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名落孫山
另一邊的陸家,陸暉早早地便回家了。跟在他身後一起去的下人不敢說話,只是低頭垂手悄無聲息的跟著。甚至就連陸暉腳步有些蹣跚的時候都不敢上前去扶他一把。
落榜!
這對於陸暉來說無異于晴空霹靂,即便是已經提前有準備了,陸暉依然無法接受。因為他在那串紅紙黑墨,長長的榜單最前列還到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陸離。泉州陸離,第四名!
剛走到大廳門口,陸夫人的聲音就在裡面響起了,「暉兒回來了?快!快進來!」
陸暉頓足,忍不住有些想要退縮。大廳里,陸聞和陸夫人都坐在主位上,下首還坐著陸明陸暄,三位少夫人還有陸蕎。甚至連陸蕎的生母卓姨娘都侍候在陸夫人身後,陸暉的兩個侍妾也跟在大少夫人身後,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期盼的神色。
「暉兒!快進來啊!」陸夫人歡喜地道。
陸聞微微蹙眉,看到陸暉的神色心中也是一沉。其實他心裡對陸暉這次會試抱得希望並不大,陸暉的成績在整個西江都不算吐出更何況是整個東陵。但是陸聞對此也並不失望,因此陸暉還年輕,就算這次落榜,三年後他也還沒滿三十,在參加會試的舉子中依然算是年輕的。只是陸夫人和陸暉一直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樣堅持,他也太希望陸家能夠儘快回到京城了。而且又有本家照看著,或許能有希望呢?
但是現在,看起來不僅是沒有希望。陸暉倒像是連魂兒都沒有了。
陸夫人卻沒有察覺到陸暉的神色,滿臉喜悅的迎了上來道:「暉兒,怎麼樣啊?」
陸暉閉了閉眼睛,站在陸夫人跟前沒有說話。
陸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有些驚疑地望著陸暉,「暉…暉兒,怎麼了?」
大廳里原本還算正常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了,就連陸蕎都將那句「林大哥怎麼樣了?」給吞了回去。
陸暉垂眸道:「孩兒…孩兒無能,讓爹娘失望了。」
陸夫人身子晃了晃,身後的丫頭連忙扶住了她。陸夫人臉色慘白,「怎麼會?暉兒怎麼會落榜呢?一定不是這樣的…暉兒學問那麼好!是不是搞錯了?!」
陸夫人每多說一句,陸暉的臉色就越難看一份。只是陸夫人並沒有發現,依然抓著陸暉連聲追問道。還是陸聞有些看不下去,沉聲道:「夠了!科舉落榜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多少人是第一次參加會試就能上榜的?就算這次不行,在家苦讀三年,重新再考就是了!」對於這方面,陸聞即便是失望卻也不會太過苛責兒子。因為當年他也是第二次才上榜的,他能夠理解名落孫山的那種心情。
陸夫人一愣,彷彿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對,老爺說的是。」又拉著陸暉連聲安慰道:「暉兒,你別在意。你還年輕,就算再讀三年書也沒關係。這三年咱們就留在京城讀書了,都怪你爹當初非要回泉州,如果咱們當初留在京城,說不定……」
「娘。」陸暉打斷了陸夫人的喋喋不休,低聲道:「我知道了,多謝娘關心。」
大家心情都不好,於是大廳里便是一片沉默。
好一會兒,陸蕎方才有些忐忑地問道:「林…林大哥呢?」
跟在陸暉身邊的人小心地看了陸暉一眼,才低聲道:「回二小姐,林公子高中了,第二百零八名。」
陸蕎一怔,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她到底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到底是將臉上的笑意收住了沒有表現出來。如果是旁人,這個成績陸蕎大約會不屑一顧,但是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所以在現在的陸蕎眼中,林青書自然也是極好的。更何況,連他大哥都沒考上呢,第二百零八名也不算差了。如果運氣好,殿試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升到二甲去呢。
