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文森特其二 價值判斷
尤尼康·文森特的氣場很足,主要是因為他的瞳色足夠紅,紅的東西就有一股霸氣,就很容易鎮住人,人如果被鎮住就會思維混亂,有很大幾率失去自己的判斷和話語能力,如果心生恐懼的話,說出來的話就會很容易被對方誘導,寫下來的東西也會異常的弱智,甚至會產生短暫的記憶喪失,江橋雖不至於如此,但也離得不算遠。
不大的房間里坐著四五個人,江橋認識的人除去嵐山瀧外,就只有之前跟在可芙香身邊的司機大佬,他此時站在尤尼康身後,一言不發COS空氣,但墨鏡下的眼睛卻盯著江橋不放,搞得江橋很是不自在。
這個房間有一個內室,內室以門帘與該房相隔,裡頭必定坐著一個至三個人,江橋判斷不出來,但不難猜測那是對方的保鏢。江橋這邊勢單力薄,嵐山瀧還一直站在門邊,要是對方開槍射擊自己,躲不過的話他也不會過來替自己擋槍,儼然一副自己選的路自己負責的樣子。
江橋盡量不去看尤尼康的眼睛,囂張倒不至於,只是這人的眼睛著實魔性。先前談過的內容並不多,但已經被對方帶歪了不少,透了許多東西出來。自己年紀不大容易被這種老手牽著鼻子走是一個原因,但最大的問題還是他那雙血色紅瞳。
礙於江橋這種愛理不理的態度,尤尼康暫時還沒察覺出這個人除了不怕死外還有什麼天賦,心頭也起了些煩悶的意思來。可芙香雖然沒有直接央求尤尼康對他施加幫助,但由於擔心導致的病情惡化卻是明顯得很,眼前這人又事不關己的樣子。自己的耐心本來就不多,沒必要在這裡跟他糾纏。
「廢話沒有必要說那麼多」尤尼康進入正題,「有人托我保護你,親自找上我,所以我想見見你看看你值不值得我的保護」
江橋點頭,話語平淡的表示感謝,尤尼康又言:「但我看你似乎不是很需要的樣子,我也無謂做爛好人」
這人莫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攝人?江橋連忙否定:「不,我現在很需要你的幫助,但在此之前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什麼?」
「你幫助我對於你而言有什麼好處嗎?」江橋問出,又連忙補充:「可能是我見識得少,在我這種人看來,救助一個攤上殺警案的普通人並沒有任何好處,如果你是因為朋友的懇求才這麼做的,我希望你能把她的名字告訴我,讓我多做感謝」
「我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尤尼康示意司機大佬,司機大佬十分流利的走到門外,將嵐山瀧也叫了出去,取代他們進來的是身著白衣的侍者,他們麻利的收走桌上的東西,換上新桌布,待他們離開,尤尼康才接著說道。
「我與他有言在先,我幫你是為了他,在和他的商量里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可我說到這個份上,你也該心裡有數了」尤尼康一頓,似乎要給江橋思考的時間,江橋無需多想,腦子裡浮出來的自然是可芙香的身影,他的『多謝』還未說出口,尤尼康便又接上自己的話:「在幫你之前,我會充分尊重你的選擇,而要尊重你,我必須對整一件事知根知底」
他一打響指,幕布那邊走出個身著黑衣手提公文包的男人,他自己坐在房間的沙發椅上,如同沒看見兩人一般的翻開筆記本做起記錄。
江橋點頭答應,那黑衣男人才問起來:「我們現在會跟你採集一部分信息,如果你不願透露的話就搖頭,願意告訴我們的我們會記錄」江橋點頭,這人問起話來。
「你有自己殺了人的印象嗎?」
「沒有」
「你對那個死者有印象嗎?」
「有,他是審訊我的警察之一」
「如果有人要陷害你,你覺得會是誰」
江橋沉默,后說:「『破和』或者是『明宮』」
「更加具體一些,這些人裡頭誰跟你的過節最大」
「吳希凱」江橋想了很久才想起這個名字。
「你做了什麼嗎?」
「他的弟弟無緣無故死了,他以為是我做的,我之所以會認識死了的警察也是因為他」
黑衣人聽言,記錄完畢,合上筆記本,向尤尼康投去目光,尤尼康點頭示意,這人才說起來:「江橋先生,我們這裡能給你的方案有兩個,一,通過法律途徑,讓有可能成為你入獄罪證的東西消失掉,二,通過別的途徑,讓整個案件消失掉。」
這種明擺著是人就會選擇第二個方案的選項里有徵求的意思,江橋問:「第二個選項有什麼問題嗎?」
「只是需要你做好準備而已」黑衣男這麼說,「心理準備。」
「會有人……」江橋不說話了,他瞥了一眼尤尼康,尤尼康似笑非笑:「怎麼不繼續問了」
