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割腕
她掀開被子，想把周舟拉起，被子下赫然是一灘殷紅的血跡。朱煜驚叫而起，桌邊的面被打翻在地，麵條和湯潑灑而出。
周舟微笑道：「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她的微笑蒼白而空洞，令朱煜不寒而慄。
「你為什麼要干這樣的傻事？你怎麼能——」朱煜說不下去了，冰冷的淚水在她眼中流出。以前的周舟也任性也痴情，但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會傷害自己，現在的周舟已經瘋魔，失去了常人的理智。
朱煜跑到客廳去找手機，顫顫巍巍地拿起白色的手機，她的手指沾染上了周舟的血，白色的手機也被抹上几絲血痕，一股淡淡的腥味傳入鼻孔，恐怖又冰冷，有那麼一瞬間，朱煜好怕周舟死去。
「請派輛救護車來，快！快！人命關天！」她口不擇言，在醫院的提示下才報上地址和聯繫方式。放下手機，她又趕快跑到卧室。
周舟靜靜地半躺在床上，背靠著枕頭，頭倚在牆上，臉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難得她有這麼安靜的時候。以往的周舟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總愛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心中藏不住秘密，有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高興的時候甚至會蹦蹦跳跳。
周舟是獨生女，父母把她當成寶貝一樣，剛工作的時候她媽媽甚至來Q市陪伴了她幾天，就是擔心她不適應新環境。按理說，這樣幸福家庭出來的孩子應該是不缺愛的，心理應該是健康健全的，為什麼一頭扎進愛情后她卻表現出了極端敏感的狀況，甚至會自殘呢？
朱煜想不通，現在不敢說任何話，唯恐說錯什麼刺激了她，又做出過激的舉動。她不敢去看床單上的血跡，一是自己害怕，二是不想因為自己看讓周舟有壓力。
靜默，一片靜默，語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該說的都已說盡。一個人到了連生命都可以放棄的地步，她內心的痛苦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對，可以說她矯情，說她年輕不懂事，說她沒有智慧缺乏人生經歷，把芝麻大的事看得比天大，說她沒有良心，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能損害？這些都可以是指責周舟的理由，但這些理由卻不足以幫助一顆極度痛苦的心度過劫難，別人沒有理由站在舒服的旁觀者角度去說些大方的漂亮話。
朱煜的矛盾正在於此，她可憐周舟，卻找不到語言去勸慰；她責怪周舟，卻不願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去批判；她想幫助周舟，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減輕她的痛苦。一切都是無解的，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眼看著事情發生在眼前，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人生充滿讓人無助的時刻。
沒有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或許心裡太亂沒注意聽，直接灌入耳孔的是急促的敲門聲。「咚咚咚——」短促有力，不容置疑，像心跳一樣給人自信和力量。
朱煜一躍而起，跑去開門，終於來了！他們終於來了！周舟有救了！
進來的兩個穿白大褂的人，二話不說抬著擔架就往裡走。
「在這裡，」朱煜把他們領進卧室，指著周舟道，「她的手腕流血了。」
為了照顧周舟的感受，沒有說「割腕」，救護人員懂她的意思，不由分說把周舟抬到擔架上架走。
朱煜拿了錢包和手機，臨出門時又往往家裡的東西，確定沒有遺忘后追了出去。
坐在救護車上，醫生在對周舟進行緊急包紮，朱煜懸著的心放下一大半，有醫生在，一切都會好的。
救護車裡逼仄沉悶，坐著的醫護人員戴著口罩不苟言笑，給人以壓迫感，朱煜禮貌地不去看，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周舟一直很安靜，躺到醫院病床上時還是一言不發。包紮好傷口，醫生給她掛上點滴，朱煜陪著她一直坐到快中午。
「你餓了嗎？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快十一點的時候，朱煜微笑著問她。
「突然好想吃油條啊，要是有的話，麻煩你給我買兩根吧。」周舟微笑著回答，讓人放心。
一個人還有食慾的時候，說明還有救，自殘的事情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朱煜笑著答應，走出病房后常常吁了一口氣，太壓抑了，唯恐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以前跟周舟相處肆無忌憚，現在對她卻像對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她先去醫院門口的小飯館逛了一圈，多是買黃燜雞米飯和排骨米飯的，好像病人就該吃這個大補，實在是沒有創意。
朱煜突然想到家鄉醫院食堂專賣油條、小米粥、糖水雞蛋之類的飯食，醫院要是有食堂的話肯定有油條賣。她跟保安打聽，果然有一個簡陋的小食堂躲在醫院後面，進去一看果然有油條包子小米粥，看來不管是小縣城還是大城市，中國醫院的食堂都是一樣的風景。
朱煜給周舟買了兩根油條，一個煮蛋，一碗小米粥，給自己買了三個大菜包。早上沒吃飯，現在可餓死了，好朋友發生這麼大的事，自己還有旺盛的食慾讓她產生一絲內疚感，不過這內疚感在開吃的一剎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連周舟自己都吃得很開心，大口嚼著油條，喝著小米粥。朱煜在一旁也放開了，三個素包子，一個胡蘿蔔雞蛋餡的，一個香菇油菜的，一個白菜的，事實證明香菇油菜是經典的絕配，咬一口唇齒留香，濃香四溢。胡蘿蔔的有點乾澀，白菜的平淡無奇，三個包子下肚朱煜心滿意足了。
周舟也吃的乾乾淨淨，小米粥都喝光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大笑起來。
故事不應該這樣發展啊，這也太反高潮了吧，她們是來住院的又不是來吃飯的。年輕人連傷心都這麼不正經，剛剛還要死要活，轉眼就狼吞虎咽，估計明天周舟都可以正常上班了，這場「割腕」事件就這麼在逗逼風格中結束了。愛情終究沒敵過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