道乃是六道最為殘忍之道,就讓我來渡了你們,讓你們早早超生吧!」
只見魔無相魔氣化成的臂膀竟是變得更加形神兼備,而且他竟是臨摹起了千手觀音,是讓每隻手的手掌心更是多出了一枚眼珠子,也不知是何道理,經如此變化他抓起人來,更是無往不利。
巴陵樓里的人越來越少了,剩下的人雙手可數,武千里、黃卦麒、秦滿天等人皆是睚呲欲裂,但奈何實力不濟,只能屢屢險之又險地躲過魔手的侵襲,只有天機老人尚且還能冷靜面對,腳下踏著禹步,嘴裡還在不知低聲喃喃著什麼,但觀其愈發蒼白的臉色,怕是也堅持不久了。
就在下一刻,魔無相即將擒住天機老人的瞬間,後者在生死一瞬掐出了一道法印,隨著大聲道出一個「疾」字,天地異象竟是被引動了。
轟!
頃刻間,巴陵樓整個樓頂被一記霹靂繼成了齏粉,且威力絲毫無削地就往魔無相的天靈蓋劈了下去。
陡然間,魔無相心中亡魂皆冒,不容多想,他百千巨手層層相疊就是化作了萬丈屏障,然而這一切在這道雷霆面前仍是如同虛設,徑直將這魔氣凝成的百千巨手劈得七七八八,最後直到離魔無相還有七八丈之時方才無力散去,即是如此,魔無相古井無波的心境也是被動搖了。
他喘著氣,眼中光芒不可遏制地黯淡了些許,一旁的天機老人雖然心中亦是心有餘悸,但他卻是清楚這是逃離虎口的最後時機,錯過了,要麼與魔無相齊齊被這天地異象擊潰,要麼就得化作魔無相的食糧。
不容多想,天機老人須臾間就是做出來判斷。
「走!」
一聲吆喝,其他被方才異象驚得呆住的眾人皆是紛紛驚醒,可他們沒有一個留意到天機老人瞳中那一抹厲色,只是下意識地拔腿就跑,可是原來的魔無相就本不是什麼易於之輩了,更何況現在這個,在天機老人驚醒他人的同時,魔無相也同樣被驚醒了。
「哪裡走!」
頃刻間,又是千手陡生,而且較之方才,這經天雷淬鍊的明顯更加凝實,而且還隱隱帶著些許的雷霆氣息,雷霆為至陽,天生便是有著克邪的作用,魔無相身懷天人造化圖適才不懼,至於其他修鍊魔功的眾人?觸之者,死!
天地異象還在醞釀下一發,魔無相的潛意識是在迫不及待地要盡量恢復自身實力,在魔無相毫不遏制自身內力消耗的情況下,天機老人的計策還是付諸流水,魔無相也沒耍什麼技巧,僅僅籍著一力破萬法罷了。
將自己凝聚出了千手化作牢籠,除了魔無相自己也就何天問才能將其破除了,可惜,何天問又如何千里迢迢趕來此地呢,在剩下眾人的絕望下,魔無相面無表情地將他們一一吞下,只是在要吞噬天機老人的時候,他出聲了,他提出了一個要求,以予換得魔無相渡劫成功。
此時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稷下城,已是亂成一片。
何天問鬧出的風波才過了多久,又是出現了這樣毫不遜色的天地異象,而且與何天問的比起來,這明顯就是不祥之兆。
陰陽家、道家、雜家等派別中的能人紛紛出手推算彼方變化,可是經前幾次推算,他們早是元氣大傷,如今勉強一番,反倒是不得結果,自己已是傷上加傷。
異象是以到了結尾,天雷,罡風,心火,皆已粉墨登場,眾人也想著趁此機會把握對方的底細,然而好些人方才開始算,臉色便是陡然漲得通紅。
「噗呲!」
力不足者紛紛一口熱血噴出,輕者捂胸倒地,重者則是直接就是暈厥了過去。
只有陽作陰臉色鐵青掐著指頭,強忍著不適,死死盯著遠方的天空,一片黑雲壓城,也不知道他究竟見著了什麼,就眉目駭然地念叨著:「雙魔化聖,魔星耀天。」
但僅此一語,陽作陰頓時便是成了這一片地域的焦點,不為什麼,就憑這裡是占星樓,觀測天地星象最適合的地方,能在這頂樓上站著的無不是擅於此道的大能,以他們的學識自是知道陽作陰所言何解,當即就是一傳十,十傳百,眾人紛紛咬牙切齒,目眥欲裂。
天魔降世啊,聞所未聞的天魔降世,何謂之天魔?那就是像魔無相那般,邪極返聖,魔極成正,以魔成聖,亦是聖人,他們那些清邪盪魔功也好,還是何天問交待下的聖賢功也罷,憑著這些清氣還能指望對這個大敵造成傷害?都是無稽之談。
