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前世今生
蘇溶玥離開了宮殿,避開了一切嘈雜的地方,現在她只想一個人待著,不想聽到別人的安慰,也不想去安慰別人。
她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既不傷心,也不欣喜,她曾經一直想著,若是魏子眉不是她的母親該有多好,那就證明她不是一個被母親所厭惡憎恨的孩子。
可是如今她知道了,才發覺她似乎也沒有那麼驚喜,似乎她早就在心裡認定了這個結果,大家騙她,她也就樂得被他們騙。
可就算是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還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結果都還是一樣,沒有一絲的改變。
她曾經想著,若是魏子眉不是她的母親,她一定會要了她命,可是即便如此,魏子眉卻是仍是父親的妻子,仍是哥哥的母親,她一樣會顧忌。
蘇溶玥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這裡沒有任何人經過,只有風吹過樹枝,樹上的積雪簌簌落下的聲響。
蘇溶玥蹲下身子,隨手拾起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地上亂畫,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了微不可察的腳步聲,一雙散發著猶如冰藍色一般光澤的靴子出現在了蘇溶玥的視線里。
這雙靴子上有著六角雪花的圖紋,上面的藍寶石乾淨純粹的能映進蘇溶玥的容顏。
「你果然在這。」聲音輕若耳邊之風,淡若天邊之雲,讓人只感覺到夢幻與不真實。
蘇溶玥挑了挑眉,卻是並沒有抬頭,不用看也知道這聲音的主人便是那神秘莫測的夙離。
夙離看著那被蘇溶玥畫的亂七八糟的雪地,倏然一笑,眼裡浮現了一抹淡淡的寵溺,「你還是這個樣子!」
夙離不止一次說過這句話,就好似兩人曾經相識過一般,蘇溶玥蹙眉抬頭,聲音冷淡的說道:「你以前認識我?」
夙離只是淡淡一笑,卻是並沒有回答蘇溶玥的問題,反而抬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幽幽問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不信!」沒有絲毫的猶豫,蘇溶玥直接回答道。
夙離聞后無奈一笑,搖著頭輕嘆,「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回答!」
夙離看著蘇溶玥,眼裡一片柔和,沒有一絲的冷寒孤傲,彷彿是在看著自己的最親近心愛的人,無論蘇溶玥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動怒,都會一如既往的待她。
看著蘇溶玥眼中的疑惑與打量,夙離便揚唇一笑,像一陣無形的風抹平了一切,「你的心很亂,卻也很清明。」
蘇溶玥揚了揚嘴角,諷刺一笑,「你知道有些沽名釣譽的騙子都怎麼算命嗎?便是像你這般兩頭堵,怎麼說都對,怎麼說都有道理,可我並不是那種喜歡聽人說教的人!」
對於蘇溶玥的諷刺,夙離莫不在意的笑了笑,看著蘇溶玥地上畫的塗鴉,淡淡的開口說道:「地上的畫都出自於你的本心,你雖然是一直在畫圈,可是卻是畫的十分的工整,說明你其實已經想透了,卻是因為一些事情不願意承認,仍喜歡自己徘徊罷了!」
蘇溶玥有些怔愣,卻是不願意承認,只冷哼一聲,低頭不語。
夙離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他望著蘇溶玥,開口問道:「今日的事情你應是有自己的想法吧,你可相信他們後來的說辭?」
蘇溶玥心裡一頓,她自是不信的,因為蘇昀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太過流暢,甚至沒有一絲的違和之處,越是這樣她才越是狐疑。
蘇昀就是這般,說假話比說真話還要真,不僅沒有一絲的心虛,甚至會連他自己都會相信。
「我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這些與你有什麼關係?」蘇溶玥一點情面的不留,冷淡的回道。
「的確與我無關,可是我一向不喜歡看人自欺欺人!」
蘇溶玥笑了笑,緩緩起身,她蹲的時間有些長,雙腿有些發麻,在起身的時候不由得倒了一下,夙離立刻伸手去扶,蘇溶玥卻是穩穩站住,避開了夙離。
蘇溶玥撫了撫裙擺,目視前方,清清淡淡的開口說道:「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我是父親的女兒就好,我有父親,有兄長,什麼名分地位,都無所謂!」
「即使面對別人的迫害誣陷,即便要妥協忍耐,你也甘心於眼前的生活?也許離開這裡,你便能做一個萬人之上的人,手握大權,掌握萬人的生殺大權,你也不動心嗎?」
夙離近乎與誘惑般的開口說道,他的聲音雖然清淡,卻總是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特別是此時他言真意切的勸慰,更是讓人難以拒絕。
「權利無止,永遠也看不到邊界,而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進我最愛的人,什麼天下,什麼眾生都入不了我的心!
