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白骨生花
「你們這些小畜生還愣著作甚,趕緊都給老婆子滾下來!」婆子掐起嗓子,罵罵咧咧道。
咋一聽,活像田地里被人掐住了脖頸,提到半空,不停撲騰的鵝子,嘎嘎叫,變成了呀呀叫。
車上一干孩童被呵斥慣了,一個個,都形成了條件反射,皆脖子一縮,蛻成了鵪鶉狀。
所幸,蓮慶與凰鍾,兩人所在的位置本就在角落裡頭,用不著裝得太像,只需垂著腦袋,也不會被發現。
阿奴整張小臉蛋,埋進了月娘懷裡,一遍一遍,小聲喃喃著阿姐我怕,後者臉色蒼白,卻強作鎮定,溫柔撫摸著自家小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輕聲哄道,不怕不怕阿姐在呢。
這車上的小童,絕大多數是被自家父母親手給賣了的,男童五十枚刀幣,女娃十五枚刀幣。
性別貴賤,一目了然。
餘下的,便是被牙婆三言兩語,或一個熱包子給拐來的。
還有極少數,是被婆子跟壯漢二人合謀,見小童相貌生得好,欲—念頓生,全然不顧其身份來頭,強擄來地!
似蓮慶與凰鍾這般,主動上賊船的,幾乎沒有。
當然,本身蓮慶另有目的,此暫且不提。
陸陸續續,牛車上的小童,三三兩兩,被趕車的壯漢,粗暴地拎了下來。
這一回,完全聽不到半點哭鬧聲。
許是他們早已習慣了,被當成雞仔一般拎來拎去,許是他們見了這高牆紅木,心底生了懼,怕自己的哭鬧聲,惹裡頭的貴族老爺不快,招來更大的禍患。
人總是受了教訓之後,自然而然,就學乖了。
或者,見過足夠多的慘事後,恐懼跟求生,在不知不覺中,被刻進了人的本能裡面。
以此,避免讓自己踩進同一個坑裡,犯同一個錯誤。
蓮慶捏了捏凰鍾掌心,兩人四目相對,交換了眼神,不等壯漢來拎,麻利地下了牛車,乖乖跟在隊伍後頭。
「呆會兒見了李管事,記得表現好點兒,誰待會兒要是砸了場子,回頭,看老婆子怎麼收拾他!」
蓮慶聞言,抬起臉,沉默的,盯著婆子看了好一會兒。
在黑暗中沉溺久了的人,漸漸地,會被吞噬掉。
忘記陽光,溫暖,光明的存在,多年後再回首,才恍然驚覺,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早早站到了黑暗的那一頭去了。
甚至,主動地,為黑暗辯護。
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遇著不公不平之事。限於自身力量大小,一個人,迫於無奈,當然可以選擇旁觀。
以保存自己性命,為第一優先。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要成為幫凶,同樣也不等於沉默旁觀見死不救,這樣做是對的!
蓮慶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是錯的。
為了自保,為了活命,為了無數個夜晚苦熬下來的憤怒與恥辱,這一路上,她一直袖手旁觀!
強行抽離掉血管裡頭,所有熱源,從骨子裡生出冷漠毒花來。
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憤怒!
所幸,她記憶力很好。
天道好輪迴。
這倆人販子欠下的血債。
一個月後,待她身子好全,絕對要加倍……
統統拿回來!
……
……
定遠侯府很大,大到連一個後院,眾人走了半天都沒到。
蓮慶凰鍾二人,跟著隊伍,走在最後面,均低著腦袋,於一干小童之中,很不起眼。
對比之下,侯府座座亭台樓閣,威嚴而壯麗,蓮池美景,瑰麗而出塵,令一乾沒見過世面的小童,眼睛裡頭,紛紛升起了光。
他們的臉上,無一不泛起,艷羨嚮往之態。彷彿只要置身於此地,連同他們這些個下等人,搖身一變。也成了貴人府邸的公子小姐。
生於鐘鳴鼎食之家,身披綾羅綢緞,血統高貴不凡,行事可以驕傲霸道,走起路來,光芒萬丈。
有特別激動地,滿臉通紅,需要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才能勉強將這股子龐大喜悅壓下去!
牙婆在前方領路,時不時,回頭看上兩眼,見此情狀,已是見怪不怪,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濃濃地嘲諷意味。
心道,一個個蠢東西,不過是進來給貴人老爺當奴才罷了!興奮個什麼勁兒啊!
有沒有命,活過今天都難說?
轉念一想,今兒個又大賺一筆,待會兒可以去成衣坊制兩件新衣裳,婆子腳下頓時像生了風,走起路來,健步如飛,比年輕小夥子竟半點不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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