陽作陰能感覺都自己手心的冷汗,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招來了門下弟子,說道:「趕緊去找孔夫子,大事……不妙,讓他……」
話不曾說完,他也是一口熱血湧上了心頭,仰天一噴,就徑直倒在了那一步衝上前來的弟子懷中死死暈了過去。
「先生!」
……
閱江樓中,除了何天問,其他人包括二姝皆是坐卧不安,他們要麼躲匿起來,要麼就是在走廊或是房中不斷來回踱步,不時往外頭瞄上兩眼。
「天問,真的沒問題嗎?」
梅百花緊蹙蛾眉,她看著何天問的目光之中滿是擔憂。
後者嘴角微揚,淡然一笑,隨之身上便是散發出了一陣浩瀚博大的氣息,平和,沉靜,身處其中,二姝的心情頓時都平復了下來。
「毋需想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天塌下來,自有高個的盯著,若是高個的也頂不了,那也是沒救了,不是嗎?」
頓了頓,何天問將梅百花摟進自己的懷裡,撫著她的柔順青絲,目帶溫情地說道:「一切有我,放心吧。」
「嗯。」
梅百花埋首進何天問的懷裡,旖旎風光,是與這遠方的黑幕天色格格不入。
然而兩人還不曾捂熱對方,何天問便是鬆開了梅百花,不多時,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陡然響起。
「請進。」
「見過何先生,還有兩位大小姐。」
來者何天問有印象,應是春秋堂下的一名小廝,頃刻間,何天問便是清楚了對方的來意。
「孔夫子找我有事?」
「呃。」
小廝愕然,不過馬上變恢復了過來,點了點頭連聲答道:「是的,是的,孔夫子找先生有事相求,請於春秋堂一聚。」
何天問聞言頷首,揮手且說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先走了。」
「是。」
驅走了小廝,梅百花怯怯地看著何天問。
「他們這是要你去對付那個魔頭了嗎?」
何天問搖了搖頭,挑了一下梅百花的下巴,笑道:「你個小傻瓜,我是誰啊,我要不想去有誰能逼我,對我用言論攻勢,我可是絲毫不在乎的,畢竟能讓我在乎的也就你一個嘛。」
「哥哥!」
何天問一臉尷尬,強擠出一道笑容回過頭,只見胡蘆氣鼓鼓地站在自己身後,不用問,自己剛剛說的話肯定是被聽得一清二楚了。
「蘆兒,也是剛剛很在乎的人啊!」說罷,何天問便作勢要去抱胡蘆,不料後者「哼」的一下就躲到了梅百花的懷裡去了。
「去見你的夫子吧!」
何天問見狀揉了揉頭髮,呵呵笑了兩聲,便是與梅百花說道:「那我就早去早回,百花你就幫我看著點胡蘆,別讓她又是發小脾氣。」
「好知道啦!你就放心去吧。」
「嗯。」
不過一刻鐘,在何天問肆意的情況下,在好些人都沒來齊,何天問便是早早到了。
「天問,你來了。」
才進門,就見孔夫子的眸子亮了一下,看來是很焦急啊!
「夫子有請,我又怎敢疲懶。」何天問行了個弟子禮,然後就在孔夫子的示意下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天問哪,你可是見到了方才的異象?」
屁股還沒坐暖,孔夫子便是迫不及待地開了聲,見得何天問點了點頭,他的表現也是顯得有些局促,但怎麼說一身氣度修養還是很高深的。
「天問哪,不妨直說,此番邀你前來,是有要事相求,此事與方才的異象有關。」
孔夫子語氣凜然,但由始至終何天問都是一副漠然的模樣,只當做是在聽耳旁風,在又經過對方一輪喋喋不休之後,終於說到了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