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郡主往事(一更)
蘇絳雲被宇文策帶走,後面會怎麼樣沒有人能預料。謝安瀾等人暫時也沒有功夫去管這些事情了。畢竟在這裡鬧騰了大半個晚上,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在有人稟告似乎有兵馬從西南方向來的時候,睿王就不再多想什麼,一揮手帶著一群俘虜以及那些所謂的葯女們離開了這片幽暗的樹林。
到了此處,松陽縣的案子已經差不多算是完結了,剩下的一些瑣碎之事就要與當地的衙門去收尾了。睿王很快就做了決定,那些俘虜全部丟給松陽縣令,至於那些葯女卻需要好好安頓。她們的身體都極其孱弱,而且體內的葯至少要三年才能完全消散。這種時候將她們放回去很可能過不了多久又被人抓走了。畢竟,這裡的人雖然幾乎全軍覆沒,但是雲宮卻依然還在呢。蘇絳雲也還沒有死。
沉吟了片刻,睿王還是讓笑意樓的人將這些女子全部帶走,找個地方安頓。只是將這些女子的姓名籍貫抄了一份給松陽縣令,就說這些女子都收到了極為嚴重的傷害,有神醫願意為她們治療,三年之後才能回來。
做完了這些,將剩下的事情留給莫七處理,睿王便帶著謝安瀾和陸離重新上路了。他們已經在這個地方耽誤了不少了時間,還是早些脫身的好。
騎在馬背上,謝安瀾想起睿王殿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忍不住有些想笑。睿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想說什麼?」
謝安瀾撫額道:「師父,你不覺得你這個理由太扯了吧?」
睿王不以為然,「你真的以為他們的家人都願意讓他們回去?」
謝安瀾一怔,突然想起寧疏的事情。雖然這些女子跟寧疏的情況完全不同,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姑娘家被人給掠走許久未歸,本身就已經沒有清譽可言了。向那位在城門口守了兩年等著妹妹回家的兄長才是極少數的。只可惜,那位姑娘在剛剛被騙去沒幾天就死了。那位兄長是註定等不到他地道妹妹了。
有些無奈的輕嘆了口氣,睿王看著她道:「你也不用替她們擔心,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讓她們待著。以她們的年紀,三年後指不定都成婚生子了。到時候帶著夫婿和孩子回去,自然就沒問題了。」
謝安瀾想想也多,比起那些死了或者沉迷在蘇絳雲的謊言中的女子,這些姑娘雖然也受了不少苦,但是至少活下來了,將來也許還能回到自己原本平靜的人生,已經算是不錯了。
自從昨天蘇絳雲說了那些話之後,陸離和睿王之間的氣氛就有些怪怪的。畢竟不管陸離跟陸聞再怎麼關係惡劣,陸聞也還是陸離的父親。如果安德郡主的死真的跟陸離有關係,那麼…睿王和陸離之間只怕永遠都會存在這一個心結了。
但是面對這樣的情況,謝安瀾也無可奈何。唯一能夠期望的就會,陸聞當年還能有點底線。別真的跟這種事情扯上什麼關係。不過比起一直迴避睿王府的陸聞,謝安瀾覺得面對著睿王都抖個不停的景寧侯才更像是那個做賊心虛的人。當然,跟著皇帝算計自己的小舅子,甚至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自,好像景寧侯確實也該害怕。
景寧侯應該慶幸,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已經遠離京城了。否則,很難說睿王會對景寧侯府做出什麼事情來。不,現在謝安瀾也不太確定睿王有沒有暗地裡對景寧侯做什麼事情。
三人一路策馬不緊不慢的朝著西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平時從未見過的景象。之前他們雖然從泉州到上雍的路程半點不比到肅州近,但是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坐在船上的。下了船很快就進入了雍州的繁華之地。這個世界的普通百姓真正是什麼樣子的,謝安瀾其實並沒有見過。
越往西北走就越是荒涼貧瘠,即便是他們現在其實還在東陵的腹地,卻已經漸漸可以感受到不同於雍州的風土了。
