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對他老婆
不過, 沈雁鳴說想看張西西他們比賽也不完全是借口。雖說就以往的成績來看,兩支隊伍實力稍有差距,但這種事並不太好說, 以前也時常有不被看好的弱隊殺出一條血路, 成為黑馬的事例。
左右也無事, 就看看會不會有什麼驚喜。
上一場鬧劇結束后,這波上場的選手表現得嚴肅許多,以前比賽前偶爾也會有選手說幾句插科打諢的俏皮話, 現在沒了, 賽前解說例行讓隊伍發言人出來說幾句時, 大家說的話都挺正經, 挑不出錯。
唯一讓沈雁鳴留了點心的是rx那邊的老將徐因, 遊戲id是because_of_u,他接過話筒的時候先是笑了笑, 又道:「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解說順著徐因的話問下去:「怎麼說?」
徐因深呼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多了份鄭重, 還藏著些微遺憾:「如果能晉級,我就繼續打下去……如果止步在這一場,回去我就退役了。」
解說和旁邊的隊友都拍了拍徐因的肩表示鼓勵, xxl那邊的成員也喊了句「因哥加油」。
大約是受到場上人的感染,底下並不太多的觀眾中有人也跟著喊了起來,吶喊聲持續了一小陣子。
和混亂的前一場真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的人把比賽當兒戲, 有的人卻是壓上了所有,能晉級就留,不能就走。
徐因這個選手沈雁鳴是不太了解的,上一世他正式開始打職業的時候,徐因已經離開了, 且在退役前,徐因似乎也沒有什麼太亮眼、能讓人記住的成績。因此沈雁鳴只是隱約知道有過這麼個人,卻並沒有太深的印象。
沈雁鳴翻了翻進場時被塞的賽程手冊,裡頭有詳細的選手履歷,上面寫著徐因從16歲開始打比賽,打了七年,期間最好的成績是隨隊進了一次常規賽十六強。
16歲到現在23歲。
23歲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也就是剛離開學校沒多久,剛剛步入社會不久的年紀,有些一直深造的甚至可能還待在校園裡。是朝氣蓬勃充滿希望的年紀。
然而對於一個職業選手來說,23歲已經稱得上是暮年。打遊戲的黃金期就那麼幾年,過了之後選手的身體素質、反應能力各方面都會下降。反應變差這還算好的,差一點的情況,在高強度訓練和各種高難度比賽等多重壓力之下,選手往往會落下一身傷病,因此很少有人能堅持打這麼長時間職業。
很多選手打個兩三年打不出成績,就會考慮離開另謀生路了,徐因竟然堅持了七年。
沈雁鳴長長嘆了口氣。
確實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不過這七年來,徐因應該也不是毫無所得的。就在沈雁鳴的側前方几排座位處,有兩個女孩子舉著塊燈牌,牌上寫著「因為你,我相信」,觀眾們共同為台上選手吶喊時,這倆女孩子就喊得撕心裂肺的,現在現場的加油聲漸漸弱下去了,她們二人還沒停下。
一直喊著「因哥加油,rx加油」,喊到最後甚至帶上了點哭腔。
能被人這樣全力應援,這趟旅程應該也算是值得了吧。沈雁鳴想。
很快場上兩隊選手各自就坐,進入遊戲,選角色。
xxl其實還保留了實力,也沒用什麼新套路新戰術,就循規蹈矩地打。
賽前大家對rx的加油和祝願自然是美好的,然而現實是他們的實力確實不如xxl,幾次相互試探之後開團,rx的弱勢就開始顯現了。比賽進行到三十幾分鐘的時候xxl奪得勝利,rx惜敗。
休息時間過後開始第二局,這局開局對rx來說倒是不錯,他們先發現了王冠,且王冠刷新點離王座很近,加上周圍資源豐富,隊員都發育得很肥,最終險勝了xxl。
最後一局決勝局,rx沒能拿到繼續下一輪的資格。
《重回王座》職業聯賽常規賽第一輪參加的隊伍眾多,在這一階段暫時還不會採取循環賽制,所以輸了就是輸了,只能遺憾離開。
輸了的話,有的人還能來年再戰。
可是對於另一些人來說,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照慣例,兩隊隊員們還是要在比賽結束后從選手房中前到舞台來。其他選手都已經起身,rx這邊,徐因還坐在他的位置上久久沒有動彈。
邊上的隊友拍了下徐因的肩膀之後離開了,徐因仍舊坐著。
攝像頭正好對著他。
於是眾人從室內體育館兩側的大屏幕中看到,徐因先是站起來,伸手撫上顯示器的邊緣,如同在觸碰一位舊友的臉。
隨後他彎下腰,閉上眼,在朝夕相處、與自己並肩作戰的鍵盤上——虔誠落下一吻。
再抬起頭時,徐因揚著笑,眼裡卻閃著水光。
場上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沈雁鳴看到前面那兩個女孩,已經抱作一團,看樣子是泣不成聲了。
徐因抹了把眼睛,擺了擺手,終於從選手房裡走了出來。
他說了句話,因為身上沒有帶麥的緣故,觀眾並不能聽清。
但看他的嘴型,似乎說的是——
「我要走啦。」
鼓掌聲逐漸停了,沈雁鳴也放下自己的手。
他揉了揉臉。
其實他也覺得眼睛有點燙。
上一世徐因退役的時候是不是也做了這樣的動作,他無從知曉。其他人退役時基本也就說幾句煽情話,在微博再寫幾篇小作文,沈雁鳴見得太多了。退役的人每年多了去了,有認識的人退役,他也頂多覺得可惜,再多的感慨也沒了。
畢竟選手退役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電子競技圈更新換代快,每個賽季遇到的對手裡都有很多新面孔,人來來去去都是常態。
可是今天他看到這樣的場景,卻是切切實實地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徐因應當是很愛這個賽場的,七年,在履歷上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幾行字。
可是七年又真的能用幾行字就概括得了嗎?
