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半哭聲

  朱煜和新室友周舟並沒怎麼聊天。周舟洗完澡繼續忙著收拾行李，她的衣服那麼多，要一件件掛在衣服架上放到衣櫥里去。周舟的裙子很多，且風格十分誇張，要麼是裙擺很大的薄紗裙子，要麼是色彩明亮的連體公主裙。


  「看你的裙子，活像迪士尼的戲服。」朱煜幫著她擺掛起來，順便打趣一句。


  周舟笑道：「這都是我在大學的服裝設計展上買來的。q大每年都會有春秋兩季服裝設計展，全是設計學院的學生自己設計的，當時我看到好多別具風格的衣服，真的十分有創意。我就想著，要是他們哪天出名了，那些衣服就會很貴了吧，我不如趁她們默默無名的時候買下他們的作品，等以後他們成了高級服裝設計師，我花幾百塊錢買的衣服豈不是賺到了？也能出去說嘴，到底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啊。」


  朱煜聽她這麼說，笑個不停，點頭道：「說的很有道理啊，我竟無力反駁。」


  朱煜細細打量了幾眼周舟，聽她說話的語氣和略帶急沖沖的脾氣，一看就是個爽直可愛的人。周舟的身材小巧瘦削，皮膚白皙光滑，頭髮是亞麻色，皮膚白的人往往頭髮都不會太黑。周舟戴著眼鏡，小眼睛，單眼皮，但是雙目有神，十分活潑，也就不顯得眼睛小了。朱煜打心底喜歡這個有活力的姑娘，覺得她大概是跟自己互補的類型。


  朱煜雖然在熟人面前愛開個玩笑，但其實性格算得上拘謹，不愛與陌生人打交道。平時的生活也偏沉悶，周末喜歡宅著，洗洗衣服，睡個懶覺，看看書，空閑時間就這麼打發過去了。她也覺得，作為一個年輕人，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些太過疏懶。大好青春，即便單身，也應好好化個妝，穿得美美的，去享受周末聚會，年輕人調笑打鬧是件多麼讓人愉悅的事啊。要不，青春豈非枉過？


  有了周舟這樣的室友，朱煜以後的生活肯定會更豐富多彩。周舟的衣服太多了，多到衣櫃放不下，朱煜的衣櫃呢，還空著一格，便把周舟的冬季衣服打包塞了進去。朱煜是極簡主義的生活方式，沒有多餘的東西，小首飾、小裝飾品全無，永遠是白襯衣陪牛仔褲，休閑裝扮或者黑白小套裝，鞋子永遠是球鞋、跑鞋、冬靴。這麼多年，不知不覺中偏中性的打扮已成為她的風格。


  收拾完衣服，兩人都已經累了。周舟草草吃完朱煜帶給她的晚飯，簡單洗漱了下便去床上躺著了。朱煜也累得不行，躺床上很快睡過去。


  朱煜睡的時候，宿舍的燈還亮著，她見周舟還在玩手機，猜想她大概睡得晚，沒有熄燈便閉眼了。這是常年住集體宿舍養成的好習慣，不管開沒開著燈，只要噪音不太大，她的睡眠質量都很好，基本倒頭睡。


  睡到半夜，朱煜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哭泣，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但哭聲越來越清晰，就在床側，朱煜一嚇清醒了過來。「哪來的哭聲，宿舍就我一人。」她嚇得不敢睜開眼睛，隨即想到今天周舟搬進來了，自己真是疑神疑鬼。側耳傾聽，果然是周舟在哭。


  「要不要去安慰她呢？」朱煜糾結，「今天剛跟她結識，她願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隱私的一面？」一般來講，年輕女孩子半夜哭泣無非有兩個原因，一是男朋友，而是家庭。從周舟的吃穿用度來看，應該是個來自小康之家的孩子，家庭出問題的概率不大。最大的可能就是跟男朋友吵架了，或者跟男朋友分手了。朱煜想起自己跟男朋友分手的時候，也是痛不欲生，半夜偷偷流過不少眼淚，有時候還會哭著從夢中醒來。那一段黑暗的日子，心靈的痛苦，現在想想都不願再經歷一遍。


  自己曾經黯然神傷過，現在又有女孩經歷類似的事，何況朱煜已經見到，怎能袖手旁觀？


  她轉過身朝向周舟，輕聲問道：「親愛的，你怎麼了？」


  周舟還是抽泣著不說話。


  朱煜從床上爬起，打開檯燈，來到周舟床邊，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親，別哭啊，有什麼事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你要願意就跟我說吧，我說不定能幫上你呢。」


