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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來電了

  「差不多了閨女,火小點兒吧,你聞聞,其實熟了,再燒燒,讓它過過火,好吃。」姥姥說道。


  女孩兒用燒火鏟子,把灶里沒燒透的炭,往爐底中間摟了摟,繼續抱著風箱柺子輕輕地燒著。


  灶膛里的火,越來越小。


  「行啦,可以揭鍋啦,我來吧,我來吧,別讓氣熥了手。」姥姥急忙過來說道。


  女孩兒站起來,一轉身,來電了。


  「啊!」我和姐姐同時被驚到了。


  「你,你,你是萍萍?魏雲萍!」我失聲喊道。


  面前這個女孩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你是金友,小小子?」萍萍說罷,抱住我的臂膀使勁地搖著,搖著搖著就哭了起來。


  「嗨,別哭,別哭,你媽來了又該罵我啦,又要讓你到我家吃白面去了,我家別說這個月沒白面,下個月也沒有。」我開玩笑的對她說道。


  「不用不用,我是高興的。你咋長這麼大啦?」萍萍拉著我的手,仰著掛滿淚水的臉看著我,笑著說道。


  「啥意思啊,你長,我別長?」


  「萍萍,還認得我嗎?」身邊的姐姐問道。


  「認識,秀英姐姐嘛!」萍萍擦擦眼淚,說著騰出一隻手來伸給了姐姐。


  「奧,這位大娘,是金友的姥姥,是姐姐的奶奶,那我以後就叫您奶奶吧行嗎,大娘。」萍萍跟姥姥商量道。


  「行呀,那咋不行唻,你們聊吧,我就算下班了,哎,那個萍萍閨女呀,有時間你可到家來啊。」姥姥說罷,摘掉圍裙,走出了伙房。


  「奶奶再見!您慢走啊!」萍萍追到門口喊道。


  「我的命真好,走這麼遠還能遇到親人。」萍萍還是掩不住那顆激動的心。


  我拉著萍萍來到院里,在院中間的花池子邊上坐了下來。


  「哎,萍萍,你比我高一年級,我也沒蹲班,我這高中還沒上呢,你高中就畢業了,這是咋會事兒,你跳級啦?」我不解的問道。


  「唉!一言難盡,你走了以後,咱們學校試行了九年一貫制,就是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我還是多讀了一年小學六年級呢,你們那個年級就改成五年了。我和你原來的同學一起高中畢業了,你才初中畢業。你說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


  趕到咱這兒,大學不讓考了,全讓「上山下鄉」了,我姐命好,沒趕上下鄉,初中畢業分到商業了,我趕上下鄉了,這樣有可能保住我弟弟。」


  「我知道,喜平和剛剛一定還在上學,小麗呢?」


  「喜平和剛剛明年畢業,喜棟下鄉了。」


  我關心小麗,可她偏偏不說。


  「怎麼?他不是和芳芳姐同班嗎?」


  「初中畢業,他又上了中專,前年,還是大前年畢業下鄉了。


  我姐現在二級工,三十二塊錢了,『唔呔』嬸嬸老嚷嚷,『喜棟念書念賠了』。


  你說小麗啊,他爸爸不是被揪出來了嗎?她算『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和那個鶯鶯,就是你剛走她們就搬來了,那個臭美猴兒。」


  女孩都是這樣嗎?本來都是好朋友,還這麼嫉妒。


  「王鶯鶯,她爸爸是技術員,媽媽是個裁縫,我在的時候她們剛搬來,還沒來得及跟她認識我就走了。」我一聽到王鶯鶯,就迫不及待的打斷了萍萍的話。


  「一提王鶯鶯,瞧把你激動的,我還當是你走之後她搬來的,原來你見過,好像映像很深吧。記憶猶新?」萍萍改不了了,還是原來那樣,心不藏事,嘴不讓人。


  「沒有,我沒搭理過她。」


  第一次見到鶯鶯的時候,是剛升三年級不久,秋天快過完了,已經有點冷了,正是爺爺病重的那幾天。


  她穿著一件高級的,那種帶裡子的,淺綠色燈芯絨翻領短大衣,從翻領處可看到,裡面是一件紅色毛線衣,一條勞動布的褲子,看起來像是用大人的舊工作褲改的,穿著是那樣的得體。


