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柱攻防
清晨的曙光灑在四柱城頭，把城牆和城樓照得一片血紅。
遠處的天軍大營開始騷動起來，無數甲胄齊整的士卒在營外列隊，很快便組成一個個千人方隊。
四柱城處於西境大從林的中心地帶，吹來的風都帶著叢林土壤的腐敗氣息，酸臭卻又清涼得讓人精神振奮。
孫三三站在城頭，靜靜地看著整緩緩向城牆移動的天軍戰陣。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當然是步卒，他們手執鋼盾，步伐齊整，雖然緩慢，卻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摧人心神。
晨光照在盾牌上，反射出粼粼的光，投在城牆上。
孫三三見到這些光，心頭忽然一驚，當下叫來自己的幾名統領，如此這般安排下去。
天軍在五裡外停下，並沒有擂鼓，似乎在等待時機，十個千人方陣靜立於夏日初生的朝陽下，陽光在天軍士卒的甲胄和兵器上反射回來，刺得人雙眼生痛。
孫三三矗立城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攥著腰刀刀柄的手指節發白。
按照戰前得到的衛道軍資料，他們慣常是在圍城第二日全力破城，也就是說，今日他們不會再有任何猶豫，哪怕戰至一兵一卒，號稱百勝之師的衛道軍也要把四柱城打下來。
沒什麼道理可講，妖國最強的軍隊今日便要跟天庭最強軍隊分個高下。
而且孫三三知道，自己不會有援軍——她在進駐四柱之前便知道自己所率六個營二十一行軍乃是拋給天軍最大的誘餌。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公，她所率領的二十一行軍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公——猿猴一族得大聖爺專寵數百年，為大聖爺去死天經地義，至於二十一行軍里的它族將士，也視這為自己最大的榮耀。
更何況，天軍要讓他們全軍覆也沒那麼容易。
孫三三的行軍佐躍上城牆，急急走到她跟前，向她低聲耳語，她聽了一會，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小六，不虧俺疼你那麼些年。」她自言自語地道。
西門外的天軍鼓點緩緩敲擊，三個千人方陣的步卒開始踏著整齊的步伐前進，他們特製的鑲著黑鐵護腳的戰靴踏在城外堅實的土地上，發出的隆隆聲清晰地傳到城牆上來，震得城牆都在顫抖。
司戰佐開始下令守城弩裝填弩箭，僅有的兩門炮車也緩緩升起炮口。
守城弩的射程為一里，這點距離，若是衛道軍全速衝鋒，守城弩大約只能射出一發就會被他們摸到城牆下；城防炮車射程五里，要好一些，三里的距離大約能開三炮，然則此次戍衛四柱城，孫三三並沒有多帶這種攻防利器，實則是這玩意兒乾坤袋裝不了，跟著輜重走卻又會拖慢速度。
所以最後的勝負手，依然還得看士卒。
衛道軍並沒有像昨日那樣上演萬人攻城的把戲，這與一般人想象的或者有所差別，然則孫三三深知他們的戰術規則，也從孫冰那裡得到過不少城池攻防秘訣，所以她的表情看起來反而比昨日更凝重。
四柱城高十丈，東西寬五里余，南北寬七里余，四角皆有高二十丈圓形塔樓一座，看起來像四根撐天的柱子，所以叫四柱城。
城池建於西境無邊叢林中的丘形草甸上，南面和東面有綿延丘壑，西面和北面卻一馬平川，在這兩個方向，只要控制好隊形，步卒衝鋒時可以充分散開隊伍，這樣一來，無論是守城弩還是炮車，甚至弓手的羽箭，對他們造成的殺傷都非常有限。
衛道軍以步卒為主，若是孫三三有騎兵，趁他們進攻時打開城門衝殺可盡奇功，可惜孫三三沒有，所以他們盡可以放心大膽地把主攻方向放在西面和北面。
昨日，北城的衛道軍並未參與攻城，但今日，想必他們不會再袖手旁觀。
「他們大營裡邊兒的營帳沒有變化，鷹妖隊傳回消息，裡面仍能看見人頭攢動。」行軍佐專責消息傳遞和鑽山營對地形和敵情的偵查，所有鑽山小隊帶回來的情報都由他匯總後上報給孫三三。