  「我男朋友要跟我分手。」


  果然。


  「分手，為什麼呢？」


  「沒有為什麼，他就是要分手，大概是性格不合適吧。」


  「你們在一起時，經常吵架？」


  「嗯，我們會吵架，但都是因為太在意彼此了。為了他，我已經刪了不少男同學的微信了。」


  看來是個愛吃醋、佔有慾比較強的男朋友，朱煜心下有數。


  「確實有這樣的男生，但你在某種程度上要理解他，他在意你才會對你有佔有慾。當然，這種習慣也不能慣，你要跟他平靜的溝通，慢慢講道理，一點一點去改變他的這個習慣。」


  周舟哭得更厲害了：「我一點都不介意他控制我，只是現在他鐵了心要跟我分手，像個榆木疙瘩一樣，怎麼說都說不通。」


  「那總得有個原因吧，性格不合是一方面，導火索是什麼呢？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


  「他比我大七歲，今年三十了，我知道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我跟他交往。但是只要他願意，我是肯定會跟他結婚的。」


  「他是離異過？」朱煜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你想多了，」周舟抹了一把眼淚，「他人沉默寡言，十分倔強，結交的圈子有限，認識的人也有限。我們是打遊戲認識的，他不在q市。」


  原來是網戀+異地戀。


  朱煜勸慰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們應該問題不大。你們的問題不是感情上的問題，是距離上的，讓他來你的城市，或者你去他的城市，問題肯定能解決。我見過不少男女朋友因異地戀而分手的，等去了一個城市又和好了。」


  「真的只是異地的問題嗎？」周舟眼含淚花，眼睫毛被眼淚打濕黏到一起，樣子楚楚可憐。


  「年輕人容易把愛情想象得太柏拉圖，以為思想啦、氣質啦、興趣啦，是最重要的。但其實呢，每天每天的守望互助，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就要在朝朝暮暮啊。」


  周舟臉上有了幾分喜色，朱煜的話起了作用，最起碼讓她找准了問題。


  朱煜見她臉色好轉，也跟著心情好了。


  「你不要多想，還是先好好睡一覺吧。等有了精神，再想想怎麼解決異地問題。」


  周舟道：「我畢業的時候去他的城市找過工作，但是沒找到合適的，就留在了q市。只要他願意讓我過去，我肯定會跳槽去他那裡的。他要來，我也會儘力幫他找工作。可是當時，我離開的時候，他並沒有挽留我。」


  「他自然不會挽留你，你既然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他要再挽留你，相當於讓你為了他犧牲事業。一個有自尊心的男人，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是不會這麼乾的。」


  周舟聽了這句話，眼睛竟微笑了起來：「嗯嗯，他是很有自尊心，簡直太有自尊心了。他也很愛我，跟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我的同學有不少人跟同齡人談戀愛，我就看著那些小男生太不靠譜了，有了女朋友還跟別人眉目傳情的。我男朋友從來沒在這方面讓我擔心過。」


  朱煜微笑道：「你看，你也清楚他的優點，你也抱定了跟他結婚的打算，現在還鬧什麼？還吵什麼呢？兩個人相互喜歡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互喜歡又都決定在一起，那就更難了。你要好好珍惜哦，珍惜他，珍惜你們的關係。」


  「嗯嗯，你說得對，謝謝小姐姐。」周舟調皮地眨眨眼睛。


  朱煜不擔心了，卻又苦笑一下。安慰別人、分析別人的關係時一套一套的，這樣的理性和高情商卻沒用在自己身上。當初跟男朋友分手的時候，兩個人吵得那麼厲害，怎麼就不能退讓一步？男朋友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為什麼不能好好溝通？朱煜也想過找工作去他的城市，也想過跟他結婚過一輩子，他也給過她安全感，但最終還是相互失去了。


  朱煜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起跟男朋友的往事，一幕幕猶在眼前。他為她做飯，為她洗衣服還把洗好的衣服疊整齊，她不開心的時候，男朋友還會扮演小丑逗她開心。兩個人在學校時也是異地戀，朱煜曾坐十三個小時的硬座去找他，見到他微笑的樣子，所有的辛苦都得到了足夠的報償。兩個人也曾緊緊相擁，從彼此懷中取暖，男朋友的手很大，摸在她頭上好似能把整個頭都包住，那是朱煜心中最安定最靜好的時刻。


  想想那些往事，只會讓自己傷心落淚。朱煜睡不著，眼淚打濕臉龐。今晚的月亮很大很明亮，在整個窗帘灑滿清輝，男朋友看到的也是一樣的月亮啊，這樣想著，彷彿跟他又有了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