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怎麼回事
也許是天氣原因, 也許是今天這幾場比賽並不那麼受人關注，昨天還熱熱鬧鬧人頭攢動的場館此時明顯冷清了不少。
沈雁鳴跟著賀長空他們進了觀賽席，坐在遠遠的山頂。
為了公平, 《重回王座》職業聯賽的對戰隊伍都是在賽前抽取的。因此對於選手——尤其是抽到較為靠前的隊伍來說, 準備的時間會稍顯倉促。
比如這一場的ctg對jt, 就是昨天在開幕式上才抽出來的第一組對戰隊伍。
現在兩支隊伍已經在選手房裡準備就緒了，裡頭挺多熟面孔，沈雁鳴興緻缺缺。不過還是想知道賀長空和孟衍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便耐著性子跟著看。
比賽是bo3（三局兩勝）的形式。第一場ctg那邊以阿吉為核心, 前二十分鐘阿吉取了對面五次人頭, 這個成績看上去不錯, 但也並不太令人驚喜, 對面的選手本身就不擅長單獨和敵方對線，今天更是失誤連連。
饒是如此, ctg拿下勝利時現場還是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大屏幕給了正在和隊友擊掌的阿吉一個特寫，他滿臉掛著躊躇滿志的笑, 甚至還吹了個口哨。
自從上一次阿吉輸給了沈雁鳴之後，他再也沒在網上蹦躂過。
ctg的教練找了他，收回了他的社交賬號, 讓他少在網上惹事。
他社交帳號被收了發不了言，但不代表他沒有在看網友們的評價，他註冊了個小號, 每天像著了魔似的，一有空就搜自己的名字，看別人對他的評價。
他輸的那一刻起，論壇和微博上討論這次solo的帖子就如潮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讓他無法呼吸。
他剛打職業不久, 也還不是什麼明星選手，只有個別幾個粉絲還在為他加油。
但那些加油的聲音在嘲笑聲中實在顯得微不足道。
幾乎所有人都在笑他，說他早點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不就好了，又菜又跳，搞成現在這樣實在太下不來台。
他心頭冒著火，翻遍整個互聯網，企圖找出[我又在亂來]的其他信息。
他覺得這人肯定是哪個強隊的選手故意搞人心態的。
可是他怎麼找，都找不出證據來。
他不肯承認自己就是被一個普通的主播打成這樣。
阿吉心裡記掛著這些事，訓練狀態也嚴重下滑。
馬上就要參加常規賽了，這是ctg成立以來第一次參加常規賽，俱樂部的大佬們對這幾個選手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誰知道這阿吉每天魂不守舍，日常隊內訓練打得稀爛就算了，和別的隊伍約訓練賽，ctg整隊也因為他的失誤屢戰屢敗。
直到教練告訴他，他有可能會被降為替補時，他才驚醒過來。
他得好好打，他好不容易才成為職業選手，絕對不能跌倒在一個主播這裡。
可事總與願違，也許是心理壓力太大，他越想發揮出自己的實力，就越做不到。
看著教練越來越黑的臉色，他聯繫了約訓練賽的隊伍里幾個缺錢的哥們。
第一次找人打假賽的時候他膽戰心驚，整場訓練賽不到四十分鐘，他像度過了四十年。他怕被發現，於是簡單的技能都會放空，可是後來他發現，他不用動腦，對面的演員也會配合著他，死在他刀下。
他冷靜下來，除了一開始失誤之外，後面都打得像模像樣，彷彿真是他靠本事拿了那麼多人頭，帶隊伍飛。
沒有別人發現異樣，連教練和隊友也過來鼓勵他，說他只要好好打，還是能打出樣子來的。
他鬆了口氣。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已經無所謂了，他已經走出了那個主播的陰影，只要接下來調整好心態正常發揮，不說拿個多好的成績，但在常規賽里露個臉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偏偏他來到賽場之後又見到了這陰魂不散的主播。
一場開幕式的娛樂局而已，一個被抽上去的水友而已，竟然出盡了風頭，成為了話題中心人物，還被兩支強隊爭著要。
隊友過來開玩笑說「沒想到上次跟你solo的主播那麼厲害，你也是不走運」時，阿吉手裡拿著的水直接灑了。
他想要贏，一定要贏，他不想成為這樣一個主播的對照組，不想別人提到他時只說他是個來一輪游的，而提起那個主播時卻用那種艷羨的語氣。
他忘了，其實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的。
他只想著贏，不管用什麼方式都好，他要盡量在這個賽場上待久一些。
他也做到了。
他望向底下為他歡呼的觀眾，覺得自己終於是——漂浮到雲上了。
沈雁鳴湊到賀長空耳邊，小聲說：「你們說他打假賽？」
畢竟這種事情對於職業選手來說是很致命的污點，不是能隨便說的，是以即便沈雁鳴很煩阿吉，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沒敢直接說出來。
賀長空感覺耳朵有點癢，往邊上挪了點，點了點頭。
沈雁鳴第一反應是，不是吧，就對上這種程度的對手至於嗎？
左右看了看，沈雁鳴又湊過去：「你們怎麼知道的啊。」
孟衍倒是沒沈雁鳴這般顧忌良多，反正這場比賽票都賣不完，他們周圍離得最近的觀眾也隔他們好幾米。孟衍直接用比正常音量稍微低點的聲音道：「他最近春風得意你知道嗎？」
沈雁鳴搖了搖頭。
孟衍又道：「就是他那次輸給你之後，本來狀態很差，一直輸，還被他們高層警告了。」
