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再審
簡而言之,江橋所在的拘留室里發生了一次性質惡劣而且還有些許靈異意味的群體鬥毆事件,包括江橋在內的所有人都傷痕纍纍。
被攻擊的時間大致是子夜不知道幾點,據舌釘男所說,一開始以為是江橋大晚上的要陰一下自己,於是便想嚇唬一下也算是個正當防衛,誰知道一起身看見一條黑影就這麼沖了過來,速度遠超普通記者與田徑運動員應有的水平,動起手來還凶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和其他人都撂倒了。
自稱是這群廢物中堅持得最久的男人一直聲稱對方的速度並非是人類所有的,而且對方對於身體和空間的把握幾乎已經超過了人類應當有的水平,每一次站立的位置、每一次出拳的動作都沒有錯漏的避開了所有的光線投射,這也是為何這群人壓根不缺乏維生素a的人沒有一人認出這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原因。
有沒有可能是江橋呢?
姓曾的警察這般猜測自然是想把鍋甩給被發現時同樣昏迷不醒的江橋,但眾人回憶起來,都搖頭覺得不大可能。
如果江橋能在傷得那麼嚴重的情況下做出這般恐怖的打擊,那前段時間這群人根本就不可能傷到江橋。
這件事一在局裡傳開,立馬就被發酵成了該局的第七大不可思議——螺旋黑影打人事件。
且不管大眾如何傳聞,就這件事情本身而言十分詭異。照理說要打架眼睛得先看到人才對,而光這種東西又是沿直線傳播的,沒理由說在兩雙眼睛對視的情況下有一個人是看不見對方。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巧妙,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一人能夠正確的目擊到對方的面部,甚至連特徵也描述不出來,腦里的記憶乾淨得像是被洗過一樣。
考慮還是次要的,比較麻煩的是局長也因為這一事件而介入進江橋的事情里來。
這個局長是個什麼性子,姓曾的在他身邊呆了那麼多年哪能不知道,只要不做得太過,能不管就不管,要見他就只能去他的辦公室找,哪有他親自出來詢問事情的時候?
怕是近來左多的介入壞了局長不少好事,查證起這件事情來的他一說起話來便罵罵咧咧,飛濺的口水只怕被他當成是對於這群勤勞員工的獎勵,沒有絲毫保留。首當其衝的看守拿到了最多的口水獎勵。
當然,這也不能怪局長,這群人若是不該罵不該開除,那全天下當真是誰人都能當得了警察了。
首先,他這沒有收到任何關於拘留所內其他嫌疑犯對江橋的惡意霸凌的報告,其次,在沒人許可的情況下,看守私自切斷了大半夜的監控攝像,再者,雖然知道姓曾的是幕後黑手,但好歹是這麼多年情面,不好意思罵他,便只能指桑罵槐,希望對方能夠聽懂。
老油條就是老油條,這種官場暗號他見得多了,對方一通數落下來,他表情也著實不好看,就連局長下令開除看守他也不敢多說什麼。
但如果這件事能這麼簡單就可以了。
他這個局長做得不正規,但並不代表他沒有盡到應當的義務和責任,看起來懶散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個局長本就是代理的,代了快十年都沒有正選的來也就讓他上了。
轉正之前戰戰兢兢,但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像他這種人是註定當不了局長的。便與底下的人約法三章,只叫他們把副局長當局長即可。副局長過了回高官癮,自己則清閑,皆大歡喜。
而這種眾人皆喜的氛圍直到左多暫時掛靠進局裡,並且還將副局長給擠兌回家去之前還是存在的。
左多一來,很多情況就變了。但要說變了多少?也不多。局裡依舊按照以往的制度運行著,左多查他的事情,孫逸軒也是查他自己的事情,大部分人馬自己交給曾警察管著,自己最多就是湊一下熱鬧,管一下警察的調度就可以了。
但今天看來,這並不算是一個好的選擇,特別是他翻起電腦文件中關於江橋的那五十多份審訊記錄的時候。
姓曾的剛打發自己那個迷妹警察去找審訊組的人,並且通知新看守把江橋帶來,一邊考慮著怎麼趕緊整死他邊往審訊室去,低著頭沉思的他走不到幾步,便見得一身立著的警服擋在自己面前。姓曾的抬頭,便見得髮際線略高的局長笑盈盈的看著他,姓曾的站在原地朝他問了聲好,便要繞過他繼續前行。
「曾哲你站在這。」
