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是他愛人

  信息量實在有點大, 饒是沈雁鳴自覺也算見過世面,仍是被嚇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同樣呆住的還有孟衍。沈雁鳴進去時門沒掩好, 且孟衍就扒拉在外面聽著, 這話一下也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在門外也同樣被震得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屋內的氣氛立時凝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最終還是許筠先開的口:「所以我不會讓我的兒子變成一個同性戀。」


  賀長空抓住沈雁鳴的手, 大約是因為緊張, 賀長空的用的力道大了些。


  沈雁鳴安撫般用指腹蹭了蹭賀長空的手背。他深吸一口氣, 對上許筠的視線:「阿姨, 我對您的遭遇深表遺憾。」


  慘是確實慘, 哪怕沈雁鳴是來幫賀長空撐腰的,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說什麼風涼話。


  可是這和賀長空又有何干?是賀長空讓他前夫騙婚的嗎?


  許筠嗤笑一聲。沈雁鳴無視掉這陰陽怪氣的一聲笑, 繼續道:「但不管您對同性戀什麼看法,不管您想不想讓您兒子變成同性戀, 他都已經是了。」


  本來對男朋友的媽媽講話不應該如此不客氣,然而沈雁鳴下來時就聽孟衍講了一路賀長空的凄涼往事,本就憋著一肚子氣, 下來時又看見對任何事從來都波瀾不驚的賀長空難得白著一張臉,再加上聽到許筠那些完全沒道理的話……沈雁鳴實在忍無可忍。


  許筠一聽這話,原本端著的那點優雅也不要了, 她站起身來幾步走向沈雁鳴,揚起手來,分明是一個要扇巴掌的動作。賀長空擋在前面,抓住了許筠的手腕。


  許筠無法動作,只能紅著眼發出一聲叫喊:「你給我滾!」


  沈雁鳴:「我不滾, 我得留在這兒保護我哥,我走了留他在這裡任你欺負嗎?!」


  賀長空轉過頭,怔怔地看著沈雁鳴。


  許筠試圖掙開賀長空的手,沒能成功,但:「我是他媽!」


  「我是他愛人!」沈雁鳴怒道,「你也知道你是他媽,你有個媽的樣子嗎?你生的不是兒子是你的出氣筒吧?你受了傷你就得十倍砍在他身上?」


  許筠有些崩潰,幾乎破音:「輪得到你來跟我說這些?!我對他不好嗎?我好吃好穿供著他,讓他讀了那麼多書考上了好大學,他就這麼對我?好的地方沒學到他爸一點,就學會了當個同性戀?」


  沈雁鳴聽得都快窒息了,他心想我可去你媽的吧。


  但最基本的禮貌還是要保持。沈雁鳴再次吸氣,捏了捏眉心。


  講不通的,要是這人能講得通,賀長空不至於這麼多年都過得不開心。


  看著賀長空越來越發白的臉,沈雁鳴心一橫,掏出了手機,打開錄視頻的相機開始錄像:「阿姨,您繼續說,我錄下來,乾脆我們就發到網上去讓大家評評理,來,您繼續說,說您兒子是個下作的同性戀,說您含辛茹苦這麼多年養了個白眼狼。」


  他這操作著實令在場的二人以及在外頭偷聽卻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孟衍意料不到。


  許筠確實愣了下,隨後又想去搶沈雁鳴的手機,奈何賀長空還攔著她。沈雁鳴又往後一跳,非常氣人地來了一句:「誒~搶不到。」


  不過許筠很快冷靜了,她昂了昂下巴:「別玩這些花招了,我不信你真會錄視頻發出去,發出去了你也一起完蛋,你就一點臉也不要?」


  沈雁鳴還挺自豪:「對啊,我一點臉都不要。」


  許筠氣結:「你……」


  沈雁鳴:「誒,你繼續說的話我要開直播了。」


  許筠確實沒能豁出去,氣焰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般迅速癟了下去。她不再說那些她認為不體面的話,或許是不想再跟沈雁鳴講話,又或許是壓根講不過他,總之她換了交談對象,她轉過臉,換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臉,仰頭去看賀長空:「我們不待在這兒了好不好?……跟媽回家好不好?」