第七日的傍晚,莫七果然在他們暫時歇腳的有些破舊的無人荒廟追上了他們。原本謝安瀾正在大堂里生火,聽到外面的聲音立刻警惕地看向門口,卻看到莫七拎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隨手將人扔在地上,莫七道:「王爺,人帶來了。」
謝安瀾看過去,果然那滾落在地上正掙扎著爬起來的人就是陸聞。
陸聞的手被繩子反綁在身後,臉上還套著一個黑色的布袋,聽到莫七地的話身子立刻一僵,不在掙扎了。
睿王盤膝坐在地上,朝著莫七微微點頭。莫七會意,轉身去拉開了陸聞頭上的布袋,又解開了他身後的繩子。突然的光線讓陸聞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抬手去擋,卻看到坐在一邊神色淡然地看著他的睿王,手立刻僵在了半空中。
陸聞沒有認出陸離和謝安瀾,卻在第一時間認出了睿王。
當然,莫七的提示也是至關重要的。
陸離看著坐在一邊的睿王,臉色瞬間便的蒼白起來,「睿…睿王殿下。」
睿王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
陸聞道:「睿王殿下將草民…帶到這裡,不知道,所謂何事?」
睿王打量著陸聞,問道:「你跟蘇絳雲是什麼關係?」
陸聞臉色微變,「草民,不認識什麼蘇絳……」
一道勁風擦著陸聞的臉頰掠過,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記。睿王慢條斯理地問道:「你跟蘇絳雲,是什麼關係?」
陸聞垂眸不語。
睿王突然笑了起來,「本王倒是不知道,這朝中還有你這樣堅貞不屈的人物?看來當初陛下將你貶為庶民倒是屈才了。」
陸聞顫聲道:「草民、草民不敢,王爺謬讚了。」
睿王冷眼看著他道:「本王既然讓人將你帶來,你就應該知道本王已經知道了多少東西。你若是個聰明人,就不要做那些愚蠢的事情。本王最後問你一次,你跟蘇絳雲,是什麼關係?」
陸聞感覺到睿王的話語中隱藏的殺氣,睿王素來語出如山,他說是最後一次,那就絕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陸聞垂眸似乎陷入了掙扎之中,許久方才道:「草民年輕時候…做了一些糊塗事。一次去景寧侯府參加宴會的時候喝醉了酒,然後…」所這話時。陸聞的臉上帶著深切的懊悔。不管他從前是怎麼想的,至少現在他是真的萬分後悔恨不得當年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謝安瀾有些驚訝地挑眉,忍不住道:「蘇絳雲?睿王府七衛?」
陸聞甚至沒工夫去注意謝安瀾,有些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睿王府七衛,安德郡主的心腹…被我…我當時已經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兩個,根本不可能明媒正娶的迎她入門。」
謝安瀾覺得陸聞根本沒聽明白她的問題。
「呃,我的意思是說,你…能強了蘇絳雲?」不是她看不起陸聞,陸聞年輕時確實是有點身手,但是也就是一般世家公子的程度而已。想要對蘇絳雲用強,只怕還差點。
陸聞呆了呆,這才抬起頭來看了謝安瀾一眼,自然也看到了坐在謝安瀾身邊的陸離。只是覺得兩人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眼在什麼地方見過。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好像…她也喝醉了。」陸聞道。
謝安瀾撐著下巴道:「所以,你覺得很愧疚?」
陸聞點頭,「她說都是意外,不需要我負責。我當時鬆了口氣,又覺得十分的…愧疚。我想要補償她,但是她說她不需要……」
謝安瀾瞭然,於是當時尚且年輕的陸家公子覺得這位姑娘單純善良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艷賤貨都不一樣。
謝安瀾問道:「你認識安德郡主么?」
陸聞忍不住顫了顫,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其他人也不著急,謝安瀾側首去看陸離,陸離神色淡漠地看著眼前的陸聞,彷彿這不是他的父親只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廟堂里的氣氛有些壓抑,彷彿只有火花迸濺的聲音。
良久,陸聞才抬起了頭來道:「認識。」