江橋扭扭脖子,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臂若有所思,尤尼康見他這般,便示意黑衣男退回,那人心領神會,也不要答案,便自己退回幕後去了。
「我對你們的做法不了解,可能是我想錯了而已」江橋攤手,「如果真和我想的一樣,我不知道反而比較好」
沉默。
「我想讓你到我『這』做事,你願意嗎?」尤尼康的提問詭異,江橋覺得自己從進來到現在的表現沒有任何一絲值得對方稱讚的地方。
「做什麼?」
「保護我的妹妹,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尤尼康說,「權當是你還我這個人情,你去做她的保鏢,不讓她受任何傷害,我們之間兩清,下一次見面是我們的初識,怎麼樣?」
「即便不是這個身份,我也會保護她的」江橋這話的確是真心。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尤尼康表情冷淡,「你太噁心,我不希望被你欠人情而已」
挑釁。
江橋一瞬有火氣上涌的衝動,但又因自己求人的立場而剋制下來。
「說實話,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被保護的價值,你身上散著一股分裂的味道。缺乏明確目標的人我向來不看好,留你下來只是為了執行『保護你不受傷害』的要求,為了讓這個要求作廢才讓你做我妹妹的保鏢,出了事,是你自己的問題」
「大費周章,暗中做掉我就行了」江橋提了個自認為更為快捷的方法。
「我很講信用」尤尼康的赤紅眼瞳里若有微星閃爍,但只是一瞬便遁入紅色海洋。
江橋的保護到這裡已經談妥了,一場談話,解決了江橋四處奔波和一個燒焦的屍體,甚至是一個在逃的殺人犯。世間的正義分佈得太過不平衡,不公平得連法律都無法制裁證據確鑿的人。只是,在法律準備懲處一個無罪者的時候,它便已經是一個笑話了,對這,江橋倒是沒有什麼可惜的。
江橋的工作還沒有落定,尤尼康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希望他與一直陪伴在可芙香身旁的那個保鏢兼司機比上一場,要說是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也不像,要說是想逼走自己又覺得很詭異,江橋思來想去,就是這人準備在這場戰鬥力廢掉自己作為報復的可能性比較大,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輕敵的想法。
談話的當天夜裡,東戈登家附近的監視警察已經離開了,可芙香的病房也沒有那麼多的造訪者,東戈登聯繫上了嚴仲,嚴仲則是聯繫了三浦新一,但問來問去,三浦也是一頭霧水,轉問嵐山瀧,這人直接將電話丟給了江橋。江橋只說自己請了可芙香幫忙,問題得以解決,三浦似乎還有所懷疑,便直接被他掛斷了電話。
雖然警方已經撤了,但是事情真正的解決,還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尤尼康派人聯絡江橋,希望他到一家酒店來喝上一頓早茶,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到達的時候他才發現,那位司機大佬正與左多談笑風生,左多旁邊的左揚東一臉冷漠的看著自己走來,坐下。
「沒想到你連文森特先生都請出來了,厲害厲害」左多自然不是真心這般講,江橋則自然的回了回去:「我也沒想到你會派人監視自己的親人,佩服佩服」
「不存在的事情,你說出來,可得負責任的」左揚東就在旁邊,左多自然不承認。
「我可是知道的,因為我差點就因為不存在的事情負了責任了」江橋回應。
兩人不約而同哈哈大笑,左多似乎當真開心,江橋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已經抖得想要一拳把那個笑臉捶出腦漿了。
「兩位不要動氣,文森特先生知道兩位之間有誤解,所以才辦了這場宴席,希望給兩位做和事佬,今後江橋先生可能還會成為我司的工作人員,到時候你們兩人交集少不了,這麼火氣衝天的怎麼行」司機大佬少見的滿臉堆笑,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左多有氣本就不會在這裡撒,自然也不會沖著司機大佬去,他只連聲說是。江橋與他同舉茶杯,一飲而盡,權當在形式上解決了一切的問題。
