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鬼怪監獄
程陸離已經深入到地宮底下。這層地宮高度有五米,尚且看不到邊。其中豎起了無數根黑色的石柱,每個石柱之間有柵欄圍起的監獄。
石砌的穹頂不斷掉下碎片來,地宮裡的石柱已經倒塌了大半。在地宮中央,天花板被領域的界面劈開了,隱約能看到從上面神殿投下來的光。
程陸離縮了縮脖子,他覺得這地方不太吉利。也不知道陰陽師都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要鑿那麼多的地宮。
天穹頂上掉落了許多石塊,程陸離揮舞著鳴鴻刀躲開,身上落滿了灰塵。
不知道是光線不好還是灰塵太多,程陸離的可視範圍很低,周圍遠一點的地方都是黑色的,好像這個地宮無邊無盡。
突然之間,石柱上邊的長明燈刷刷的亮起,一盞一盞序列的從遠到近,兩列石柱形成了一條曠闊的大道,大道兩邊都是狹隘的監獄,亡靈的影子閃現在監獄中。
黑色的影子在監獄里嘶吼著,聲音中流露出對鮮血的渴望。
那些影子漸漸變得清晰,最後變成了一個個哭喊的鬼怪。紅色的鬼域就在他們腳下亮起。
程陸離退了一步,在他原來站立的地方,一朵血罌粟綻放開來。
這裡……就是他夢境里出現的地方了,和他的夢境一模一樣。
前面監獄的盡頭關著柳若澤,他被綁在邢架上。
程陸離心底一沉,樂博傑這個王八羔子,不是說好了底下很安全沒有紅域也沒有血罌粟,那他看到的都是什麼?
突然之間,程陸離發現自己周圍的場景變了,所有破碎的石礫又飛起來,填充到原來掉落的地方。古老又破敗的地宮彷彿讓時間倒流,所有蒼老古舊的石柱都褪去了原本歲月的磨痕,從新露出了最原始嶄新的樣子,倒塌的一根根石柱也全都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一個古奧古森的地宮從新出現在程陸離面前!
程陸離明白了,他現在看到的不是如今的地宮,而是地宮一千年前的樣子!這是它最富有威嚴和地位的時刻!
一個男人從前面的黑暗裡走出來,他穿著華美的官服,頭髮梳理整齊的盤在高帽中。他手中捏著一個黑色的棋子,信步走到程陸離面前。
「你想要救他?」他的聲音裡帶著威嚴,他睥睨一眼柳若澤,輕蔑的說,「沒人能救他。」
程陸離懵逼了,面前這個人,雖然一副威嚴的樣子,看上去冰冷又遙不可及,但那張臉分明就是柳若澤!
眼前的人是柳若澤,那被關在監獄里的那個男人又是誰?
「他快要死了。」男人撫摸著自己手中的棋子,他的手白皙如玉,時而浮現,時而又透明,「他搶走了我的一切,他活該!」
「你不是柳若澤!」程陸離低吼一聲,抽出鳴鴻刀朝那個男人砍去,男人身影一退,朝後退了好幾十米,同時幾百個黑色的棋子朝程陸離飛來,程陸離立刻倒退,鳴鴻妖刀形成的領域抵擋了所有的棋子,那些棋子紛紛揚揚落在地上。
一個棕色的棋盤突然從地上浮現,接住了所有的黑色棋子。
「這是一個殘局。」男人說,「白子全都消失了。」
程陸離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他對圍棋一竅不通,只是狐疑地看著圍棋盤。
突然間,在眾多黑子之中,一個白子冒出來,處於中元的位置。
「居然放在中元的位置,荒謬!」男人怒喝了一聲,接著程陸離周圍的場景換了,他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戰場,黑子變成了千軍萬馬圍繞著他,馬蹄高揚,狼煙四起。
程陸離傻了眼,千軍萬馬朝他飛來,氣勢如虹!程陸離連忙揮刀,鳴鴻血雀長鳴,雀身席捲在地方陣營中,將四方敵軍砍去的了一個口子,殺出了一條血路!
同一時間,棋盤上白子四線上的一顆黑子被粉碎了,原本絕對的殺氣被壓制下來。
一顆白子落在黑子圍合的切口處。
男人抬起手,不急不慌的將一顆黑子投入棋盤中,另一個氣被切斷了。
程陸離眼前的千軍萬馬消失了,他突然出現在一頁扁舟中,周圍全是滾滾的海浪,巨龍乘在海浪之上,龍鬚飄揚,它正張著血盆大口怒視著程陸離!
程陸離揮刀砍向大海,海面被刀氣切斷,滾滾大海奔向兩側,但僅僅是須臾的時間,海水又一次朝程陸離湧來。液體是不可能被程陸離用刀劈斷的,無論他切多少刀都沒用!