「你一個陸家的庶子,認識安德郡主很奇怪吧?是因為蘇絳雲?」
陸聞點了點頭,道:「我跟她…那次之後偶爾也會見面。一次被安德郡主撞見了,她就說,她在城外遇到了麻煩,我幫她解了圍,所以才成了朋友的。安德郡主當時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反對我們來往。後來,又跟著她一起見過安德郡主兩次,那時候,她身體已經不太好了。」
謝安瀾挑眉,「那是什麼時候?」
陸聞想了想,道:「應該是,安德郡主過世前半年的時間。」
「然後?」
陸聞道:「沒…沒有了。」
謝安瀾嗤笑一聲,道:「蘇絳雲說,是你出賣了安德郡主,安德郡主才會被抓回景寧侯府,最後被迫自殺的。」
陸聞臉色一遍,放在跟前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衣擺。
「蘇絳雲已經瘋了,你還想要替她保守秘密么?她在金州抓了數百名妙齡少女,就是為了保持所謂的青春永駐。不過現在…我估計她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睿王最後那一劍謝安瀾感覺劍氣好像衝到了蘇絳雲的臉上了。
陸聞微微蹙眉,有些隱忍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想吐一般。
睿王見著他道:「原本聽了蘇絳雲的說辭,本王打算立刻了結了你。但是,本王想了許久還是決定應該給你個機會將事情說清楚。如果你覺得你不需要的話,本王允許你自行了斷。」
「我沒有出賣郡主!」陸聞突然道。
睿王挑眉,陸聞突然激動起來,喘著粗氣狠狠地道:「我、沒有出賣郡主!」
謝安瀾道:「但是蘇絳雲說,是你告訴她郡主的所在的。」
「那是安德郡主讓我那麼做的!」陸聞怒道。
有些破敗的大堂里一片寧靜,謝安瀾和陸離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陸聞雙手撐著地面,彷彿不這樣做他就會立刻躺倒在地上一般。
陸聞道:「身體突然變差,安德郡主早就懷疑自己的身體出問題了。她跟景寧侯關係平平,身邊的人都是從睿王府帶過去的。所以,她很快就開始懷疑蘇絳雲了。那個時候,陛下早就讓人將景寧侯府封鎖了,外人看不出來,但是睿王府的人根本就出不去。安德郡主猜到這些人是為了對付睿王,所以一直不動聲色,甚至連蘇絳雲拿給她的毒藥都照吃不誤。知道有一天,蘇絳雲讓我去景寧侯府議事,那時候我父親是三品的大理寺卿,也算得上是實權。有時候蘇絳雲會請我幫一些小忙。但是那天,我們剛剛說了沒幾句話,蘇絳雲就被人叫走了。然後,我就見到了安德郡主。」
說完這些,陸聞又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著睿王,神色有些複雜地道:「我記得,那時候安德郡主坐在放在窗前的軟榻上。穿著一身緋紅的衣衫…距離上一次見她其實才半個月,但是她變得非常的消瘦蒼白,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樣子。但是她的眼睛,卻非常的明亮,就像是火一樣。一進去,她就告訴我,她已經知道我和蘇絳雲之間的事情了。我當時非常害怕,因為蘇絳雲是安德郡主的心腹,安德郡主對她情同姐妹,如果郡主要為她出頭,那我家裡…但是,郡主並沒有說那些。她只是給我看了一些東西。」
謝安瀾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道:「什麼東西?」
陸聞苦笑道:「睿王府的郡主果然非凡,在那種情況下,她竟然還能弄到我父親和陸家的一些隱私的事情。」
謝安瀾同情的看著她道:「其實也可能是以前的或者從蘇絳雲那裡拿來的。我覺得,蘇絳雲那種人,就算你對她…呃,一往情深,她也還是會想辦法抓住你小辮子免得你什麼時候就變心了呢。」
陸聞莫七和睿王齊刷刷地看向謝安瀾,謝安瀾聳聳肩,「有什麼不對嗎?男人變心比變臉還快啊。」
陸離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只是淡淡道:「也有可能,但是安德郡主拿出的那種東西確實是將我嚇了一跳。如果那東西傳了出去…整個陸家都要完了。不過安德郡主將那東西還給了我,只是想讓我幫她送一封信。」
謝安瀾興緻勃勃地道:「然後你就更害怕了對不對?因為安德郡主那麼輕易的將東西交給你,就證明她手裡還有別的,就算你毀諾,她也會讓你好看的。」