夙離,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也不知道你的真實目的,不過你我並非同一種人,以後也還是切莫要有任何的干係!」
蘇溶玥說完,便大步離開,只留給夙離一個決絕堅毅的背影。
夙離一人站在樹下許久,靜默的看著蘇溶玥的背影,樹枝微顫,上面的雪花輕輕飄落,落在他的衣襟上,仿若與他融為一體。
「月兒,你還是那般的倔強頑強,卻是讓人忍不住心疼憐惜。你不相信前世今生,可我卻是為你用盡了生生世世……
月兒,不要怪我,我會讓你變得更強,讓你可以主宰一切,這一次,你的人生只由你自己掌控!」
夙離轉身離開,樹上的白雪隨著風洋洋洒洒的落下,猶如一片純潔乾淨的梨園,漫天梨花雨下,徒留給那男子默然蕭索的背影一片朦朧。
今日的武試乾景堯全程沒有一點表情,甚至連眼皮都未抬動一下,蘇晟睿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整個武試都是由乾景凌一人主持。
眾人也不安做聲,本是應該緊張熱鬧的武試卻是壓抑至極,即便是一向聒噪的澹臺灧兒都畏懼乾景堯的冷臉閉上了嘴巴。
風媚婉看了看乾景堯,一直在心中權衡,今日的事對於她們來說絕對是個好事,不用他們動手,東乾的這些大臣便不會讓蘇溶玥好過。
萬國祭即將告一段落,再過幾日便是一個盛大的晚會,那時候便是她最後的機會,她一定要想辦法留在東乾,一定要得到乾景堯。
澹臺灧兒與風媚婉的心思差不多,她更是只剩下留在西曜這一條路,留在東乾憑藉她是西曜公主的身份便不會有人為難她,可是回到西曜她卻是凶多吉少。
澹臺灧兒看了一眼臉色晦暗難明的齊王,暗暗下了決心,在他們西曜,若是男子看上哪個女子,即便女子不願,只要男子有能力得到了女子的身子,這女人也是一樣要嫁給這個男人的!
就算齊王現在不喜歡她又能怎樣,只要兩個人生米煮成熟飯,齊王便註定是她的人,至於所謂的感情,以後慢慢培養就是!
武試一結束,乾景堯便豁然起身,一句未說的翩然離去。
蘇溶玥說武試之後便允許他去找她,他好不容易等到了時間,自然一刻都不想多呆。
「陛下……」李雪怡開口輕輕喚道,乾景堯卻是像一陣風般徑自走過,沒有絲毫的停頓。
李雪怡咬了咬嘴唇,留戀不舍的看著乾景堯,好不容易蘇溶玥那個狐媚子沒有黏在乾景堯的身邊,可是乾景堯竟是為了蘇溶玥連宮宴都不理。
若說平日便也算了,如今是萬國祭,各國使臣都在這裡,乾景堯居然連一句交代都沒有,實在是讓她失望。
乾景凌見此微微嘆了一口氣,想必今日蘇溶玥的心情定然不是很好,有乾景堯陪著也會好一些。
乾景凌這般想著,便幫著乾景堯主持宮宴,今日倒是將他忙壞了。
夙離緩緩起身,與乾景凌打了一聲招呼便先行離去,北冰從始至終都沒有派一人參與比試,夙離又是行蹤飄忽不定,他做什麼自是都沒有人覺得奇怪。
剛剛出了殿門,冰旋看著四周無人,便連忙說道:「王爺,您與姝妃娘娘談的怎麼樣,她可願意隨我們回去?」
「不願!」
夙離只淡漠說了兩個字,冰旋縮了縮脖子,看來王爺的心情十分的不好,他本是還想再仔細的問問,如今卻是不敢了。
「那王爺,我們今日先回去吧!」冰旋小心翼翼試探性的問道。
「不,在那之前我還有事要做!」夙離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墨色的瞳孔卻是閃過一抹涼意。
冰旋更是嚇得一陣發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看王爺這模樣是動了極大的怒氣啊!
