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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世上最無私的愛

  跟蓮慶這樣,才進來一年多的新丁不同。


  他們這批右軍的老人,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家這位長官中途變道的目的是什麼!

  因此,這些個,平日里慣常愛偷懶耍滑成性的老爺兵們,今日行軍時,罕見的……沒有出言抱怨一句。


  一個個,均乖乖跟在阿骨打後頭,隊伍整齊地嚇人!


  蓮慶從他們身上,聞到了一股比饕餮還殘忍嗜血的氣息。


  臉色頓時比剛剛還要難看許多倍。


  再過不久之後。


  眼前這個小部落,現場所有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包括老弱婦孺,將會迎來一場赤裸裸的搶劫!

  以及——煉獄般的血腥屠殺!

  縱使有僥倖不死者,活了下來,也不過被充作軍營裡頭的軍奴、營妓跟祭祀時的牲畜。


  這個時代的法則,就是如此真實而殘酷!

  ……


  ……


  原因。


  怕是臨近年關,左中右三軍統領,均需要累加計算各自軍中過去一整年的戰果。


  好以此來向上面邀功請賞。


  根據以往的規定,左中右三軍,其中殺敵數目,上交人頭數量最多的那一營,會在年關軍方內部評比中佔據極大優勢。


  而一旦,在軍方內部評比中獲得勝利!


  這就意味著——


  來年大周帝國軍方上層,下發的戰事資源配給額度,跟官位晉陞名額。


  所佔比重,將大大增加!

  近些年來,絕大多數時候,評比的獎賞額度,往往……大半都被右軍拿了去!


  蓮慶當初挖空了心思通過校考進了右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來源於此。


  她觀察到,三軍之中,尤以右軍,提拔的官員數量最多!

  上去的,甚至有不少都是沒什麼背景,靠自己在戰場上賣力殺敵,累計軍功爬上去的平民子弟。


  比如,典型的——有蘇空青,就是有蘇一族奴隸出身!

  當然,也有有好事者稱,這廝,乃是靠著一張肖似女人的臉跟後面好使,才從地位卑賤的軍奴,一躍成為右軍的百夫長!

  如今,回過頭來,逆推一下。


  為何從右軍爬上去的軍官將領數目最多?

  為何回回都是右軍拿到的官員額度最大?

  原因……


  這下子,她終於……知道了!


  呵。


  枉她還以為進了右軍之後,會走上一條相對容易迅速上升的小路!


  可哪曉得,交上去的那堆人頭裡邊,竟還有普通百姓的腦袋?!

  難怪——


  難怪明明左軍每次上戰場損傷最為慘重,殺敵數,年關時統計起來,卻遠不及人員損失最小的右軍!


  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跟驍勇善戰的魔族兵比起來?


  自然,是殺前者比較省事!

  同時,還能白白截獲一批糧草、銀錢,女人。


  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一本萬利的生意了!

  想到這兒,蓮慶忽略掉脊骨深處那陣陣錐心的涼意,用力縮了縮鼻子,昂著腦袋,狠狠吸了口氣。


  冰涼的雪花,一下子鑽了進來,嗆得她鼻頭酸澀無比。


  莫名,難受極了!

  ……


  ……


  她現在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兵。


  如果,裝作跟其他人一樣,乖乖扮演她的本職工作,那麼,算上她之前累計的軍功,待到這一場血腥收割完畢。


  來年等軍方的名額一下來,阿骨打很有可能晉陞為千夫長。


  這樣,就會有一個百夫長的位置,空缺下來。


  而自己,若是私下向阿骨打表衷心,偷偷上供這一年多來積攢的財物,哄得他高興,向上邊自己舉薦的話……


  百夫長的位置。


  蓮慶便有九成把握,可得!

  ……


  ……


  見死不救,跟唾手可得的官位?

  應該。


  選哪一個……?

  ……


  ……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點聲,開始變得像是暴雨般激烈兇猛。


  隊伍裡頭,那股子洶湧的殺氣,也同時變得愈發高漲狂熱起來,恍如盛夏暴風雨來臨前的夜晚。


  亦或,處於發情期卻苦苦找尋不到伴侶的野獸。


  非常地狂躁不安。


  攻擊性極強!

  迫切需要找渠道趕緊發泄出來!


  受這種氣氛所染,蓮慶舔了舔幾近乾裂的唇,蹙起眉頭,兩隻眼睛,細細眯起。


  俯瞰著山腳下。


  雪地裡頭,那三三兩兩猶在堆雪人,打雪仗,尚不知即將大禍臨頭的稚童。


  被匆匆奔過來面無血色的婦人們,緊摟在懷裡,尖叫著,一齊拚命往屋子裡面逃!

  這個時候,部落里的男人們,絕大多數為了過冬的食物跟來年的祭禮,紛紛去了別的山頭打獵。


  起碼要在深山裡頭,窩上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


  所以,如今這個小部落僅有少數青壯年男子。


  其中,佔了一大半,還是曾經受過傷,無法再進山打獵的獵戶,跟常年忙於耕地的農夫。


  剩下的,皆為……


  老幼婦孺!


