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再生
可芙香來東家的時候,東戈登正坐在桌邊抽煙,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絲毫不像徒弟被抓進拘留所里受苦的師傅應有的模樣。見可芙香路過,他也只是點頭而已,可芙香回禮,便繞過大廳找人去了。
三浦新一的房間門開著,地板、床上和桌子上都散著一大灘文件,捏得變形的飲料易拉罐瓶壓在幾張被果汁打濕的紙張上。他抱臂坐在一旁,身著黑色正裝的爆標則是坐在電腦桌前敲擊鍵盤,看起來像是在寫什麼報告。
不如說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感覺才特別敏銳,刻意降低腳步聲的可芙香剛從房門外透出頭來,便見得走過來得三浦新一迎面走來。
雖知道有人靠近,但三浦發現來人是可芙香時依舊深感意外,怕是出於房間邋遢或者是不願意讓她見著那保鏢的緣故,三浦新一熟練的迎了過來,以不知如何煉成的身體社交動作硬是讓可芙香退後了幾步,關上房門的動作行雲流水,這類似於害怕父母查房而瞬間將電腦切回桌面的孩子般的動作著實流暢得令人驚嘆。
兩人從走道出來,東戈登依舊在那喝茶,煙橫躺在大理石製作的桌子上無聲的燃燒,東戈登瞥了一眼同時走出的兩人,三浦只是向其點頭示意,對方見狀,亦是如此。
可芙香與之走至門外,這才詢問起江橋的情況來,這一系列沒有任何前奏的提問如同炮擊般猛烈,即便心中有所預料但不在狀態的三浦新一聽得她這般問反倒是愣神了,想掩飾一些真相的沉默許久著實明顯,惹得本對這些不怎麼上心的可芙香都看出端倪,直道「實話實說不要摘頭去尾」。
這種從未在這個大小姐嘴中蹦出的話語對於三浦而言威力非凡,或許也有三浦新一自覺沒趣的地方,便老老實實的說了全部。可芙香一邊聽著一邊點頭,時而也沒什麼反應,這個時候三浦新一就會停下來,待她考慮完了示意自己繼續時他才再講起來,一來二去,這不多的內容竟讓兩人在門外站了有大半個小時。
「不買賬啊…」
雖然知道眼前這大小姐沒有炫耀力量的意思,但聽得她這般說,三浦新一便覺著自尊心有些受損。不過這姑娘當真只是無意識的自言自語而已,這般講完,她又是獃頭獃腦的說了句:「那文森特可能也幫不上忙吧」
平日里兩人極少相喚,見面也只控制在點頭之交,可芙香自然有自己的顧慮,三浦新一則是怕被自家父親把文森特那邊也牽扯進來,畢竟文森特一家財力之強、社交之廣,連大和區區政府都要畏它幾分,區區一個三浦家,哪有不垂涎對方實力的意思。
而這種羨慕,只是因為自家達不到的嫉妒而已,如果目光不止局限在大和,那文森特家族必定是阻在每一個勢力面前的絆腳石。聯手的可能性也不大,對方那如同猛狼餓虎的結盟吞併方式,實在讓人難以朝著它們邁出踏出友誼的一步。
要麼成為自己的一部分,要麼就是敵人,換言之,除了自己之外的勢力全都是自己的敵人。
文森特家族,就是這麼霸道的一個勢力。
不管三浦新一是怎麼表現的,在認識可芙香后不久,他就因這女人展現的特有風度而對其深感興趣,一番調查果然不失所望,這人不僅是虛擬格鬥團體『萊因哈特』的選手,竟然還是美區文森特家族的掌上明珠。起初他倒是也想利用一下這人,誰知同樣得到情報的自家父親連夜聯繫自己,要求他要與可芙香保持距離,不得主動接近,還就此時並非是與文森特家起衝突之類的觀點做了詳細的解釋,大有在電話裡頭寫論文的意思。若不是父親再三告誡,不然按三浦新一的性格,可芙香才當是他的目標。無奈自己沒能力正面忤逆父親的指示,且又害怕東戈登身份被查出,無法,只能放棄了這一線路。
但送上門來的東西,哪有不上手的意思。