沈雁鳴：「這個有聽同學提起過……」
然而後續他就不甚清楚了，自從那次solo過後，他就沒再給過阿吉一個眼神，也絲毫不關心此人是方是圓，是得意還是失意。
「被警告之後他就脫胎換骨了一樣，他們戰隊不是約了幾場訓練賽嘛，當然約的也是成績相當的那些隊伍，或者是一些二隊隊員……」
這個不用孟衍多解釋，沈雁鳴也明白，他們這遊戲的競技圈說是說一群熱血少年追逐夢想吧，可是有些時候還蠻現實的，你打得不好，就不會有強隊和你約訓練賽。偶爾有強隊去給弱隊扶貧，那也是偶爾而已，就這麼偶爾一兩把，水平稍次的弱隊里還會有覺得扛不住的。
孟衍繼續道：「然後阿吉就找了幾個人，給了錢讓他們輸唄。」
沈雁鳴感覺難以置信，這圖什麼啊，訓練賽而已，而且對手水平相當，又不一定打不過……有必要嗎？
哪怕是因為被他錘了之後心有不甘，正常人要找回面子不應該是再努力提升自己，再堂堂正正來場solo嗎？
沈雁鳴感覺孟衍的說法還是挺離譜，至少在上一世的相處中，除了最後那點破事，阿吉表現得也算個正常人。
但沈雁鳴又認為孟衍應該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於是直截了當地問：「那你怎麼知道的啊，總不可能找你去打假賽吧？」
孟衍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機來，指著屏幕上一個五人群的截圖道：「這是我弟給我發的。」
「你弟？」
「表弟，做陪玩的，群里這幾個也都是陪玩，都是選手，他們幾個是老鐵了。」
沈雁鳴：「這……」
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選手自然不用為錢發愁，然而很多參加比賽也只能一輪游，甚至連聯賽參加資格都拿不到的選手過得就並不那麼滋潤了，很多小戰隊的俱樂部本身就是草台班子，選手拿的工資比辦公室的白領還低。為了多賺點，有些選手在訓練之餘會搞點直播或者陪玩當副業。這也是圈子底層的潛規則了。
而從孟衍給的截圖上看，阿吉給他們開的價格是五萬一把。阿吉家裡條件不錯，也確實給得起這個錢。
這個價格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至少對於這些每個月累死累活卻連月入過萬都不一定能做到的底層選手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且只是私下約的訓練賽，不是什麼正規賽事……再加上被找的好幾個選手所屬隊伍其實沒能入圍今年聯賽的選拔，有幾個乾脆就答應了阿吉。
沈雁鳴聽得眉頭直皺：「就這還當選手？一點信念感都沒有？」
孟衍拍了拍沈雁鳴的肩：「小朋友，也不是每個人都為了夢想和熱血才來的。你想想看有些人，除了打遊戲，別的什麼也不會，可是打遊戲吧，也不是打得頂好那一撥，那他們要恰飯的嘛……」
賀長空打斷了孟衍：「別講這些歪理。」
孟衍攤手道：「我就是描述一下一部分人的心理，沒說這是對的。」
沈雁鳴當然也知道有這麼一部分人存在，只是以前也沒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現在聽孟衍一說，他多少還是受到了點衝擊。
「那也不能打假賽啊，」沈雁鳴一張臉皺成一團，又道，「不過你這裡只有一張聊天截圖……」
說到這裡孟衍也來了氣：「確實，我那傻逼弟弟也是個毛毛躁躁的，他看到群里幾個哥們在聊打假賽的事，跟他們意見不合吵了一架退群了，只留了這張截圖，根本也不能當作什麼證據……」
沈雁鳴：「……那今天這場？」
孟衍把手機收回去，又說：「今天這場不是昨晚才定下來的嗎？昨晚在後台，有個小雜物間，平時應該沒人，我和你空哥幫忙搬了點東西過去，這不就巧了嗎，聽到他們在搞些見不得人的交易。我真是沒想到這阿吉飄成這樣了，訓練賽搞點事就算了吧，常規賽也敢這麼搞……重點是居然還找得到人願意陪他打？」
沈雁鳴情緒複雜地嘆了口氣，除了遺憾，大概還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憤懣：「有什麼意義，打上去了遇到厲害點的隊就原形畢露了。」
孟衍：「你說得對，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時你的空哥冷靜地掏出手機錄了音，拉我躲去一旁，等阿吉走了，你空哥非常帥氣地出場了。」
賀長空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沒出聲。
沈雁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孟衍：「空哥帥氣地出場，然後呢？你們錄了音之後就沒有然後了？剛剛那把ctg還是『贏』了呀……」
孟衍故弄玄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沈雁鳴往大屏幕那邊看：「喏，你看。」
第二局已經開始，如果贏了這一局，ctg就可以晉級下一輪。
只是……剛才還屢屢犯錯的jt隊員，這一把忽然像吃了神葯打了雞血似的，逮著阿吉打，連續拿了他十來個人頭。
打到後面阿吉心態都被打爆了，比賽尚未結束，他竟然直接站起來。
比賽期間觀眾是聽不到選手聲音的，但可以看見他的嘴型，似乎是在說「怎麼可能」。
底下觀眾一片嘩然。
沈雁鳴也轉過去看賀長空：「所以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