  ……


  ……


  面對半山腰處,那一排並列站立,恍如惡鬼修羅般氣勢凌人的烏甲兵士。


  部落里的青壯年,不分男女,拿鋤頭的拿鋤頭,握柴刀的握柴刀,背弓箭的背弓箭,提菜刀的提菜刀。


  一個個,手裡頭緊握著簡陋粗劣的武器,面如土色,兩腿腿肚子打著顫兒,硬起頭皮,擋在了自己的族人面前!


  阿骨打見此情狀,唇線微勾,冷笑了下,像是天空中的蒼鷹蔑視著地面的螻蟻。


  眼神……驕傲而不屑!

  他手裡的長槍,狀似不經意間,朝前方虛虛一指。


  沉聲道。


  「弓箭手準備!點火,出列!」


  此處,四面環山,盆地地形。


  阿骨打這一聲威嚇,音量雖不高,然,在山中迂迴迴響,回聲音量陡然增高了十倍還不止!


  遠勝過那些餓瘋了的猛獸長嘯,直接嚇得山腳下,這一群手舉著破爛武器的男男女女們,皆兩腿發軟,雙肩瑟瑟發抖。


  有的心理承受力弱的,甚至,開始嗚咽慟哭起來——


  哭聲,凄厲無比!

  仿如厲鬼被叉進油鍋裡邊,遭活活剝皮時……發出來的拆骨煎肉聲……


  由於地形的緣故,這哭聲一下子被放大了數十倍。


  一度險些蓋過了那陣陣轟隆隆的鼓點聲。


  蓮慶左手無意識撫上心口,緊緊揪住胸前的衣裳。


  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而焦灼!

  「小蓮子,這些人,他們都是燕北賤民。根本不值得可憐!」


  缺牙見身旁某人表情很不對勁,生怕她犯渾,忙湊過去,小聲提醒道。


  「……」


  燕北……賤民嗎?


  蓮慶沒吱聲,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缺牙這才放心,把腦袋收了回去。


  此時,隊伍最前邊,站立著一列依次排開的弓箭手。


  他們左手執弓,右手手臂高高抬起,食指拇指中指併攏,夾緊著一根箭頭正在熊熊燃燒的羽箭。


  沉默地,緩緩將弓弦拉成了一個完美的圓。


  只待阿骨打……


  一聲令下!

  便可將此處,瞬間,化為一片火海!

  ……


  ……


  雪,漸漸地,越下越大。


  天空中,卻仍然還是一片寂靜陰冷的灰色。


  看上去,似乎比之前還要灰暗冷淡許多。


  蓮慶死死盯著前方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阿骨打。


  看著他。


  右手緊握著長槍!

  槍頭,再一次,緩緩……


  朝著山腳下,輕輕一點。


  他的動作,明明,不過一瞬。


  卻在這個時候,舒緩得如同一場倒映的無聲黑白電影。


  畫面,一幀一幀,慢慢地播放著。


  蓮慶的兩隻眼睛,也隨之,跟著越睜越大,瞳孔,越縮越小……


  ……


  ……


  「射!」


  阿骨打嘴裡頭,輕飄飄,吐出一個字。


  卻比腳下這片冰寒刺骨的雪地,還要來得冷酷三分!


  簌簌簌簌——


  耳畔傳來,弓弦不停繃緊顫動的聲音。


  燃燒的劍雨,恍似古老神話故事裡頭的八岐大蛇!張開腥白尖利的獠牙,睜著猩紅恐怖的三角眼,毒液涎涎,搖擺著巨大的火紅色蛇軀。


  墮入人間!


  箭頭頂部包裹的油布,燃燒的油脂,是大周帝國軍方內的武器專家,專門設計試驗了許多次之後,才製造完成的。


  具備極強的可燃性!

  是而。


  哪怕屋頂的茅草被大雪所覆蓋,但凡箭頭射中的地方,很快,全都竄起了獵獵橙紅色的火苗。


  最外面,手持武器,想要與他們對抗的那一批人。


  最先遭殃。


  箭頭上的火焰,即便只輕輕擦過他們的衣角,毛髮濺起一丁點兒火星子,便像一盆滴了墨的清水般,迅速燃燒起來。


  不出幾秒,雪地裡頭,便多了七八個慘叫的火人在拚命的掙扎打滾。


  這般慘狀,倏地叫那些起初還起了反抗心思的人們,一下子,容色大變!面上生出了無窮龐大的恐懼。


  一個個,開始不管不顧,發了瘋般往屋子裡邊跑!

  然——


  在隨著烈火熊熊,茅草被倏地燒成了灰燼。一根根房梁木……


  哐啷!哐啷!哐啷!


