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還那樣兒
阮志剛受傷住院,新媳婦忙裡忙外,哪裡還有時間去房管部門,打聽房子的事情。
從秋分那天開始,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冬至過了不久,下了一場大雪,傷筋動骨的病人多了起來,醫院病床不夠了,便來動員阮志剛出院回家休養。
「沒有什麼新的醫治措施,在哪兒都是吃藥休養,不如回家養著,也省得親屬來回跑著辛苦。」
單位也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房子也沒音訊,我們往哪兒回呀?」阮志剛的媳婦焦急地說道。
「這個好說,單位明天給你們要房去,啊!別著急。」單位領導說。
「那回家他自己咋辦呀,我這上一天班,沒人給他做飯,還不把他給餓壞了。」阮志剛媳婦帶著哭腔說道。
「這好說,一天一塊錢,單位給你們出,你們可以雇一位親屬或什麼人幫著照顧一下,行嗎?小媳婦兒,多好的媳婦兒。」單位領導說。
「行吧,弄好了房,我們就搬回去。」志剛媳婦說道。
單位出面好辦事,離丈母娘家不遠,排子房把邊,裡外兩間,一個小院。
何等的面子呀,門子貨(稱有背景,有門子的人)的待遇,單位給拉來煤,裝上洋爐子,刷了房,桌子、板凳、大木床,連文工團排練廳的墊子都拿來了,一切都鋪排好了,就等著小兩口把鋪蓋搬來就行了。
出院那天,兩對兒親家,那邊的哥哥嫂子,這邊是姐姐姐夫,能來的都來了,吃了喝了熱鬧了一氣,隨著太陽落了,人們也就散了。
阮志剛的娘沒走,留下來了,她到不是為了那一塊錢,她就是怕年輕人忍受不住,不住氣的干那個,據說是對身體的恢復很不利。
媳婦也很樂意,一方面是從小就沒離開過大人,這家裡沒個大人就不知道該怎麼過,尤其是照顧病人。另一方面也是怕兩個人真要是忍受不住,闖了禍可就後悔莫及了。
媳婦,真是個好媳婦。
李家堡的人們又要準備過大年了。和往年也沒啥區別,該發愁的還是發愁,其實也沒必要發愁,昨天咋過來的,今天你就咋過,明天還咋過。
和去年一樣,今年村裡還是沒有人家宰豬,寧可自家不吃肉,也不肯宰。
貧下中農愛國,都把豬交售給國家了。
不過有幾家宰了羊,他們也很願意把肉賣給我家,因為我家從來都是現給錢。
街上來的那個小貨郎,不一樣了,原來推著一輛木架子獨輪車,獨輪兩邊掛著兩個側開門的箱子,箱子上面架著一個鑲著玻璃的,怎麼說呢?算是一個橫著的玻璃櫃櫥吧。
今年換成了自行車,把那兩個箱子和櫃櫥直接掛到自行車的后衣架上,一騙腿騎上就來了。
把自行車往那兒一支,手裡拿著的,還是那個巨大的撥浪鼓,「吥啷咚,吥啷咚,」使勁地搖一氣,待女人、孩子們圍了上來便不搖了。
那玻璃櫃櫥裡面陳列著一些小玩意兒,分著上下兩層,上面擺著胭脂、頭油、痱子粉,還有五顏六色的繡花線,和上邊畫著各種花樣的透明紙。下面呢,這邊開始,有男孩兒、女孩兒的大頭娃娃,有公雞、小兔、小老虎,都是泥捏的,畫上眼睛、鼻子、嘴,畫上衣服、褲子,還有黑亮的小皮鞋,男孩兒、女孩兒們看著都喜愛。
那邊坐著幾個笑眯眯的老爺爺、老奶奶,屁股很大,我知道,那是不倒翁也叫搬不到,那要是放在炕上玩兒,管保叫你笑得肚子疼。
中間呢,放了一堆比指甲蓋大的狗頭哨,拿起來對著嘴一吹,「吱吱」響,也是泥捏的還挺貴,一分錢才一個。
這事兒瞞不了我,在我一年級的時候,那時姐姐還在我家。像這樣的小貨郎常去我們那裡轉,我特想買一個,可姐姐說那是用尿泥捏的,我沒買,就用黃土泥捏了一個,扎了兩個眼,晒乾了咋吹都不響,反而弄了滿嘴泥。
艾淼她媽見了說:「你吃泥啦?」
我趕緊「呸,呸,呸!」,皺著眉苦著臉,讓她看我手裡的半拉泥哨。
艾淼媽說:「那東西得擱火里燒過才不化。」
我便又捏了幾個,放在爐子里燒,燒紅了,有的裂了,有的碎了,我把那好的用火筷子夾出來,放涼再吹還是不響,我拿了去問艾淼媽。
她說;「我說是燒過就不化了,我可沒保你能吹響。」
後來我終於相信了姐姐的話,「那是用尿泥捏的。」
現在我明白了,原來那是一項複雜的工藝。要用專門的土,很講究,先把土晒乾磨碎,用籮篩成細粉,摻水和泥,再摻入麻紙,用木棒錘打,直到切開泥時,無渣無孔就行了。捏時不粘手,干后不裂縫,然後在嘴兒和背上用竹籤扎出吹孔。
腔的大小,泥的薄厚,吹孔的位置、方向都會影響哨音的優劣。陰乾后,一層麥秸,一層泥哨,用微火燒十二小時取出,做出的泥哨皮薄且堅硬,聲音脆亮悅耳。
這是那個賣砂鍋的人告訴我的,他說:「你拿黃土泥?你拿尿泥也不行!」
原來姐姐早就騙了我。
還是以前賣砂鍋的那個人,還是以前的那些砂鍋,只是原來的一條長扁擔,和兩個像笸籮似的大扁筐,今年換成了獨輪車,好像是小貨郎以前推得那個獨輪車,兩個長形大簍子似的筐,掛在車輪兩邊,裡面裝有糜穰,糜穰里埋著砂鍋。筐沿上用細麻繩吊著好多砂壺。
「砂鍋、砂壺,砂吊子。」這個人喊的調調很好聽,圓潤油滑,不刺耳。好像往南一點兒地方的口音,不太遠。
常青的娘紅光滿面的跑過來,想買個砂鍋,便褒貶起來。
賣砂鍋的男人也不生氣,拿起一個砂鍋「噹噹」的彈了起來。
「你聽聽這音聲,」說著,放下砂鍋,拿起一片砂鍋碎片「你啦看看這碴口,唉!」
常青她娘抱了個砂鍋,笑眯眯地走了。今年她家好過,當家的被大隊派去卸煤了,跟扁擔鉤子一塊兒。分紅多少不說了,也說不來,每月十七塊現錢那是定點就給了。
今年她家宰了羊,有人去跟她買肉,她說:「啊呀,這點肉不能賣,我這兩家子人呢。」
哪裡是這回事,賣完了她家可以再宰一隻嘛,都是不給現錢。人們都不敢賣了。
我剛來的那一年,姥爺家宰的豬,賣肉錢到現在還有不少沒收回來呢,多少年了,那就算是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