局長這如同吃了炮仗般斬釘截鐵里混著殺意的口氣哪能不讓姓曾的心驚。他立定,回過神,這才發現局長背在身後的手上提著一打用草繩捆起的列印紙,密密麻麻如螞蟻爬行的文字上的標題顯然透漏著這份東西與江橋有關。
姓曾的心覺不好,趕忙轉身笑臉盈盈的將局長請到自己的辦公室去,局長顯然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便忍著一股氣隨他進了辦公室,門剛關上,局長將沉甸甸的列印紙舉過頭頂,硬是朝著地板上砸了過去。
紙張散亂,如同崩落的雪山,紙張之多,竟從門口蔓延至曾姓警察的書桌腳下。
「誰允許你組建審訊組的?」聲音之大如同雷霆奏響:「審訊組是審恐怖分子的,你告訴我,江橋是恐怖分子?」
這人聲音洪亮得很,就連辦公室外的幾個警察都聽到,縮著身子趴到門邊,聽他們裡頭在吵些什麼。
「報告局長,江橋襲警而且涉嫌吸毒,性質惡劣,所以我才認為應該用這種方法來審」穩如老油條,雖然事先沒有考慮,但說起話來還是一套一套。覺著這般論述不夠有依據,他便又加了一句:「我說給副局長聽過了」
悄無聲息的把局長的親信拖下水,順利的剋制對方所能做出的行為,巧立名目讓壓根沒有申訴機會的江橋處於劣勢,這段話說出了領導的氣勢,高官的技巧,如若有人在旁記錄,這一圓滑至極的教科書級別話語必定能夠流芳百世。
只可惜這話對於現在的局長來說簡直狗屁不通。
「講了了不起啊!」
從這一回復就可以看出局長著實被那推卸責任的話語點燃了熱情。
正所謂口水與髒話齊出,動作與氣氛一色,局長這手指直接就指著一臉驚訝的老曾罵了起來:「講給副局長聽你想當局長就可以當局長啊?講給副局長聽我老婆做你二奶就做二奶啊?是不是這樣啊!」
老曾被喝得啞口無言,局長氣也發了不少,這才緩和的捂著腦袋,把汗水擦去:「實話說,收了『破和』多少錢?」
這話一出,老曾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自己這老朋友今天著實反常,平日里就算自己做得再過分對方也會留下情面,今天這般激動,莫不是反貪局查下來了?
「哥」老曾忽然就慫了:「『明宮』發話了,這江橋非要死不可,我實在沒辦法才這般做的啊」
換做平日局長可能還能夠理解,畢竟『明宮』勢力大過天,但人總是要有些尊嚴的,看得這『明宮』一手遮天,屈打成招的伎倆干到自己家來,而且底下的人還這麼不生性,什麼氣都有了,他一把將地面上的文檔紙踹散,每走一步的把木地板震得咯吱咯吱作響:「你還幹了什麼,說。」
老曾支支吾吾,但能混到局長的人,也不會差到哪去,見他如此,便詢問似的問道:「偷梁換柱?」
這術語著實高端而又切題,老曾只得輕輕點頭,這局長氣得手掌握拳,就差一拳摔在自己這老朋友臉上了:「曾哲啊曾哲,你…」
這般說著,他卻把手掌拍到自己額頭上去了:「你好自為之!」這般講著,局長又是將地上的紙踢開,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把外頭趴著來不及離開的偷聽警察嚇得摔到一邊去。見狀的局長含著口冷氣問他們幹什麼,光是被他目光掃到都覺得渾身發寒、哪還有力氣回答的警察們只能默認對方這『很閑是吧』的話語,默默的吃下了下班前一個小時一邊喊『這裡不是遊樂場』一邊在操場上跑二十圈后做一百個掌上壓的懲罰。
江橋醒來的時候,他正睡在一張十幾天前才能享受得到的白凈床鋪上,扎在手腕上的針頭沿著塑料管連至床頭的點滴袋,雖說這次他依舊口渴,但極度缺乏力氣的身體顯然不支持他將針頭拔出,況且,他也沒有在左多和不認識的人面前交智商稅的意思。
不用多講,這是與警察局有所聯繫的某處病房,圍在這處病床旁邊的有五六人,大致上都是警察,熟面孔的只有左多一個,而其他人也沒有記憶的必要,因為江橋剛醒,他們就十分識趣的走了出去,人口密度忽然減小的病房裡只剩下三人,江橋,左多,還有那個在這個寒冬里不停擦去額頭汗水的老男人。
「福大命大」
將二郎腿翹到病床上去的左多笑嘻嘻的模樣里有著嚴仲的欠揍風韻,見狀的江橋只將右側耳朵別過來,看著床板喊了聲:「不好意思,左耳朵聽不大清楚了,你往這邊說」
不用說,對於江橋這誇張戲碼,另外兩人心知肚明,左多隻覺得好笑,另一人倒不知從這裡頭悟出了什麼,有些當真的模樣滿是不好意思。
「孫逸軒不在你就沒法好好說話嗎?」左多笑。
「左揚東在我也是能好好說話的」江橋端正姿態,還帶著血絲的眼睛直盯著這兩人。
左多說:「這兩個我都沒通知,但知道你這麼能打,想必他們也就安心了」