「那…四弟呢?」陸明問道。
陸暉身邊的人低下了頭不敢說話,大廳里一時沉寂。陸暄挑眉,道:「四弟該不會也落榜了吧?」
陸暉咬牙,低聲道:「四弟上榜了。」
「第幾?」
「第四!」這兩個字,彷彿是從陸暉的牙縫裡擠出了的。卻一下子將整個大廳的人都引爆了。第四?!會試排行第四,這樣的成績…別說是他們加,就是上雍陸家也沒有出國兩個。科舉的名次從來都不是在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的手中,而是那些時代書香家學淵源的人家手中的。就以海臨的百里家為例。百里家同樣是東陵名門望族,但是和泉陸家這樣的世家望族不一樣,他們是以詩書傳家的。雖然世代都有子弟入朝為官,甚至也出國不少高官,但是他們卻依然還是以讀書為重,而不是所有人都鑽營權勢。
所以百年來百里家前前後後一共出過一位狀元,兩位探花,十一位進士。出過一位丞相,兩位尚書,五位御史,還有一位封疆大吏,可謂是英才輩出。
百里家同樣情況的還有華陽孔家,這些人家雖然也考試也做官卻從來不會將這個家族都投身於朝堂上。也是因此,他們不會如陸家柳家一般家世顯赫令人生畏,同樣的他們也不會因為一步之差,而賠上整個家族。不做官了就回家研究學問或者教書育人唄。
陸聞此時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倒進了一瓶瓶油鹽醬醋,那滋味十分的複雜難辨。
陸聞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認識到一件事。
陸家幾代一來優秀的子弟,這個最有可能復興陸家的兒子,被他親自給趕出去了。
陸聞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書房,連吩咐人給陸離送賀禮過去都是陸明提醒才想起來的。
陸夫人拉著陸暉和陸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咬牙切齒地詛咒道:「陸離那個賤種!他怎麼能…他怎麼可能考得上!他不是過一個賤婢所生的賤種,怎麼好意思站在朝堂上做官!」陸夫人神色猙獰不停的詛咒著,那模樣讓陸暄都有些嚇了一跳。在陸暄的心中,自己的母親從來都是端莊有禮的,這樣彷彿瘋婦撒潑一眼的模樣他確實從來都沒有見過。
陸暉倒是不怎麼驚訝,身為被寄予厚望的嫡長子,許多陸暄不知道的事情陸暉卻是知道的。
陸暄翻了個白眼,道:「娘,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不如想想看該怎麼對四弟吧。會試第四啊,以後至少也該是二甲靠前的位置吧。就算大哥三年後重開,只怕也未必……」
陸暄說的是實話,倒也沒什麼惡意,卻讓陸暉和陸夫人都黑了臉。
陸夫人沒好氣地道:「胡說什麼?你大哥怎麼會不如那個小賤種?暄兒,你記清楚了,你和暉兒才是親兄弟!若是真讓陸離掌了陸家的權,你覺得咱們母子能有什麼好日子過?」陸暄張了張嘴,沒有什麼可反駁的。嫡子和庶子的利益從來不是一致的。身為庶子的陸離若是強勢了,身為嫡子的他們就要吃虧的。所以陸夫人打壓陸離和陸明,陸暄從來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以己度人,如果他是陸離將來掌了權能讓他們有好日子過嗎?當然不會。
「那怎麼辦?」陸暄道:「四弟現在現在名次這麼出眾。即便父親不說什麼,本家那邊也不會再不聞不問了吧?」
陸夫人心中一動,看向陸暉問道:「暉兒,本家那兩位公子的名次是?」
陸暉道:「大公子十六,六公子三十一。」