「倒也不是…」三浦新一皺起眉來:「如果文森特的家族能在遠處給予施壓,那『明宮』自然會退讓」
這般聽著的可芙香歪起腦袋:「施壓?」
三浦點頭,可芙香略顯不明白的模樣,但看三浦的模樣,對方並沒有要解釋什麼的意思。
兩人的談話暫停,三浦新一作勢要進屋子,可芙香如他意料之中的拽住他衣角:「江橋在其中的情況如何?」
自己甩的鉤他自然知道該怎麼抖桿才能釣到魚,三浦緩慢的吸了口氣,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副頹喪的表情:「據說很慘。」
這倒不是假話,三浦新一派保鏢去警察局問過幾次,但每一次都吃了不少的釘子,警察語氣沖得要命,有一些比保鏢還橫,別說是見江橋一面,就連打探消息也費了不少的錢財。
三浦新一倒也覺得奇怪了,依底安好歹也算是大和區與夏區的交界城市,怎麼著也該有家族的名聲傳進來,而這警察局裡曾與三浦家打過交道的也不少,現如今怎麼個個翻臉不認人。自己的一個保鏢甚至還找了黑道相傳這依底安警界最好買通的曾姓警察,錢也帶足了氣勢,不料還沒進對方家門,那見錢眼開的傢伙竟然直接將他趕了出去。
財迷自斷財路的原因,只能是有更寬的財路展現在對方面前。
碰了兩三次釘子,三浦新一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除去『明宮』『破和』搞鬼,哪還有別的可能。拜這所賜,三浦費盡心力才搞到了不少關於江橋的東西,可他也不願意就這般簡單的將信息全都告訴可芙香,便挑了一個蕭卓世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直接告訴了可芙香。
「.……很慘是有多慘?」
可芙香的眉頭皺碎了以往臉上帶著的樂觀,被急急忙忙拽出來詢問的蕭卓世看著對方几乎可以算是揪著自己領子上來的白手,眼睛不敢直視對方面容:「我,也不清楚,是江橋以前介紹我的一個朋友這麼說的,托我轉告江橋的朋友們」
孫逸軒是沒想到可芙香回來找自己的,畢竟自己已經通知蕭卓世轉告江橋近況,有能耐的人用腦子一想就知道這是孫逸軒的無奈之舉,這也就沒有來這裡找自己的必要。
若是知道來人是可芙香,他總會該把鬍渣清掉的,指不定還會戴上眼鏡把自己的黑眼圈遮一遮,但顯然這站在房間門門口,雙手支在膝蓋上弓著腰氣喘吁吁的女孩是不在意這些的,她一抬頭,嘴唇就蒼白得孫逸軒生寒,也不等她說明來意,趕忙把她迎了進來,把原先備給江橋卻一次也沒用上的瓷杯洗凈,泡些茶水給她。
對方雖是接過杯子,手卻抖得厲害,一副嚴重缺氧的模樣,看得孫逸軒心慌不已。
過了一陣,可芙香終於緩和下來,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把透白的臉染紅了些,但神情裡帶著的病態沒有減少多少。
孫逸軒自然見過這女孩,前些時段他們兩個還因江橋的緣故見過一面,警察特有的認人技巧也不至於讓他就這麼忘了對方的長相,只是他對無關緊要的東西記得實在不怎麼清楚,她泡的已經記不起是什麼類別的飲料唯有好喝的印象還些許殘留。
又是同居,又是這麼急忙,看來是江橋的女朋友之類的人物,雖說看起來略顯違和,但按照這些年來從未看錯的判別技巧孫逸軒還是認定自己的推斷沒錯。美女這種生物本就看著親切,現有了這層關係,他更是把可芙香當成是弟媳來看待。
這般想著,對江橋的些許愧疚又生了出來。
說句實話,對於一個幫不上自己什麼忙的傢伙得罪上司動用自己為數不多的人脈,孫逸軒可謂是仁至義盡,即便如此,江橋的處境依舊沒什麼變化。
那日見左多出來,出了警局后伴他走了好長一段路,話語幾欲出口卻有所顧忌,直到這種欲言又止被左多察覺,對方才十分敏銳的切中中心。