「打?打什麼?您可說笑」江橋咧著嘴笑,炫耀般的在自己身上指來指去:「這身上哪一處傷是無關緊要的?哪一處傷是動彈身體不會疼得頭皮發麻的?就這樣您還認為我能動彈,真是高看我了。」
「比起外星生物,不明物體入侵」左多托腮:「你不覺得還是你動手打贏他們比較現實嗎?」
「演技還是不夠」
江橋還未反駁,便聽左多搶白:「若是要把自己放在弱勢的位置上,不顯山不露水的確是對的,但裝得太過就假了。從你不還手開始,看到結局的人就不只是我一個了。」
江橋不說話,左多也是如此,擦汗的局長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這群人就這麼僵持不定。
「上次,有個看守找我說被人收買,要放我出去」江橋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看著那老局長就這般自言自語:「是您帶的?」
「喲吼」左多聽著覺著搞笑,望著一旁一頭霧水的局長說道:「我哪會幹這事?」
「我不清楚你是哪邊的」江橋也不客套了,直盯著左多的臉:「我這人,沒有理由的話不會幹事,沒有來頭的施捨也不會接受,你安什麼心我不清楚,我只記得你當時拿槍指著我,差點殺了我。」
「對,你要是希望我這麼做我現在也可以把槍出來」左多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只是饒有趣味的看著江橋:「年輕人就是喜歡糾結,你也是,孫逸軒也是,這點破事糾結那麼久」
「你想怎麼辦隨你的便,我不是求著你讓我救」左多抱臂冷笑:「想矯情就去矯情,想盤算得失就去盤算,只是那時候我可不一定幫你。」
「在這片區域,只有政府部門可以『明宮』平起平坐,對嗎?」
江橋這般說,卻沒有詢問的意思:「那我想出去,也只能求助於你,對嗎?」
左多不言,江橋亦是如此。
局長深感自己待在這處地方的多餘,畢竟自己從見到江橋以來就一句話也沒說上,這兩人的談話也沒有一絲是自己應該聽的。
說輕些是把什麼不清楚的東西當做江橋出去的交易,說得重些,只怕左多來依底安的神秘任務也透漏在這對話里了。
不過這邊看來,江橋這被抓若要說起關係,還真和左多牽扯得上一些。
江橋沉默,左多卻是徑直起身,局長見狀,只能跟著領導走,江橋倒也奇特,二話不說便看著他們兩個離開。
下午的時候江橋便被送回了拘留所,以前的房間因為調查而被封鎖,所以這次換到新的房間去,只可惜除去舌頭嚴重受傷的舌釘男不在外,其他的舍友還是沒變。
依舊是那群不讓人好好睡覺的畜生。
江橋一瘸一拐的走進來,看守慢慢的把門合上后便壞笑著打起手勢,示意攝像頭的錄像已經暫停。
那群人見得江橋換了身新衣服回來,正愁沒有對象可以發泄的他們冷笑著起身,其中的三四人捏著拳頭便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便一拳往江橋的臉上掄。
一拳揮空顯然並不在這人的考慮範圍之內,其他三人完全不明白在這瞄得神準的拳頭為何會揮空。
自然,江橋也不會做出任何解釋。在身體的重心向下偏移的同時,這率先攻擊的男人只覺得胯下一疼,整個人便朝著右後方摔去,捂著下體臉色發青。
江橋保持著抬腿的姿勢,但表情卻依舊處於沉思之中,就如同這一攻擊只是自己的身體自然反應而已。
沒人看得清江橋是什麼時候踢出這腿的,它就如同跳過了蹬地和肌肉鼓起,小腿彈出的動作一般,直接出現在當前的位置上。
其他三人反應過來的同時,江橋的右腿亦是落下。而那三人中的其一正準備做出攻擊的下一瞬,一聲肉與肉的碰撞之音響起,方才站立著的三人的其中一個如同被強風吹開的風箏,身體被腦袋帶著撞向牆壁。
江橋的拳頭保持在方才那男人腦袋所在的位置,握成拳頭的手指的關節咔咔作響。那撞牆的男人捂著自己的眼珠慘嚎得如同奔喪,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來。
剩下這兩人見狀倒吸一口涼氣,而此時,在場的所有人終於對昨天的事情有了些明悟。
看守衝進門來,只見得趴在地上的兩人面容扭曲的縮起身子,一個慘嚎一個冷汗直流,另兩人倒退回床鋪,沒有被寒冬凝結的冷汗依舊順著他們的臉頰滑下來。在這房間里的凝重氣氛之中,唯有江橋還笑得出來。
他雙眼圓瞪,缺乏光線的房間難以讓人看清楚他如同沒有高光的眼珠,兩側嘴角揚得有些詭異。笑容總體來講還算燦爛光鮮,裡頭還夾雜著一種少見的高興。
就如同獲得新玩具的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