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青霓之傷
蘇溶玥對待身邊的人不喜歡猜忌,不喜歡試探,便是之前青霓與她講肖貴嬪的陰謀,她也從未去懷疑青霓的用心。
若是有什麼事情,她便會直接問出來,她既然選擇詢問青霓,那麼青霓說的她便相信。
「青霓,你真的喜歡陛下嗎?」青霓是乾景堯的屬下,他們相識的時間甚至比她還要長,便是青霓對乾景堯有了愛慕的心思,也沒有什麼不合情理的。
「娘娘,若是青霓說喜歡,娘娘會不會因此而疏遠奴婢?」青霓看著蘇溶玥眼睛,正色問道。
「不會!」蘇溶玥想都未想,便直接答覆了青霓,愛慕是人之常情,她不能因為她喜歡乾景堯,便去阻絕了其他人的喜歡。
「娘娘說的是真的?」青霓不免疑惑,她知道,人都是自私的,特別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又怎麼能夠忍受別人的覬覦?
蘇溶玥卻是輕輕的笑著說道:「其實人的感情便是連自己都無法控制,又怎麼會聽從其他人安排,只是青霓,你應該知道的,有哪些感情是你不應該有的。」
天下女人何其之多,她怎麼可能杜絕所有人的心思,只要乾景堯能夠守住他的諾言,其他的事便無須她來多慮了。
「那如果青霓說,青霓從未對主子存過什麼不該存的心思,娘娘可信?」
「信!既然我選擇問你,便是選擇信你。青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想你應該是了解我的對嗎?」蘇溶玥永遠不會為了收買人心,說出違心的話。
對於喜歡的人,她可以費心思博他一樂,對於不喜歡的人,便是一個眼神她也懶得去浪費。
青霓一向驕傲清冷的眼睛泛起了點點淚花,是啊,她知道的,蘇溶玥是最通透的人,她能看破許多人看不透的事情,甚至有時她也很想知道,像蘇溶玥這般的人,心中是否也有自己的執念,也有她參悟不透的俗事。
「娘娘,青霓其實從未對主子有一點不單純的心思。主子對青霓有救命之恩,又有再造之德,所以,對於青霓來說,主子便像一個天神一般的人,是一個永遠只能瞻望,永遠只能放在心中敬仰的支柱……」
青霓慢慢的闡述著,蘇溶玥便靜靜的聽著,並不插話,也不打斷。
青霓跟在乾景堯身邊時,不過十一二歲的年齡,那時她便與紫染一起接受著各種的歷練,她一心想變得更強,去保護身邊的人。
青霓的父親是一名大夫,所以她自幼便學習著醫術,家境雖不算是大富大貴,但也算殷實,一家人生活的也是幸福平和。
可是,當地的豪紳垂涎於她母親的美色,一日,趁著她父親出門行醫時,便綁走了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雖抵死不從,但到底還是被那豪紳奪了身子,青霓的母親也是有骨氣的烈女子,直接投井自盡了。
而當她的父親回來時,本是嬌俏溫柔的妻子卻只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她的父親發瘋一般去找那豪紳算賬,卻反而被那豪紳的家丁打得奄奄一息。
最後,終是藥石無救,躺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原本幸福的一家,只剩下青霓與她的雙生妹妹裳兒……
青霓自小便是個清冷驕傲的,她不能接受父母的無辜慘死,所以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向那豪紳討了這血海之仇!