原話是如何不清楚,反正大概是『身為六組組長的立場他是不能違反程序的』這種凜然大意無言以對的說辭,孫逸軒就這般站在原地看他上了車,自己就轉身回了警局,再想見江橋的時候,他們卻又是開始審訊了。
腦子裡的神經遞質和電信號稍微能竄來竄去的人都該清楚,沒有證據,就算晝夜不停三百六十度輪迴審訊也審不出條毛來,這明擺著就是在耍疲勞戰術,等江橋撐不住的時候的逼供而已。
看著自己曾經熱愛的事業被這群人精糟蹋,孫逸軒百感交集。
此山之石必在此山之中,就算現在跳到重擊六組,也只是往海拔更高一點的地方去而已。
夏區的警察制度還算是比較健全的,而這個城市的警察卻如此,可想而知這是整個依底安的問題。
說到底,讓『明宮』這樣的組織明目張胆存在的時候,這個城市的控制權就已經不在政府手裡了。
這樣的話他沒打算和可芙香說,說出來也沒用,這小姑娘雖然漂亮,但看起來腦袋瓜子不是很好使,說出來反而要添她煩惱。
這般考慮,孫逸軒也不似以往那般話嘮,把腦袋裡看到的偏激些的地方刪了不少,儘可能模糊場景的敘述著江橋的處境。
孫逸軒送至樓下可芙香就不讓他送了,他只能看著這略顯脆弱的背影越走越遠。她回了趟公寓,程雛正靠在聲音細小的電視機旁邊打瞌睡,忽得就被公寓開門鎖的聲音吵醒,可芙香進了門,除了鞋襪便往自己的房間走,好一會才走出來,眼眶紅紅的模樣看起來著實讓人憐愛。
不鬧的程雛雖是恐怖,這滿面愁容若有所思的可芙香也並非弱者。她坐在沙發上發獃的模樣看得程雛心裡頭瘮得慌,不由得從電視機邊下來,靠到她身旁去,腦袋抵上對方肩膀才發現發現可芙香身子抖得劇烈,剛要問起什麼,對方便抓起自己的手來,不管汗如雨下,只管用力的握住自己的手,如同抱著被激流拍打推搡的殘破木板一樣。
今天是進拘留所的第十二天,也有可能是第十一天,或者是十三天,不過無所謂,連生日都不記得的人,記這日子也沒什麼用處。
頭已經沉得抬不起來了,全身上下的痛感也很難被自己感受到,心臟如同泡在汽油里一樣,每一次跳動都會將滑而油膩的感覺濺進胃部。一閉上眼睛,他就感覺到有個女孩站在自己的旁邊,抬頭望去,是火紅的裙子與裹著黑絲的細腿。
此時此刻,他當真是為自己身為一個極致的男人而自豪,在這種時刻還能在荷爾蒙的誘導下出現喜歡的人最好看的部位,不愧是淫中之魔,極品色狼,嚴仲徒弟。
女孩不止一個。除了顏平帆外,卻還有另一個女孩站在身前,就這麼赤身裸體正對著自己。
按著展開該是春夢才對,只是江橋完全浮不起什麼淫邪的念頭。
一頭長發落下,擋住隆起的胸前,閉著的眼睛下的嘴巴張合,話語從這小巧里冒出來。
「不要過來」
這句話江橋聽得仔細,可卻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而且,他也不清楚這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乍一看是那雪地夢境里見過的、同樣也是出現在夏塔拉所在的夢境里的那個女人,畢竟台詞也一樣,但要說她是可芙香,或許也說得通,畢竟這一頭長發,他已經開始分不清是亞麻色還是褐色了。
不過也不可能,那傢伙的胸可沒這麼大,但也說不準,說不定人家是隱藏型的。
只得這麼想著,他便聽得眼前的女生念了聲「歡迎來到…」后,意識便墮進了無邊的黑暗裡。類似於夢中常出現的、從感覺不到高度的地方墜落的感覺纏繞著江橋。
他倒希望這是夢境,這樣他只需等到身體顫抖幾下就可醒來。
但他也有預感,當自己醒來,只怕有一些東西要發生改變,那,恐怕就是他這些時日里委屈自己,將自己逼入不能還手的絕境之中,所要追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