孫三三聽得他的回報，修眉微皺，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鷹妖看錯了。」她篤定地道：「那是幻象。」
行軍佐自然不可能為鷹妖那雙號稱能穿透一切的眼睛辯護，只得低頭聽訓。
「這隊鷹妖經驗尚淺，發到陷陣士那邊磨礪磨礪。」孫三三語氣清冷，毫不遲疑地作出對鷹妖鑽山隊的處罰。
實事求是地說，孫三三判定鷹妖被對方幻象蒙蔽也只是推測，但沒人會懷疑她的推測，就連受罰的鷹妖小隊也沒有二話，心服口服。
不到半刻鐘，三千衛道軍步卒來到前方四里處，仍在如牆而進；城牆上，兩門炮車射出黑鐵彈丸，彈丸擊穿衛道軍陣型，在一片暗金色的人牆中犁出兩道溝壑，卻並未造成太大損失。
衛道軍步卒軍陣突然散開，面向城牆發足狂奔。
對面的戰鼓陡然急促，如雷，貫耳。
「弩！」孫三三舉起右手。
守城弩伏下弩身，箭匣里的弩箭閃著黑鐵獨有的寒光。
衛道軍步卒在一裡外再次散開，每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大。
「射！」司戰佐一聲令下，數十台守城弩一齊發射，手臂粗的弩箭呼嘯著離開城牆。
不得不說，刻印法陣的守城弩準確度相當高，除去寥寥幾箭落空，其餘大部分弩箭都命中目標，被命中的天軍士卒肉身炸裂，變成漫天血肉。
然則這並不能威嚇到彪悍異常的衛道軍巫門戰士，他們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向城牆衝鋒——數十名士卒的損失，對三千人的戰陣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幾次彈指的時間，天軍接近護城河，有校尉將官拋出手中法器，頓時在護城河上搭起繩橋，天軍士卒踩繩而進。
這是一種妖國資料中沒有記錄的攻城器械，看得出來是專為渡河登城煉製，它不是息壤，弱水在此刻毫無用處。
「火！」孫三三下令，立時有士卒拋出用火浣木樹枝煉製的法器，這種法器煉製簡單所費不多，但落地即燃，化金為水，遇水不滅。
城牆下頓時傳來敵人慘呼，那些尚在網橋上的衛道軍步卒不少都被熊熊火焰包圍，身上鋼甲片刻就燒得通紅，整個人飄出濃烈肉香，彈指間便倒地斃命。
有天將一躍而起，直飛衝天，半天上拋出手中玉葫蘆，那葫蘆倒懸空中，頃出一片雨露。
雨露頃刻便化作瓢潑大雨，頓時將火浣木引發的大火澆息。
這一來一去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天軍攻城士卒就損失兩成，但好歹滅了火勢，立時便有大批死士開始撲向城頭。
「弓！」孫三三再起舉起手臂。
庚午營弓手上前。
「報，天軍急攻東門。」有傳音在孫三三的統領印信中傳出。
孫三三冷冷一笑，自言自語地道：「真沒意思。」
「傳令，甲寅、甲辰支援東門。」她一點不見慌亂，一邊傳令，一邊凌空一抓，把一名躍上城牆的衛道軍士卒捏成肉泥。
「報，天軍進攻北門。」又一道傳音在統領印信中傳出。
「告訴俺他們的炮車在哪。」
「未見。」行軍佐回報。
「那就把它打出來。」孫三三一聲怒喝，擎槍在手，槍身頓時燃起熊熊烈焰。
「天焰！」她單手執槍，橫過槍身向前平推，一道磅礴妖力裹挾著烈焰向城牆外席捲而出，數名躍上城牆的衛道軍士卒頓時被這烈焰吞噬，慘呼墜落。
此刻已經有不少天軍士卒躍上城頭，正跟乙卯營激戰，庚午營退守兩角圓塔，在乙卯營保護下射殺天軍。
「第二波！」司戰佐指著城外示警。
衛道軍第二波攻城隊伍出現在五裡外。
炮車早就撤下，此刻自然沒法再發射；在激戰之時，守城弩也完全沒機會裝填；至於火浣木法器，哪怕煉製再簡單它也是法器，妖國如何財大氣粗也不可能扔石頭一樣使，這會兒西城上已經沒有存貨。
所以這波敵軍，必然會完好無損地到達城牆。
這便是衛道軍最慣常使用的攻城戰術——一點一點地增加壓力，卻給人一種永遠沒有結束的絕望。
躍上城牆的衛道軍越來越多，而且今日攻城的士卒比起昨日來顯然更要悍勇，佔據人數優勢和地利優勢的二十一行軍一時半刻居然無法把他們趕下城牆。
而第二波攻勢又到了。
乙卯營統領發出號令，作為預備隊的八百名乙卯營戰士衝上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