圍棋,是一個統籌全局的戰場博弈,它的規則非常簡單,但從這個規則中演變出來的規律又是千變遍萬化。男人只用了一個棋子,就形成了絕對的圍合氣勢,海水形成的綿延不絕的氣是程陸離絕對無法切斷的!
海水奔涌而來,就在瞬間淹沒了一葉扁舟。
棋盤上唯一的兩顆白子也消失了。
男人嘆了口氣,真是無趣啊。
他揮了揮手,轉身又走回黑暗中,剛剛走了兩步,他眉頭一皺,猛地回頭,剛剛還只有兩顆棋子的棋盤忽然之間湧現了無數的白子,穿插在黑子中間!
水流是柔軟的,它不能被切斷,但水流也是異變的,它受空間和地形的引導。程陸離將自己的空間壓縮了,高密度的空氣再也不能讓海水流入,海水從空間的兩邊流下去。同一時間,周圍的大陸都露出來,這是一個群島環海的地形。
程陸離抖了抖身上的水,他又回到地宮裡了,棋盤上遍布了黑白子。
柳若澤是圍棋高手,程陸離自小懂一點圍棋。圍棋落子於兩線交叉的十字中間,周圍四條線被稱為氣,若是一顆白子被四個棋子圍起,周圍無氣可下,那白子就算輸了。
棋盤上的白子已經走投無路了,零星的幾個棋子卻劃分了地勢,佔南踞北。整個圍棋是從四角開始,然後占邊,呈現一種圍合的勢態。可是面前這個棋盤上的四個角都被黑子所佔,白子寥寥無幾。
這是一局殘棋,白子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
程陸離嘴角抽了抽,敢情這個男人是要和他下棋?可這明明就是一個死局啊!
一顆白子出現在他的手中。程陸離看著那顆白子很猶豫,再下下去根本改變不了什麼。他還在考慮如何繞過這個奇怪的男人把柳若澤帶著,突然間地宮又震動了,他手指一滑,白色棋子落在了敵方的陷阱中!
「糟糕!」程陸離暗罵一聲,立刻伸手去抓那顆棋,但瞬間出現在他身邊的是熊熊的烈火。周圍都是熔岩,他在高空墜落,底下都是滾滾的岩漿!
熱浪襲來,一波接著一波,煙熏的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程陸離心知這一定是幻覺,趕緊去抓手邊的鳴鴻刀,刀身滾燙,程陸離丟掉了刀鞘。底下的岩漿飛濺起來,程陸離立刻揮刀劈開熔岩,但那些岩漿落在鳴鴻刀身上,居然把整把刀融化了!
岩漿一點點淹沒程陸離的身體,火熱的熔岩燒灼著他的皮膚,程陸離渾身是汗,他痛苦地掙扎著,可是越掙扎陷得越深!
一隻白皙的手瞬間抓住了那顆掉落的棋子,將它的軌跡移動到棋盤的另一處。
程陸離周圍的岩漿消失了,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蘇韻寒立刻抓住他,閃身而過,迅速退離地宮的中心區!
程陸離還靠著石柱大口喘氣,蘇韻寒扭頭觀察著不遠處的男人,一個結界在她腳底下產生。
「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程陸離皺著眉,「為什麼會又是戰場又是火焰的?」
「柳若澤的鬼怪之力。」蘇韻寒說,「你從來都沒有見識過吧,他附身於圍棋之中,而圍棋就是一個戰場。他是一種直接從靈體層面摧毀人的能力。」
「有些鬼怪的能力就很像幻術,但這種幻術是真的能傷害人的精神的。所以血罌粟才是他們的勁敵。醫者不自醫,渡人難渡己。」蘇韻寒扭頭看著那邊的柳若澤,「師兄執念太強,一點血罌粟都能讓他沉迷於自己的幻覺中,你剛剛也是陷入他的幻境了。」
「師兄看上去那麼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怎麼腦子裡都是戰啊殺啊的玩意兒!他都不能想一點好的?」程陸離吐槽道,「他不會是一個腹黑吧?」
蘇韻寒瞪著程陸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程陸離抓抓額頭,「狗嘴裡本來就吐不出象牙啊……哎但這不是關鍵,龍訣快支撐不住了,把師兄打暈搬開這裡才是正途啊!我們都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了……挖槽!」程陸離突然跳起來,「我剛剛在這裡待了至少有一個小時了,龍訣他們……他們……」
「幻境里的時間和外面的時間是不一樣的。裡面一天,外面可能才過了一分鐘而已。」蘇韻寒說。
「哦……這麼說我們還有時間,」程陸離鬆了一口氣,但他突然煞住,「那你在這裡……」
「我已經待了六天了。」蘇韻寒的聲音聽不出什麼語氣。程陸離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小臂上有一塊燒焦的痕迹,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比較髒了。
「如果找不到困住師兄這一千多年的執念,我們誰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