機緣巧合之下,青霓竟遇上了出宮的乾景堯,她那時便覺得乾景堯一定不是普通之人,心裡只想著只要跟著乾景堯便一定能夠為父母報仇。
那時乾景堯正在收攬自己的部下,壯大自己自的羽翼,但是他並不想收下青霓這般弱女子。
青霓也是個倔強的,就一直跟在乾景堯的身後,最後是黃淵見青霓會醫術,性子又剛強,看起來根骨也不錯,便留下了青霓。
可青霓的妹妹卻是個單純柔弱的小姑娘,青霓便將妹妹安頓在一個親戚家裡,自己拿著行李便跟著乾景堯走了。
青霓只剩下那麼一個妹妹,平時都是捨不得吃穿,將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了裳兒。
她只想著有朝一日大仇得報,待她妹妹年歲大些,便可以為裳兒找一個如意郎君,好好照顧她。
可是,上天不仁,不過一年,青霓便又永遠的失去了妹妹……
那時青霓只覺的心中慌悶,終是忍受不住對妹妹的思念惦記,便偷偷的跑毀了家中,卻是聽到了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
她的親戚告訴她,又是那豪紳,在集市上看到了裳兒,便立刻色心大起,將她綁回了府上。
他們想去救回她,卻只是被人暴打了一頓,連那豪紳的府門都靠近不了……
他們聯繫不上青霓,報官卻又無人來管,他們只能在家裡干著急。
親戚身上青紫的傷痕,有些傷口還在向外滲出觸目的鮮血,都在昭示著裳兒此刻只會面臨著更大的災禍。
青霓的身體不住的顫抖著,雙目赤紅,眼睛里的紅色血絲,便像一條條毒蛇一般,爬滿了那雙清冷的眸。
青霓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只咬了咬牙,便轉身離去,她無視著親戚的勸說,全然不顧敵我力量的懸殊,拿著一把劍便入了那豪紳的府上。
可那豪紳卻絲毫不在意青霓的復仇,甚至還輕佻的打量著青霓,嘴裡滿是污言穢語。
那豪紳命人將裳兒的屍體仍在了她的面前,裳兒渾身上下只裹著一條破布,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她那還稚嫩的身體變得殘破可怖。
青霓不敢去想她生前到底受了多大的折磨,只是獃滯的抱著妹妹冰冷的身體,任憑淚水一滴一滴落在了裳兒的臉上,卻是再也無力將她喚醒。
她再也無法張開那雙純凈的眼睛,也無法揚起燦爛的笑顏,世界上也再也不會有人喚她「阿姐」,她唯一的親人,竟然也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永遠的離開了她……
那豪紳笑著告訴她,在他們抓走她妹妹時,她在不斷的喊著「阿姐」,就算在他們侵犯她時,她還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不停的喊著「阿姐」……
青霓本就瀕臨崩潰的心終是忍受不住,她近乎撕心裂肺的喊叫著,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保護住自己的妹妹,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正當那豪紳欣賞著青霓絕望的表情時,青霓脫下身下的外衫,小心的為裳兒穿好,似乎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她又為細細的為裳兒挽上了髮髻,擦掉裳兒臉上的污跡,笑著撫摸著裳兒的小臉,輕聲細語的安撫著。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青霓已經瘋癲了時,青霓卻倏然站起,眼中沒有了任何的感情,只是機械的殺著,只想殺掉所有人……
即便有利刃砍到了青霓的身上,她也絲毫察覺不出疼痛,她只是在不停的殺人,鮮血浸透了她的衣衫,濺滿了她的臉頰,便是她的眼中,也剩下猩紅一片。
她終於在那豪紳的臉上見到了驚慌,見到了恐懼,卻仍然沒有見到一絲悔恨。
他不住的嚷叫著,他不過是玩弄了幾個低賤的女人,有什麼錯,他是高貴的,而她們生來便是低賤的,便是該被他享用的……
青霓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鮮紅一片的衣衫已經分不出哪裡是她的血,哪裡是別人的鮮血。
可是,那時她畢竟年歲尚小,哪裡驚得起無窮無盡的護院們輪番圍攻。
漸漸的她的體力開始不支,便是雙眼也開始模糊,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便這樣死去,她更不甘心自己便是死都無法報仇!
可正在這時,乾景堯卻是帶著紫染他們來了,不僅血洗了這豪紳的府邸,又讓青霓如願以償的手刃了這豪紳……
青霓只是平淡的講述著這殘酷心酸的往事,琉璃早已聽得泣淚漣漣,不斷的抽噎。
蘇溶玥的心裡也是一陣抽搐的疼痛,她沒想到青霓還有這樣一段血淋淋的往事,雖然時隔多年,但是現在聽起來,還是能夠體會當年的那種觸目驚心。
「主子雖是救了我,卻也沒有什麼風月戲文里那種酸調子,甚至主子只是說,一個人若是沒有實力,不但無法保護身邊的人,只會白白丟條性命,還會給身邊人帶來麻煩……」
蘇溶玥有些啞然,這種話的確像乾景堯說的,就像她之前被奚靜柔背叛,乾景堯也是這般冷言冷語。
「其實他那般說,也是為了安慰你……」蘇溶玥出言安撫著,其實乾景堯真的是那般,只是他安慰人的話實在讓人不敢苟同。
青霓淡淡的笑了,輕聲說著:「我知道,主子一向便是在這般。只是當時主子能夠站在我這一邊,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支持……」
她與主子之間並沒有肖貴嬪所想的那般曖昧,甚至主子也只是在那時與她說過那兩句話,之後便無交集。
那時,主子站在她身邊,神色不辨喜怒,身上是天生的帝王威嚴,他只是淡淡的說道:「好好安葬吧……」
可是,從那時起,她便覺得自己這條命是主子的,如果主子什麼時候想要了她的命,她便連眉頭都不會皺。
所以,最初時,她會排斥蘇溶玥,是因為她覺得蘇溶玥只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配不上風華無雙的主子。
可是,她從來沒有妄想過成為主子的女人,她只是恨自己不夠強,無法幫助主子完成心愿。
可是當她與蘇溶玥相處之後,就連她也不自覺地被蘇溶玥所吸引,蘇溶玥計謀心性,都是萬中無一的,也唯有她才有資格與主子並肩而立。
而且蘇溶玥對她的情誼,讓她感覺到久違的親情,在她心中,蘇溶玥便與主子一般無二,她都會拼了命的去保護,又怎麼會去背叛?