陸聞點頭,「我同意了,當時我並不知道蘇絳雲已經背叛了安德郡主,只是安德郡主要求我不能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所以我也沒有跟蘇絳雲提起。之後我按照安德郡主吩咐地地址和方法送信,但是卻沒有找到人,只能無功而返。等了幾天,我只好借著找蘇絳雲的機會又去了一次景寧侯府。但是卻進不去了。景寧侯府的人說蘇絳雲有事不在府中,不能放我進去。沒辦法我只能回去,卻沒有想到兩天會安德郡主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出來的,當時身邊只跟著一個小丫頭。她要我幫她找一個別人找不到的住處,我當時覺得很奇怪,她堂堂郡主在京城裡想要找個地方住還不容易?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蘇絳雲早就背叛了安德郡主,安德郡主身邊的人也都被控制了起來,至於安德郡主和那個小丫頭是怎麼逃出來的…」陸聞搖搖頭道:「郡主沒說,我也不知道。沒辦法,我只能在城中最偏僻的地方找了個小院子里給他們住。從住進去之後,安德郡主就再也沒有沒有踏出過院子一步。偶爾我會帶一些消息給她,有什麼事情都是那個小丫頭在打點。不過幾個月後那丫頭一天帶著重傷回來,當晚就死了。第二天一早,安德郡主就告訴我,讓我去找蘇絳雲來接她。」
聽完陸聞的敘述,謝安瀾秀眉鎖地更緊了。總覺得陸聞是不是漏掉了一些什麼東西,安德郡主跑出來,就是為了在一個小院子里住著么?沒有聯絡睿王府的部下,也沒有設法逃出京城。即便是當時薛鐵衣不在京城,謝安瀾不相信睿王府就真的一個隱藏在暗處的人都沒有。很顯然,安德郡主找上陸聞而不是那些人,因此安德郡主的行蹤不僅僅是瞞著昭平帝和景寧侯府,而是連睿王府的人都一起瞞著的。
謝安瀾看向睿王,睿王也在凝眉思索著。顯然他也覺得陸聞的話裡面有問題。
陸聞突然開口道:「你一直不肯將這些事情告訴睿王府的人,是因為蘇絳雲?」
陸聞一愣,點了點頭又搖了一下頭。沉默了片刻才道:「不全是,當時那場宮變才過去沒多久,陛下手手中的勢力並沒有完全掌控。當時封鎖雍州切斷上雍和西北的聯繫的事情…陸家也出了力的。我也是陸家人,多少能得到一些消息,所以才能夠在城中將郡主的住處隱藏那麼久。其實,當時陸家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我了。只是正巧我在那時候將郡主找到了,所以他們才沒有深究。更何況…真正要殺睿王殿下和郡主的是陛下,難道…我還能跟陛下作對么?而睿王府…睿王府奈何不了陛下,對付我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將這些事情告訴睿王府?當初郡主讓我辦的事情,我都辦到了。王爺若是還是覺得我該死,那麼我無話可說。只是請王爺放過我的家人。」
睿王沒有說話,謝安瀾看了看眾人,突然開口道:「最後一個問題,陸探花的生母是誰?」
聞言,陸聞臉色微變,卻竭力鎮定地道:「我不懂姑娘在說什麼,我那四子的生母早已經過世,不過是家中的一個丫頭吧了。」
只是他眼底那片刻的驚慌卻已經落入了眾人的眼中,謝安瀾突然一笑,饒有興緻地道:「該不會是…蘇絳雲吧?」
「你胡說什麼?!」陸聞猛地站起身來,怒視著謝安瀾道。
謝安瀾聳聳肩道:「算算時間,那時候蘇絳雲還在京城,你跟她不是如膠似漆么?有個孩子不是很正常么?」
陸聞咬牙道:「自從被安德郡主威脅過後,我跟蘇絳雲就再也沒有過任何關係了!」
「好吧,安德郡主在外面那是個月做了些什麼?」謝安瀾換了個問題。
陸聞道:「我已經說過了,安德郡主當時身體非常的不好,所以她什麼也做不了!」謝安瀾道:「之前你害怕安德郡主揭發你們陸家的隱私,被迫替她送信。但是當時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陛下景寧侯府,甚至是陸家都在找安德郡主,只要你將安德郡主交出去,即便是你們陸家有什麼事情,看在本家的面子上陛下應該也會從輕發落的。安德郡主手裡的東西根本威脅不到你。你為什麼一直沒有告發她?」
陸聞不語,謝安瀾盯著他僵硬的面孔看了許久方才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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