  沈雁鳴:「行啊,你讓他跟你回吧,你知道以他的身價現在跑路違約金要翻多少倍嗎?且不說還不還得起吧,就算沒有違約金的問題,他這麼跑了,全網都會罵他背信棄義,哦,罵他你可能覺得不要緊……網友可是很會罵媽的哦,全國喜歡打遊戲的年輕人都會罵他是個垃圾人,再罵你是個垃圾媽,你立刻成為全網笑柄,以他的影響力,你去超市買個菜都可能會聽到別人議論,怎樣?趕緊帶著他回家吧!」


  許筠綳不住了:「你胡說八道!」


  沈雁鳴:「我要開直播了啊。」


  許筠:「……」


  沈雁鳴沖著賀長空使眼色,邊說邊往門邊退。賀長空大概明白了沈雁鳴的意思,鬆開了許筠的手腕,也往門口走。


  許筠還想去抓賀長空,沈雁鳴又開口了:「來,搞多點拉拉扯扯,我錄著呢,網上那些人閑的沒事最喜歡看這種家庭糾紛。」


  許筠:「……」


  許筠真是又氣又沒辦法,最後眼睜睜看著賀長空和沈雁鳴出了這個包間門。


  沈雁鳴出去之前還煞有介事地說了句:「阿姨對不起,再見!」


  許筠急火攻心,直接跌坐在地上。


  兩人出門看見門口神色十分精彩的孟衍,賀長空正要說什麼,沈雁鳴先道:「衍哥,你在這兒再堵會兒門,看看他媽,別待會真出什麼事了,我剛說得是挺過分的。」


  工具人孟衍:「……行叭。」


  沈雁鳴嘆了口氣:「我先和空哥回去。」


  孟衍:「趕緊的吧。」


  賀長空也沒再說什麼,和沈雁鳴一前一後往酒店房間走。走出一段距離后,沈雁鳴聽到賀長空低聲道:「謝謝你。」


  沈雁鳴扯了扯他戴的毛帽子:「我還沒跟你道歉呢。我那個態度跟你媽說話,說得也挺難聽的……我就是想到孟衍說你媽比較看重臉面,所以才那樣撒潑……想帶你走,只能出此下策了。」


  說話間就回到了酒店房間,一進門,賀長空就迫不及待地將沈雁鳴抱住。


  之前沈雁鳴總是開玩笑說自己是賀長空養的薩摩耶,此刻賀長空真覺得沈雁鳴就像一隻小狗,平時有點調皮,總體乖巧可愛,有事時會擋到他前面說要保護他這樣的話,在他失落時會黏著他、會親親他。


  就像現在,沈雁鳴環著賀長空的脖子,親了他幾下,又用臉去蹭他的臉。


  沈雁鳴用近乎撒嬌的語調道:「笑一個嘛。」


  賀長空配合著扯了一個僵硬的笑出來。


  沈雁鳴:「有點丑……你要是想哭也不是不行啦。」


  賀長空搖了搖頭:「也不至於。」


  兩人無聲地抱了一會兒,大概是終於醞釀好了,賀長空在隔了很久之後終於開口:「我今天第一次知道我爸是個騙婚同性戀,當時我好像就明白過來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他都沒來看過我,也好像明白了,我媽為什麼會那樣。她以前總說是因為有了我才會過得這麼苦,以前不懂,現在懂了……如果沒有我,或許她可以在和我爸分開之後開啟新的人生,但他們離婚那時我也好幾歲了,她總不可能把我扔了。我能理解了,可我還是感覺……很難過。」


  他還有話沒說,他在聽許筠說那些的時候,是真覺得自己的出生也許就是一個錯誤。


  直到沈雁鳴突然闖進那個房間里打斷他們的談話,他才被從茫茫大霧中拉扯出來。


  沈雁鳴不滿意賀長空的說法:「她確實慘啊,可是她也不應該這樣對你,你也是無辜的啊。退一萬步說,她自己就是同妻受害者吧,難道還想讓你也去禍害別的小姑娘嗎?我不許,你只能禍害我。」


  賀長空悶悶地應了聲:「嗯。」


  沈雁鳴又說:「不對,你不是禍害我,能和你在一起我上輩子肯定每天都扶老奶奶過馬路,做了好多好事。」


  賀長空被他逗得有點笑意,捏了捏他的臉:「那我應該也每天都扶老奶奶過馬路了。」


  沈雁鳴見賀長空情緒穩定了些,鬆了一口氣。他剛才就一直有很在意的問題,現在終於問了出來:「話說你媽是怎麼知道……我們倆在一起的啊?她有跟你說嗎?」


  「嗯,」賀長空道,「她時不時會上網搜我的名字,剛好最近不是有人在網上說我們倆么?」


  沈雁鳴皺眉:「啊?她就信了?那麼多網友都不信呢。」


  賀長空解釋道:「網友不信很正常,但她是我媽,她……了解我。」


  沈雁鳴明白了。別人或許會覺得他倆怎麼互動都可能是直男鬧著玩,哪怕大家都知道賀長空平時有點冷,只對他好得不太一般,但也不至於因為這麼點差別待遇就篤定他倆之間有點什麼。