「青霓,你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與我說過這些,青霓……」琉璃撲到了青霓的懷裡,哭了起來,這麼長時間她都不知道青霓竟然有過這樣悲慘的經歷。
青霓望著懷裡痛哭不已的琉璃有些發怔,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有些無奈的看著琉璃。
「青霓,你放心,我會與乾景堯說清楚的,你不必在乎肖君怡那個女人的攀咬。」蘇溶玥將青霓交給了琉璃,琉璃雖然平時玩鬧了一些,但是她卻能給所有人帶來溫暖。
只是今夜青霓或許很難入睡了,因為琉璃一定會好好的撫慰她,一整夜……
蘇溶玥一臉悲傷的走回殿內,發現乾景堯正坐在床邊上,一臉冷寒的看著自己。
蘇溶玥先是一怔,隨即想起了乾景堯可能會生氣的原因,正欲找個借口暫時離開,卻是一把被乾景堯抓回,禁錮在了身邊。
「乾景堯,你聽我解釋……」蘇溶玥有些「驚恐」的說道。
「那人偶是不是你親手做的?那生辰八字可是你寫的?」乾景堯的眼裡全是危險的寒光,震懾的蘇溶玥不由得心虛,甚至不敢與乾景堯直視。
「你聽我解釋,我那不是為了力求逼真嘛,這樣才能說明肖君怡的巫蠱之術成真了,才更能為她定罪……」蘇溶玥本是覺得理直氣壯,但是見到乾景堯那依然陰沉的臉色,說話的聲音便不由得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所以,你便是為了這個理由,真的對自己使用了巫蠱之術?」乾景堯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柔情,冷戾的讓人蘇溶玥覺得陌生。
「我……」
話音剛剛出口,蘇溶玥的小嘴便被乾景堯狠狠的封上,這次的吻比每次都來的更加的猛烈,帶著懲罰的意味,將蘇溶玥攪得頭腦昏沉。
蘇溶玥想將乾景堯推開,可是身上的男子卻是猶如千斤巨石,任憑她如何推攘,都紋絲不動。
半晌后,乾景堯才堪堪的放過蘇溶玥,看著那些紅腫的唇,眼中的寒色依然沒有散盡。
「玥玥,我記得曾與你說過,無論你做什麼,都不能傷害自己分毫,可你這次,委實讓我很是惱怒。」當他看見那人偶上的的生辰八字時,心裡便怒火滔天。
「乾景堯,這個是不用當真的,怪力亂神,哪裡就可信了?」蘇溶玥的確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就是一個布偶,上面插著幾根針,若是這樣就能害死一個人,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你為何不將我的生辰八字寫在上面,用巫蠱之術謀害皇帝,足夠株連忠勇侯的九族,豈不更是安心?」
蘇溶玥頓時怔住了,的確,就算是她不相信這些事,她也沒有辦法做到將乾景堯的生辰八字寫上,然後去詛咒他,就算是虛假的事情,她也不希望乾景堯會受到一點點的傷。
「你明白了?」乾景堯挑著眉看著蘇溶玥,淡淡說道。
蘇溶玥點了點頭,她明白了,她有多麼的不捨得乾景堯,乾景堯便有多麼的不捨得她。
「以後不會這樣了,不論出了什麼事情,我都會先考慮自己的安全,但是你以後也一定要這樣做,好嗎?」
乾景堯見此才滿意一笑,為自己的調教成功而有些沾沾自喜,更何況這調教的過程又是充滿了樂趣。
乾景堯將蘇溶玥抱起放在了床的內側,又為她蓋上了一層薄被,才躺在了蘇溶玥的身旁,「夜深了,快睡吧……」
乾景堯在她的額上印上了一吻,便握著蘇溶玥的小手,閉上了眼睛。
蘇溶玥望著乾景堯,也回握著他的手,自從有了乾景堯之後,她的人生似乎已經圓滿了……
……
夜色中,一輛馬車緩緩的駛入京都,停在了將軍府的門前。
車夫跳下馬車,叩響了將軍府的大門,片刻后,府中的小廝一邊穿著衣服,一邊不耐煩的將大門打開,不悅的嘟囔著:「誰呀,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個面生的馬夫,小廝馬上就更加不耐煩起來,「你是誰呀,這裡可是將軍府,不是閑雜人等都能進的,快快散開,否則我家少爺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車夫並未驚慌,只是淡定的答道:「我是護送將軍府的夫人回來的。」
夫人?哪位夫人?他們少爺可連親事都沒議呢!
突然,這小廝在月色下,細細的端望這走下馬車的那道身影,神色一怔,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