梁若煙暫時被羈押在宮內的牢獄之中,宮內平日里自然不會關押犯人,便是妃嬪宮犯了錯,要麼被打入冷宮,要麼被貶入永巷,或者便直接杖斃。
而這一間牢獄也是暫時羈押在宮內犯錯的臣子或是家眷,只等著最後送往刑部或是大理寺。
門口只有這兩名侍衛,持著刀劍在門口守著,這裡只有梁若煙一名犯人,梁若煙也不是什麼身份尊貴之人,也不擔心會有人劫獄,便派了兩人在這裡守著不讓人接近。
忽然一股清冷的異香傳來,這兩名侍衛都輕輕的嗅著,正想詢問對方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卻是突然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這獄牢雖是在宮內,環境甚至還不如刑部與大理寺好,那裡至少還有些人氣,即便髒亂卻是也不會寂寞。
而這間獄牢其實很是乾淨整潔,因為沒有什麼犯人,所以並沒有那種臭烘烘的味道。
可是這獄牢建在地下,便是連一個小窗子都沒有,唯有在走廊的盡頭有一個通風的窗口,有一束微亮的光射進來,卻是並沒有起到什麼實際性的作用。
走廊內燃著兩支要燃盡的燭火,散發著幽幽的黃光,看起來更是詭異壓抑。
獄牢內常年無人,雖是沒有那種嗆鼻的臭味,卻是有一股濃濃的霉味,地上鋪著的稻草都全部被浸濕了,陰涼潮濕。
梁若煙無力的趴在冰冷的地上,時不時的咳出了一口鮮血。
每動一下,她的內臟都疼的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她的身體冷的發抖,身體內部卻是像被烈火灼燒,彷彿她所有的血液都在沸騰一般。
她感覺自己的喉嚨的乾乾的,體內所有的血液,水分像是要被燒光了一般,她好想喝一口水,卻是連坐起來都是困難,只能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梁若煙的眼淚早就已經流盡了,此時眼神空洞,死氣沉沉,就像死魚一般瀕臨滅亡。
她不甘心啊,為什麼會是這個結局,明明應該是蘇溶玥這般才對,蘇溶玥不過是一個低賤的人,為什麼所有人都要維護她!
她明明是為了乾景堯好,那般尊貴的男子怎麼能留著一個低賤的女人在身邊,可是為什麼他什麼都不在乎,為什麼他眼裡心裡都只有蘇溶玥那個賤人!
劇烈的恨意讓梁若煙的胸口不斷的起伏著,可是喘氣卻是讓她的傷處更加的疼痛。
梁若煙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的心中一頓,難道是要來對她行刑的嗎?
她費力的抬起頭,卻是見到一張高貴清冷,宛若謫仙的面孔,男子烏髮白衣,一張縈著朦朧光華的面孔上,嵌著一雙宛若墨玉般的眼眸。
那雙眼中明明沒有憎恨,沒有惱怒,卻是偏偏是這世上最寒涼最絕情的東西。
「汐月王……」梁若煙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來,沒想到她見到的竟是夙離。
「王爺,這裡這麼臟,你有什麼吩咐便交給屬下就好,何必讓您沾染上這裡的濁氣呢?」冰旋捂著鼻子,嫌棄的看著梁若煙說道。
夙離不喜歡任何人觸碰自己,冰旋跟在夙離身邊多年,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了講究。
梁若煙怔然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你是來替蘇溶玥出氣的嗎?」
蘇溶玥真是個狐媚子,所有男人都喜歡她,就連這個仿若九天之外的仙人也一樣拜倒在了蘇溶玥的石榴裙下。
「蘇溶玥的身世是誰告訴你的?」夙離沒有理會梁若煙,只淡漠的開口問道。
梁若煙有些詫異,沒想到夙離問的竟是這件事,「現在問我還有什麼意義嗎?陛下一心護著蘇溶玥那個賤人!」
夙離的眉毛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冰旋立刻綳著臉說道:「把你的嘴巴放乾淨點,否則有你好看!」
梁若煙卻是不在意的笑笑,她都已經這般模樣了,難道還能更慘嗎?
「這些事都是將軍府的夫人告訴我的,她說蘇溶玥不過是蘇燁與一個妓女所生,身體里流著的是最卑賤的血液,她有什麼資格陪在陛下身邊,有什麼資格成為東乾最尊貴的女人!」
「原來你竟是什麼都不知道。」夙離淡淡的開口,語氣里有著一絲失望。
「那你可知,蘇溶玥的母親如何了?」夙離復又開口問道。
梁若煙一怔,想了想說道:「她死了,蘇溶玥一出生她就死了!」
夙離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自顧自的說道:「看來她是真的不在了……」
夙離說罷,便轉身離去,只留下一片翻飛的雪白衣角,在這幽暗的牢里顯得明媚刺眼。
明明是白衣勝雪的仙人模樣,卻是如同腳下踩著鮮血般的曼陀羅花,每一步都沾染著血腥與殺戮。
「冰旋,除掉她!」夙離冷漠的開口,一張嘴便是要奪人性命。
「為什麼,我都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馬上便要被判死刑,你為什麼還要殺我?難道就是因為我算計了蘇溶玥?」梁若煙艱難的起身,抓著牢門嘶聲喊道。
「我不在乎誰算計她,我只是不喜歡有人侮辱她。冰旋,你知道該如何做的!」夙離說完便淡漠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