  一雙白襪子,一雙黑色燈芯絨面,系鞋帶的四眼鞋。


  頭頂上,一左一右兩個粉絲帶扎的蝴蝶結,耳朵後面提溜著兩個不是很黑的小刷子。脖子上系著一條紅色紗巾,把臉映得白裡透紅,粉粉的,那麼的好看,還總是帶著甜甜的微笑。比我們班長王雪梅可好看多了,不像她那麼兇狠。


  可那個時候,我已經破落的就像是一個乞丐,蓬頭垢面,睡覺不脫衣服,身上的虱子不知有多少萬,時不時的抓住衣服狠狠的蹭幾下,或伸進手去撓一撓、扣一扣。


  每天跟著那顆破壘球上學放學。


  所以沒有膽量和勇氣上前打招呼,其實更主要的是沒有精力、時間和心情。


  「王鶯鶯跟小麗也不是一個班吧?」我又把話遞給萍萍。


  「她被工宣隊的給禍害了。」萍萍很氣憤地說道。


  原來,她爸爸是個攝影愛好者,有時間就拿個照相機到處拍照,自己在家裡沖洗照片,洗好了就寄走了,好多報刊雜誌發表過他的照片,外國畫報上還發過他拍的風光片呢,外國還給他寄過稿費。


  後來被當做特務給揪出來了。


  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他拿著照相機到處拍照,拍高聳入雲的山峰,拍銀光閃爍的河流,拍平坦筆直的大道,拍彎彎曲曲的小路,拍來拍去拍的都是情報。


  他說拍的都是風光片,也可以說是風景。


  但人們很清楚,公園裡,那才叫風景,外邊的那就叫地形。


  在黑屋子裡洗照片,那都是特務們乾的。人們一定不會知道,照相館的相片是怎麼出來的,但一定認為照相機和膠捲,是和特務有聯繫的。


  從他家裡搜出了放大機,定時器。還說他家的收音機是發報機,那個洗照片的放大機也是什麼什麼的儀器。


  定時器人人都明白,定時嘛,就是和定時炸彈有關係。


  外國人收了他的照片,給他寄來錢,那不是特務經費,還能是啥。


  工宣隊長讓鶯鶯監視她爸爸的一舉一動,定期向他彙報。


  其實鶯鶯她爸爸有單位管著,也沒把他怎麼樣,批鬥一下,也是群眾運動,誰也不敢反對。單位也沒當回事,照常上班,照常工作,照常領工資,單位要生產,就要用他。


  這跟你學校工宣隊有啥關係,純屬那個工宣隊員他不懷好意。


  那天也是該她倒霉,很晚了,學校都沒人了,小麗勸她說:「走吧,明天再說吧。」


  「不行,訂好了的,他回來發現我沒等,會不高興的,這不要畢業了嘛,還得他給寫鑒定。」


  「什麼他娘的鑒定不鑒定,不都是上山下鄉嘛!我走啦!」小麗說完走了。


  執勤的民兵(同學)巡邏時,路過工宣隊長的辦公室,聽到裡面有響動,怕有階級敵人搞破壞,便踹開門衝進去,發現那個工宣隊長壓在鶯鶯身上,干著無恥的勾當。


  「快,快……快把這個不要臉的臭婊子,給我抓起來,她拉攏腐蝕工宣隊,我沒有讓她的陰謀得逞。」那個工宣隊長漲紅著臉,一邊提褲子一邊氣急敗壞的喊道。


  執勤的民兵當然要聽工宣隊長的啦,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嘛,工人階級管理學校嘛。


  執勤的民兵一把從鋪上抓起鶯鶯的花褲衩,將穿著連衣裙的鶯鶯一起帶走了。


  後來鶯鶯經過了一陣的「坦白交代」,被定為認罪態度較好,按照「坦白從寬」的原則,劃為「可以改造好的」子女,和小麗她們那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一起「上山」去了最艱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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