陸夫人眼底閃過一絲羨慕和遺憾,雖然很快就消失了卻也依然被陸暉看在了眼底,眼神更加的黯了幾分。
陸夫人輕哼一聲道:「風頭太盛也也不是什麼好事。本家的兩個少爺都在十名開外,陸離那小子卻是第四名。這不是說本家的兩位公子還不如他一個庶子么?我就不信,那兩個能咽下這口氣!」陸暉眼神微閃,問道:「娘,你想做什麼?」
陸夫人抬手輕撫了一下鬢角,道:「沒什麼,暉兒你不用擔心。好好歇息幾日娘讓你爹去陸家問問,看能不能讓你去國子監或者臨風書院念書。」
陸聞如今是白身,不太可能將陸暉送去國子監讀書。但是陸家當官的人多,總能找到不需要這個名額的,他們多給一些錢也就是了。就算都不行,退而求其次去臨風書院也是不錯的。臨風書院每一屆都有不少人考上進士的。
「多謝娘。」陸暉垂眸道。
陸夫人望著長子輕輕嘆了口氣,道:「暉兒,不要沮喪,以後娘還要靠你呢。」
陸暉點頭道:「孩兒明白,請娘放心便是。」
從陸夫人院里出來,陸暄看了看陸暉,忍不住道:「大哥,其實我覺得,跟四弟低個頭也沒什麼。你至少還是四弟的大哥,自家兄弟。你覺得你現在跟在陸淵身後就比跟四弟低頭更有面子了么?」陸暄沒說,他覺得陸暉跟在陸淵身後,就跟一條狗差不多。從小到大,陸暄還是很尊敬自己這位大哥的。他天生就不愛讀書也讀不進去,但是陸暉卻很喜歡讀書,念書也很認真,成績算不得極好卻也不差。但是如今看著母親一門心思的將所有精力都放在這個哥哥身上,看著陸暉一次次在陸離手裡落得難堪的下場。原本的那點尊敬也不剩下多少了。
陸暉緊握著手,望著弟弟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暄道:「母親說拖陸家幫忙,你覺得靠譜么?陸家自己家裡還有多少公子哥兒沒能上的成國子監呢。至於臨風書院,你相求陸家還不如去求求四弟,說不定四弟一幅畫就能解決了。母親也不看看,有幾個陸家的子弟上過臨風書院?」
陸暉垂眸,緊咬著牙關不說話。
陸暄道:「大哥,弟弟不是想要說你什麼,但是自從半年前父親打了四弟時候,你覺得咱們身上發生過好事兒么?以前四弟隱忍著咱們沒看出來他厲害,那是咱們眼瞎,但是現在已經這樣了,難道你還能作什麼?」
陸暉看著陸暄,冷聲道:「我倒是不知道你這麼會說。」
陸暄翻了個白眼道:「這些話我想了很久了。老四本來就是個庶子,繼承家業的事情也輪不到他。你和母親這麼討厭他不就是因為他讀書厲害讓你沒面子么?等到他考上個狀元探花什麼的,咱們連裡子都要沒了。」
「住口!」陸暉突然道:「這些事情我自己知道怎麼處理,用不著你管。」
陸暄也沒好氣,「你當我愛管呢?我可不想以後出去喝個酒都要被人抓著問你跟陸離那點破事兒。難不成把他趕出家門有我什麼事?關我屁事啊!」說完,陸暄也不再理會陸暉,怒氣匆匆地走了。看著弟弟怒氣騰騰地離去的背影,陸暉神色陰鬱地站在原地良久方才一拂袖快步離開。
陸暉兄弟在門口爭執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傳到了陸夫人的耳中。揮退了稟告的丫頭,陸夫人忍耐著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夫人……」身邊侍候的丫頭有些擔心地看著陸夫人變幻不定地神色,低聲喚道。
陸夫人冷笑一聲道:「沒事,我就知道陸離這個小崽子不是個省油的燈。都滾出陸家了還能惹得暄兒跟暉兒不睦!去,將我那個紫檀木盒子找出來。」
「是。」不一會兒,丫頭捧著一個紫檀木雕琢精細的盒子走了出來,將木盒放在陸夫人面前。陸夫人伸手打開,盒子里一片珠光寶氣。碧玉珠串,羊脂白玉的鐲子,翡翠玉佩,還有各色寶石的飾品。零零總總不下十多件。陸夫人憐愛的輕撫著這些東西,嘆息道:「這還是…當年我出嫁的時候,祖母送給我陪嫁的呢。這些年也一直都捨不得用……」
「夫人?」丫頭不解地看著她。
陸夫人將木盒地蓋子一扣,沉聲道:「讓人將這些,都送到陸家去。給陸家的六少夫人!」
「是,夫人。」見她面色陰沉如水,丫頭連忙恭聲應道,不該再多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