這七年來他一定也面對了無數質疑和壓力,也許有過很多個流淚失眠的夜晚,可能也想過算了。
畢竟這個圈子真的很現實,沒有天賦光靠努力,很難攀上最高的頂峰去,最多也就在半山腰甚至山腳看看風景。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他自己應該也知曉他或許永遠都碰不到夢想的榮光,卻不肯停止奔跑,只為了離那道光芒近一些、再近一些。
在不得不離開的時候,還是沒能放下,於是用一個吻來做告別儀式。
沈雁鳴已經無心去聽場上的解說還在繼續說著什麼了。
他感到有些茫然。
他想,有的人還願意繼續打比賽,卻不會再有機會了。
然而他其實……他其實還有很多的機會,他還有大好的年華,甚至相比起來,他還有許多人羨慕不來的天賦,還有上一世幾年的積累。
以前看過些故事,別人要是有再來一次的機會,那都是要利用先知優勢大顯身手逆襲而上的,不僅要彌補遺憾還要大殺四方。
他偏偏不是這樣的人,他就是一隻鴕鳥。
如果他是故事的主角,想必只會被人痛罵沒用。
可是他也偷偷問過自己,真的甘心嗎?
如果甘心的話,會一直說著要放下,要學習,卻整天把心都掛在遊戲上嗎?他根本就不想學,口口聲聲說想要學習想當個高三生,更像是在洗腦自己。
如果甘心的話,他又會千里迢迢跑過來為了看一場比賽嗎?會在得知航班延誤時升起一些自己都不敢直說的竊喜嗎?
他想再在這裡待會兒的,被抽上去打娛樂水友賽的時候,他其實感覺到了無比的懷念。
賀長空想拉他進隊的時候,他心動過無數次。打不了首發當替補也無所謂,他很想看看強隊是什麼樣子的,和這些頂端的選手做隊友又會是什麼感覺?
他不甘心啊。
但他好像給自己織了一張網,把自己困住,每次湧起一些試探著想要前行的念頭,那張網又會收緊一些。那張網上縫著許多理由,他害怕再失望,也害怕再受傷……說起來似乎矯情,可他就是為此而止步了。
今天看到徐因的退場后,包裹他的這張網,似乎稍稍被扯開了一點。
不想打的理由有很多,但他如果有一天說還想繼續,卻只有一個聽起來就很土的理由。
是他說起來都覺得臉熱的詞,也是他不再敢拿出來說的詞。
是夢想。
可是拋棄過一次夢想的人,真的有資格再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嗎?
比起徐因這樣從頭堅持到尾的人來說,他實在是太差勁了。
從體育館里出來的時候,雨勢已經小了許多,天也完全黑透了。沈雁鳴找了個地方站著,他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一直在回放徐因親吻鍵盤的一幕。
想不出個結果來,他嘆了口氣拿出手機來看,打算先把這段插曲放到一邊去。
半小時前賀長空給他發了信息,問他比賽看完了沒有。
看到賀長空的信息,沈雁鳴就聯想到了火鍋,想到了火鍋,他的煩惱就暫時蒸發掉了。
沒有什麼比吃東西更重要!
沈雁鳴回了信息。
[沈bird]:剛看完=。=你們呢?
過了一會兒收到了幾條語音,點開來發現聲音卻是孟衍的:「你空哥在開車,我幫他回你,我們剛估計你看得也差不多了就提前出來了,這會兒快到了,你直接到二號門這邊找我們吧……」
沈雁鳴:!