  可是許筠就算是個再不合格的母親,那也是對賀長空的行為習慣了如指掌的。如果不是沈雁鳴比較特殊,賀長空根本不會這樣。


  「阿西吧!」沈雁鳴罵了句跟sunday學來的韓文髒話,又解釋道,「呃,我罵的是那個發帖的人。」


  賀長空:「沒事,你罵。」


  沈雁鳴又說:「那個,我確實還是很同情你媽的遭遇,但是我警告你啊,你別因為覺得對你媽內疚然後把我甩了……也不要胡思亂想了,其實也真的不用內疚的,你真的沒做錯什麼,我還是那個想法,你媽的確慘,可她也沒道理這麼對你,更沒道理干涉你的人生。」


  沈雁鳴其實不太會煲雞湯說些安慰人的話,講了幾句之後覺得不太得勁,乾脆用慣常用的安慰方式,主動湊過去咬賀長空的唇,和他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晚些時候孟衍過來了,說許筠已經回去了,又說他已經跟教練經理他們報備過,希望能重點注意一下明天賽場的秩序。


  還好他們的擔心也沒成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總之許筠是沒有再來。


  然而無論許筠本人是否到場,她那天的言行都在賀長空心裡烙下了一塊陰影。即便賀長空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內里卻是實實在在地在鑽著牛角尖。


  沈雁鳴也是到了賽場上才發現的。


  賀長空本來是全隊最不需要操心的人。一般情況下都是賀長空做指揮,策略出不了大問題,再加上他的操作穩准狠,能奶活隊友於危難之中……不僅不需要操心,甚至可以說是全隊的靈魂人物。


  可是今天第一把一上來他就犯了個新人甚至不會犯的失誤。


  當時看比賽的觀眾就感覺挺不可思議的,賀長空在場上的失誤率很低,尤其是一些低級錯誤。


  不過第一次出差錯,眾人都覺得還能接受,畢竟kong神再厲害也不是真的神,只要是人,就有可能犯錯。


  結果後面賀長空又有一個配合沒銜接上,tmm大失先機,後續節節敗退。


  季後賽隊伍少,打的是bo5,輸了一把之後大家也覺得還好。


  第二把賀長空調整了狀態,小的失誤似乎是沒有了,但在決策上卻束手束腳了很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該冒進的時候沒有冒進,連平時和他配合得最好的沈雁鳴都因為沒喝上奶而在一次對線中暴斃。


  看比賽的觀眾急了,隊友也急了。


  想著還有機會讓二追三,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連跪兩把徹底拉胯,第三把不僅賀長空沒打好,其他幾個發揮得也不算特別行。


  總之連輸三把,這一場直接涼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打比賽有輸有贏很正常,可連續三把都像夢遊一樣就很不對勁了。


  水友們真的很嚴格,大家只能接受兩方竭力廝殺之後不敵對方的敗局,絕對無法接受這種因為各種本可以避免的決策、操作失誤而導致的失敗。


  幾乎是立刻,網上就都是罵聲一片了。


  甚至還有人專門把之前那帖子拿出來,評論道:這人說不定是個帶預言家,說有戀愛腦隊員會打得很差,可不嘛?

  隨後又有人把賽后沈雁鳴直接在台上抱著賀長空的圖發出來,把這當作佐證。


  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網友只想找一個宣洩的出口,也不去求證是不是真的了,一開始是噴賀長空,後來連帶著沈雁鳴也被噴。


  還有一些網友保持著理智,說可能只是賀長空遇到了什麼事,何況季後賽那麼多場,輸掉這一場後面還有很多機會,只要能拿到世界賽門票,其他都無所謂。


  總之這兩方又吵了起來。


  賽后復盤,賀長空很誠懇地把鍋都背到自己身上——事實上問題也的確在於他,他表示會好好調整,這件事也就這麼過了。


  只是回到自己基地繼續下一場之前的訓練時,每天陪在賀長空身邊的沈雁鳴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要說練習,賀長空還是每天堅持練,甚至比之前花了更多時間,然而狀態卻一直跟不上,總會在一些細節的地方有微妙的卡頓。這對於普通玩家來說或許沒什麼,然而對於選手來說,每個操作的時間和範圍精度都是卡得很死的,不能有絲毫差錯。