  焚燒下墜之後,一個個,原本縮在屋子裡邊的人,又開始尖叫著,哭嚎著,大聲高喊著,跑出了屋子。


  簌簌簌簌——


  最先跑出來的那群人,被劍雨射中時,如同怒放的煙花般,噼里啪啦,瞬間燃燒起來。


  空氣中,一股濃濃的人肉燒灼的惡臭味,很快便蓋過了漫天大雪的清冷味道。


  其中,有的婦人亦或老頭老太太,腿腳稍微慢點的,直接就被哐啷!下跌的巨木,給當場壓碎了雙腿!

  或者,腦袋被乾脆碾成了一隻破爛西瓜!

  血紅色的瓜瓢四濺開來,恨不能,刺瞎某人的雙眼。


  有被壓住腿的婦人,拚命嘗試了好幾次,還是掙脫不得,不由得張了大嘴,撕扯著嗓子乾嚎慟哭出聲!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馬上要被活活燒死……!

  這時候,有個一早跑出老遠的男童,聽到了哭聲,又急忙調轉方向,奔了回來!

  小小的身體,半蹲著。


  單薄的雙臂,顫抖著攙住婦人腋下,試圖用力將她往外拉!


  往外扯!


  男童一邊發癲般拉扯,一邊大聲哭喊著。


  「娘親!娘親!嗚嗷啊——娘親——!」


  他扯啊扯,連吃奶的力氣都用盡了!


  卻絲毫沒有將自己的娘親拉出來半分,反倒是,自個兒體力不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當即,悲傷地仰著腦袋,大聲地嚎啕痛哭起來!


  淚水啪嗒啪嗒,從他髒兮兮的小臉,直淌進脖頸裡頭。


  男童,邊哭邊喊著爹爹,爹爹!

  快來救娘啊——!

  爹爹!快來救救娘親啊——!

  這哭聲,尖利慘烈,聲線高亢嘹亮!像是一頭被活活折斷撕裂了四肢的幼獸般,嘶嚎吼叫著!

  縱使隔了千尺,蓮慶,彷彿都能聽得到……


  「木兒,快跑啊!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跑啊!」


  婦人下半身鮮血淋漓,已經是瀕臨垂死邊緣。


  卻依然,強撐著抬起雙手,中氣十足地朝孩童吼道。


  同時,將他往屋外猛地用力一推!

  「跑啊——!」婦人剎那間喊破了音。


  「……娘親……嗚哇!娘親!娘親——!我不走!孩兒不走!要走……定要跟娘親一起走!」


  「……木兒,你怎麼連娘……娘的話都不聽了……你這個孽障,不孝子……!我……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沒你這樣的兒子——!」


  「沒你這樣的兒子——!」


  婦人淚流滿面,雙手十指死死扣著地,凄厲嘶嚎著。


  見男童還是坐在地上,哭著,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就是不肯走!

  婦人整顆心,就像是被人活活捏碎了一樣。


  痛得要命!


  她強忍著悲痛,開始不停地撿起地上的碎木塊,狠狠砸向自己的孩子!


  邊砸,邊哭到不能自已,嘶吼道。


  「滾……!快滾!滾啊!快……快滾啊——!」


  「……我沒你這樣的兒子……沒你這樣的兒子!滾……滾啊……!」


  轟隆!


  又一根房梁木連接處被燒斷了。


  猛地摔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並連同先前那根一起,全都……砸到了婦人身上。


  只不過,這一回,砸地……不是雙腿。


  而是……


  腦袋……!

  「娘親啊——!嗚嗷啊——!娘親!娘親!啊啊啊——!」


  孩童痛苦地曲起身子,跪在地上,雙手抱頭,腦門不停的往地面狠狠地砸!


  砸在那一大片紅白相間的血漿上邊。


  砸了一下,又一下。


  砸得……滿頭是血……


  ……


  ……


  曾幾何時,同樣的畫面,不同的地點。


  不同的人物,同樣的地獄。


  一幕又一幕,在蓮慶的眼前,耳畔,掠過,迴響。


  ……


  ……


  「……阿慶,娘的好孩子,記住了,不管待會兒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出聲,聽話……」


  「……娘親?」


  「……阿慶……你慣來喜歡挑食,天冷時,老不愛多穿衣服,大半夜不睡覺,總叫娘擔心……以後,這些壞習慣,記得要改過來……」


  「陌人是個好孩子,他發過誓,將來會娶你一輩子待你好……可男人說過的話,信一半即可……」


  「……娘,娘親……?」


  「阿慶,答應娘……你一定會好好活著!無論遭逢任何事,無論接下來的那條路……有多難走。你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你的人生……才會有轉機!」


  「……還有,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都沒有關係,變成殺人魔也無所謂!活下去!娘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娘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記住了,任何時候,都不要選擇放棄!」


  「這個世上,也沒有任何人值得你放棄自己!不要怕,勇敢地走下去……」


  「阿慶,我的阿慶,我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兒啊……!」


  「……唔……!」


  「……娘……」


  娘親,娘親,娘親你流了好多血?!

  娘親,你是不是很痛?

  娘親,你別哭,阿慶會乖得,阿慶以後都不惹事了,再也不欺負哥哥了……


  爹爹,爹爹你在哪兒啊?!

  娘親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爹爹——


  你在哪兒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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