這話都不知道是在騙誰。左多折騰了自己那麼多次,要這麼容易原諒他江橋都覺得自己是聖人,左多初見江橋時就動了殺心,現在要言和,怎麼可能。左揚東將兩人的偽裝嘴臉看在心頭,不做說辭的只顧吃菜喝茶,左多與司機大佬打著十分噁心人的圓滑腔調,聽得江橋連連反胃,眼睛是不是瞄一眼左揚東。這人雖不似生自己前幾天拿他吸引注意力的氣,卻也絲毫沒有要與自己交流的念頭,無謂自找沒趣。
早茶結束,雙方告別,江橋目送左多兩人離去,心中濁氣盡呼出,這才想起要同司機大佬說幾聲謝謝,對方聽言只是冷笑幾句,彷彿在說自己忠君而已,沒有什麼值得感謝的。
與他的那場比試在第三天進行,在這之前江橋已經和東戈登見了一面,雖然自己百般交代,但他依舊忘記將自己的那兩把刀帶來而且還推脫是三浦新一傳達不利,嵐山瀧臉色黑得要命,兩人談話的時候自己便走出去了,東戈登還私底下諷刺他心性不行,江橋搖頭不做評論。作為代替,他將自己一直待在身上的一把小刀借給了江橋,那玩意大抵上和普通的水果刀一個長度,也不算鋒利,像是用鐵棍磨出來的一樣粗糙。
本以為尤尼康對兩人之間的勝負沒有興趣,誰知他也在場,江橋上前招呼,他只是敷衍了事,反倒是對跟著自己來看戲的東戈登興趣極大,江橋和司機大佬在準備熱身,沒聽清那兩人在說什麼,只是尤尼康面部表情的態度轉變前後明顯,距比賽開始前,他那雙紅眼裡甚至有了幾分尊重的意思,與之相反,東戈登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性格大變,聽得恭敬不自傲,初時的試探性貶低他也不反駁,略有一派宗師的氣勢。
這場比試並非是簡單的分出個高下,而是江橋作為保鏢這一職業的相性測試,主要分為三個部分:徒手搏擊,短兵器相接和應對對方擁有武器的情況,只要有一個部分不合格則判定江橋不合格。只要雙方點到即止,不合格也沒什麼問題,江橋自認為自己還是有脫離戰場的能力,大不了就是個跑,丟臉一點而已,自己並不是因為師父在場就會給他爭光的人。
「你可知你現在自己是什麼表情?」熱身時,司機大佬沒由來的問了一句。
「興奮嗎?」江橋覺得自己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才是。
對方笑了聲,不明意義。
兩人做好準備,深吸一口氣,站在一旁的裁判員一聲令下,江橋一個跨步便沖了上去,刀刃自下斜上揮去,刀尖擦著對方倒提的小刀而過,重心一移,江橋以腿為軸,帶著轉身的一腿直接蹬去,司機大佬後撤半步,側身躲過一擊,倒提的刀子就往江橋大腿刺來。
江橋順勢腿部用力下踏,『破浪』的力道傳達至腰間和上半身,腦袋竟先那刀一步磕到司機大佬頭上,硬是將他撞退幾步,隨後便是一刃朝前丟出,看不出任何留手的意思。
東戈登目光漸冷,尤尼康笑笑,東戈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搖頭:「打得真難看」
「表情也挺難看的」尤尼康補了一句,東戈登笑得尷尬。
江橋自然是聽不見這話的,自己擲出的刀刃被司機大佬一刀揮起擊飛,他後腿一蹬朝前衝去,司機大佬正拿小刀,刀尖斜指地面,左臂前擺,右腿微屈站定,左腿朝著江橋的一腿掃來,江橋這一步正要踏穩,直接被這一腿掃斷了力氣,連握在腰間的『崩拳』也失去了力氣。他心叫一句不好,身子借勢朝右側滾去,這從下方削來的刀子才沒把他的手臂划拉個大口子。
江橋心頭猛跳,自己差點受傷自然是原因,但驚訝於自己這粗魯的打法也是一點。
剛才自己的眼睛完全沒有在意對方的腿,這與經衛畢舒戰鬥后的自己的打法完全不同。無需說的那麼深刻,如果眼睛不去關注對方的出招,那就和瞎子打架沒什麼區別,難不成還要靠耳朵嗎?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但方才的自己卻完全不明白一樣。彷彿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
不是,並不是身體,今天的身體很聽話,是剛才的自己忘了嗎?
「真不好看」
東戈登有意說出的話直傳進江橋耳朵里,江橋瞥了他一眼,深呼吸過幾個來回,睜眼看自己攤開的雙手。司機大佬不知這人在裝什麼傻,直朝這邊衝來,一刀削來,江橋往前一弓身子,司機大佬便覺得自己胸前發悶,手上的刀都拿不穩,往後退了幾步。
江橋彎腰起身,目中若有星光,面容不再可憎猙獰,冷靜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