  沈雁鳴很容易就猜到了賀長空的想法。


  估計最開始時賀長空還是在意許筠說的那事,畢竟是個人都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再怎麼冷靜的人心也不是鐵做的。也許他主觀上也想要努力調整,可是連續的失誤和網上的輿論會讓一個人陷入更難以自拔的泥潭裡,這有時候是很難控制的。


  沈雁鳴知道這種感覺。


  沈雁鳴也沒再問賀長空什麼,他知道現在壓力最大的人就是賀長空,而且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教練們還頻頻找賀長空談話……沈雁鳴要再湊上去說些什麼,無疑是給人雪上加霜。


  而且不解決根本的問題,光靠幾句開解,沒有用。


  離下一場比賽還有一段時間,沈雁鳴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問題之根本。思來想去之後他決定去找賀長空的爸爸。


  那個據說離婚後就再也沒有去看過賀長空的男人。


  這個辦法看起來莫名其妙,實際上之前沈雁鳴就隱隱覺得許筠說的話有些不合邏輯的地方,據他所知,許筠是照著前夫的樣子去培養賀長空的,可是如果前夫真是個騙婚gay,按常理來說,許筠該對他恨之入骨才對,又怎麼會照著前夫的樣子去養孩子?甚至還屢屢說出賀長空比不上他爸這樣的話……


  真的很奇怪。


  要說是愛恨交織,也很彆扭。


  沈雁鳴有種直覺,他得去找這位傳說中的賀教授問問清楚。


  賀教授的信息倒也不難打聽,跟孟衍一打聽就知道了,就在附近城市的大學里任教。不過更具體的信息就找不到了,學校官網只留了個郵箱和系辦公室的電話。


  沈雁鳴也不知道這個賀教授人怎麼樣,怕事先聯繫反而會遭到對方拒絕,因此也沒先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沈雁鳴給賀長空說自己有事出去,賀長空說要陪他,被他婉拒了。好在賀長空是個會給他留充分空間的男友,不然沈雁鳴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直說的話說不定會被攔著不讓去。


  他又跟隊里請了假,找了課表上有賀教授課的日子,一大早買了動車票出發。


  沈雁鳴是在系辦門口蹲到賀教授的。此人看起來的確風度翩翩,上課而已,還穿著十分講究的西裝,長得也周正,是個沈雁鳴也必須承認的中年帥哥。


  只是和賀長空並不很像,賀長空似乎長得更像他媽一點。


  氣場也和沈雁鳴想的頗有出入,他原本還以為應該會是一個嚴肅且不苟言笑的教授。


  實際上不是的,他周圍圍了好幾個學生,幾個人在門口講了一個課間,有說有笑。


  沈雁鳴也不好去打擾,等鈴聲響了,其他學生散了,眼看這教授又要走,沈雁鳴急急小跑了過去。


  沈雁鳴長這麼大和誰都會打交道,就是有點怕那些教書的,何況這人還是賀長空的爹。但任務在身,沈雁鳴也顧不得心裡那點扭捏了,他叫住要離開的賀教授:「老師您好——」


  賀岳停了下來,笑了笑:「怎麼了?……嗯?你挺面生,不是我帶的學生吧?」


  沈雁鳴點頭:「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賀岳恍然:「哦,難道是想報我的研究生?」


  沈雁鳴:「……」他連大學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呢。


  賀岳又說:「看起來年紀挺小的,讀書比較早?」


  沈雁鳴搖了搖頭:「不是,我還在上高中。」


  賀岳:「哈哈,我很少上本科的課。」


  沈雁鳴:「……」天啊,這麼健談的嗎?他是不是找錯人了?不應該是賀長空plus高冷男神嗎?

  沈雁鳴解釋道:「不是的,我來是有別的事想找您。」


  賀岳看了一眼手錶:「說吧,我正好還有點時間。」


  「您還記得……賀長空嗎?」沈雁鳴說完,小心翼翼地觀察起了賀岳的反應。


  只見賀岳的臉上的笑有一瞬間凝滯,不過他還是保持著得體:「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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