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前夫
彼時，屋外邊，燦金色的陽光，恰好揮灑在兩人周身，像火精靈飛舞的蟬翼般，閃耀著美麗的流光。
這幅畫面，落到眾人眼裡。
叫她們不禁回想起舊時生活中，那一件件，明明很不起眼，卻牢牢烙印在心底，平凡而幸福的小事。
唇齒口腔裡頭，瞬間，溢滿了……甜甜的水果香味。
那是記憶裡邊，幸福的味道。
……
……
雲娘偷偷背過身，那一對肥壯的雙肩輕輕顫抖著，兩隻手，揪緊了腰間那塊粗麻圍裙布，於眼角處……狠擦了兩把！
錦香抬起手，撫了撫兩鬢微濕的髮絲，面上，依舊是滿滿溫柔笑意。
月娘扭頭看向了窗外，右手五指張開，覆在心口處，嘴角……飛快的翹了翹，又迅速吸氣抿緊。
從頭到尾，唯有凰鍾一人，一直在旁，繼續默默捆著他的菜。
面容，平靜如湖，似月光洗過的水銀鏡面。
可能，是所有人之中……情緒變化幅度最小的那一個。
前提，是他默不作聲，捆菜時，那十根削薄纖長的指，沒有，握得那麼緊，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沒有那麼明顯的話……
……
……
誰道世情薄？
誰言人情惡？
蓮慶，無論曾經身處現代也好，亦或，身居當下三千年前的大周也罷。
一直活到今天……
很多事情，在那些獨自一人，默默消化，苦苦煎熬的時光中，早已成了習慣。
她習慣了冷情、冷性。
習慣了過刀口舔血的生活，習慣了一直不停地受傷忍痛，自己給自己找葯治療的那些個尖酸難忍的夜晚。
她習慣了忍耐，習慣了防備，習慣了人與人之間……隨時隨地有可能發生的，背叛跟算計。
同樣，她也習慣了……怎麼以最簡單，最容易，最無損的法子，殺人！
以及，如何，才能……不被殺！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生活意象。
一旦被打破，那些，原以為是正常的人與事，反倒……本能地，覺得不正常起來。
比如——
今日，白天這一出烏龍。
粗略掐指算一下，這些人，與她認識，好像也就不到兩個月。便是稱作陌生人，也一點都不為過。
可當得知她有難，為了救她的性命，不被派去那一處桃林，遭陳王的寶貝女兒——安陽王姬害了去！
而四處奔走。
用他們那顆，明顯……不擅長謀划的腦子，想盡各種辦法。
中途，一度鬧得啼笑皆非，無比滑稽！
頗叫人，哭笑不得。
雖說，結果……總算是好的。
卻也同時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血腥煉獄裡頭呆久了的人，從來，不會認為自己身在地獄。
反而，還會理所當然認為……人活著，本該如此。
本該苦苦掙扎，煎熬錐心。
正如，那些個，在監獄裡頭，長期服刑的犯人，對於奪去他們自由的那一堵煙灰色高牆，漸漸，會隨著時間流逝。
一點一點，由最開始的排斥痛苦憤怒撕裂狂躁！慢慢的，最終，轉為習慣。
甚至，隨著時光漸遠，身體機能自然老化，反而開始越來越無比依賴……這一堵將自己的自由跟夢想牢牢禁錮的堅硬灰牆！
說來說去，人其實，是一種適應性很強，同時，又無比脆弱的物種。
唯有，在真正熬過了那一段黑暗時光，偶爾有一天，幡然回首之際，才驚覺——
啊——！
原來，那個時候的自己……
竟然，一直……深陷在地獄之中？！
……
……
蓮慶向來活得很清醒，沒錯。
但有些時候，她也需要類似於牢獄里的囚犯一般，進行自我催眠。
告訴自己。
這般艱難地活下去，過這樣的日子，在這個亂糟糟的時代，是常事！
很正常！
然，真相如何？
到底正不正常？
她自己，心裏面……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那就是——
這種鮮血淋淋，時時刻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下一秒……極有可能把人逼得發瘋發癲發狂！
高壓險惡，無比殘酷的人生！
這樣一個，能將人活生生，變成鬼的修羅世道？！
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是很不正常的！
……
……
杯盞更酌。
賓客盡歡。
夜空中，片片雲層交疊，呈現出一片清透的藍灰色。
宴席落幕，當所有人都散去之後，蓮慶獨自一人，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小院中。
她的兩隻眼睛，一直獃獃地盯著，身前那一方小圓桌上殘餘的美酒佳肴。
許久，也沒有眨一下。
似乎思緒，仍還在遊盪漂浮之中，尚未完全清醒過來。
天井旁邊，那一株老槐樹。不同於往日，灰撲撲的外貌，那一根根光禿禿，高低不平的枝椏上，雖沒了綠葉作為妝點，卻零零散散，上上下下，懸挂了……起碼有五六七八盞燈籠。
數道暖橘色的光，透過薄薄的茭白燈籠紙，往外散發出來，交匯，聚攏在一起。
彷彿一片生動的橙光海，隔絕於天與地之間。
只存在於，這一方……小小的，寂靜的院子裡頭。
安靜，溫暖，美好地一塌糊塗。
這景象，叫蓮慶不禁聯想起，回憶裡邊，自己，過八歲生辰那一年。
似乎，是由於曾經發生過一場意外的緣故，她這具身體，七歲以前的記憶，都是沒有的……
然，她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並不在乎這些個小事。
可讓蓮慶……真真切切，打從心底，喊出那一聲『娘親』！
卻是，在她來到這個時代后的第二年——過八歲生辰那晚。
那時，她身上穿著娘親新縫製的裙裳，嘴裡邊，吭哧吭哧，啃著哥哥，百里蓮書，一路狂奔，買回來，仍熱氣騰騰的八寶蓮花苞。
手裡握著，爹爹，百里蓮絕親制的一柄小木劍！
百里府上上下下，屋檐處，走廊里，四面張燈結綵，光芒萬丈，熱鬧極了。
不知道的，從外頭看，還以為這戶人家，大晚上娶小媳婦呢？！
回過頭來，仔細想想。
好像現代的自己，從來，沒有正兒八經，跟家人一起。
於熱熱鬧鬧的祝福聲中，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
原因？
太久了……
久到，她都不太記得。
生前，她的爸媽，還有弟弟，究竟長得是什麼模樣？
從上小學時候開始，幫班裡的土豪同學寫作業，賺個幾毛錢午餐費。
到中學時，對自己往死里扣！
拚命用功，牢牢霸佔第一名，賺學校頒發的績優獎學金。
相較之下，她是寧可餓死也絕不肯拿那勤工儉學的助學金！
再到大學，當時，恰好正值國內展開了移動互聯網的熱潮，她與幾個同學開始合作創業。
而那時候的項目投資人，正好，就是同年級不同院系的花花公子，秦家大少。
她後來的——前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