他撐著傘小跑過去,果然沒多久就見著賀長空的車停在了他面前。
再一看,嚯,一車奇形怪狀的人。球型的fish可憐巴巴地擠在前座,孟衍癱在後面像條鹹魚,穿著lolita貼了這——么長假睫毛的pudding開了車門招手叫沈雁鳴進來。
沈雁鳴和大家打了招呼,坐到後座唯一的空位上,忽然聽到一聲尖叫。
pudding皺起眉:「混蛋,你壓到我裙撐了!給老子坐遠點!」
沈雁鳴趕緊一邊道歉一邊挪了挪身子。
孟衍本來還在癱,聽到pudding的話之後來了句挑撥離間:「丁醬,客氣點,你這麼凶亂亂子,賀長空半夜會去你房間把你的裙子都剪掉。」
賀長空:「……我不會。」
pudding轉過來,挑起沈雁鳴下巴:「確實是個大寶貝哈,長得眉清目秀的,這個眉毛再修細一下就剛好。」
沈雁鳴:「……??」修眉毛?為什麼要修眉毛?
雖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個男人,可是這妝和假髮實在弄得太好,太像一個女孩子了,沈雁鳴被這麼個人挑下巴,很沒出息地就臉紅了。
畢竟他長這麼大都沒和女孩子(?)這麼親密(?)接觸過呢,怪不好意思的。
孟衍卻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胡亂喊道:「哇,你是真的輕浮,你怎麼對布丁臉紅了?」
pudding把手拿開:「有正常審美的人哪個看到老子不臉紅?能和我對視超過十秒不臉紅心挑算我輸。」
孟衍:「擦,這b不要臉的程度又到達了一種新境界。」
fish獃滯道:「臉紅不是純情的表現嗎?怎麼說是輕浮?」
孟衍伸長手去拍fish的腦袋:「你不懂的,他只能對一個人臉紅。」
沈雁鳴自己都不知道:「對誰?」
孟衍意味深長道:「……對他老婆吧。」
這個「老婆」其實意有所指,可惜平時聰明伶俐的亂亂子這次沒get到孟衍的意思,還覺得孟衍是在奚落他。為了給自己扳回一城,他強行露出看上去很是酷拽的表情:「衍哥你別亂說啊,我對我以後老婆肯定也不會臉紅的好吧,我必然威風凜凜,然後我嬌小可人的老婆就會依偎在我懷裡對我撒嬌……」
「噗,」孟衍整個表情裂開,「你確定是『嬌小可人』?」
沈雁鳴:「有什麼問題嗎?」
fish興高采烈轉過頭來:「哇,亂子哥你也喜歡小隻一點的啊,我也喜歡……」
「是啊,最好是矮矮的那種學妹,剪個蘑菇頭,臉上肉肉的,眼睛大大的那種……然後還要叫我歐尼醬,哈哈哈哈。」沈雁鳴完全是照著他喜歡的二次元角色的樣子隨便亂說的。
沈雁鳴是隨口說說,卻讓孟衍聽得直搖頭,甚至哀嘆連連。
孟衍又把手搭到賀長空肩上:「你太難了,真的。」
賀長空目視前方路況,沒有給孟衍一個眼神:「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fish:「啥呀,哥哥們說話怎麼跟打啞謎似的?」
沈雁鳴後知後覺也似乎有點品出來了,所以剛剛孟衍是在調侃他?
糟老頭子真是壞得很。
他想到剛才孟衍說的「老婆」指的是誰后,一陣尷尬湧上來……臉還真又一燙。
他又用餘光瞄了賀長空一眼,對方倒像是不大在意,還是一副一如往常那般冷靜自持的樣子。
沈雁鳴乾脆生硬地轉了話題,問起他剛剛就很在意的一個事。他問pudding:「布丁哥剛才說讓我修一下眉毛是什麼意思?」
「化妝呀,肯定漂亮!」pudding一拍手,「有沒有興趣跟哥哥一起穿裙子?男性解放運動從你我做起,從此不用再被勒……下面空蕩蕩,幸福在人間。」
沈雁鳴:「……」他還不如不問!!!
車在紅綠燈路口停下,賀長空轉過來,用類似班主任的視線掃射了後座諸位。他也沒說什麼話,掃了一圈后又轉回去了。
孟衍咳了一聲,又摸了摸鼻子:「丁醬,我都跟你說別逗亂亂子了,你看吧,空調開始製冷了哈。」
pudding:「……」
fish:「???」
沈雁鳴:「=皿=!!!」這個孟衍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