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血色雙眸
東乾皇后被西曜人所害,在大婚當日於落鳳坡墜崖身亡。
而東乾皇帝則是先守了皇后的屍身整整三日,滴水未進,而後又昏睡了整整三日,一時間群臣無首,眾臣心中難免惶恐。
「今日已經是第七日了,陛下竟是還沒有上朝!」一白鬍子老臣嘆息道。
「是啊,陛下以前不要說不上朝,便是晚到都是沒有的,如今卻是七天都不上朝,難道陛下真的就從此一蹶不振了,嗎?」
眾臣無不嘆息,乾景堯剛剛剷平了東乾的內亂,正是百廢待興之際,他們無不是殷切期盼著乾景堯能給他們帶來一番新的氣象,可是誰曾想到竟是出了這等的事情,而乾景堯也被打擊的不成樣子。
「陛下此舉實在是不妥,這國家大事豈不是要比兒女情長更加重要,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怎麼因為一個女人就這般頹廢呢!」一頭髮有些發白的老御史扼腕嘆息道。
「您可小點聲吧,陛下因為皇後娘娘仙去十分的傷神,您這等話若是被陛下聽到,陛下定會嚴懲!」
「老夫才不怕呢!御史的責任就是監督帝王和百官,陛下此舉荒唐,老夫定然要說!」
寧王臉色陰沉的掃了一眼那些忿忿不平的御史,之前西太后和平南王的勢力還在的時候,未見這些人有多活躍,如今局勢安穩,他們倒是都蹦了出來!
顧遠本就心中悲戚,他之所以一心入朝,為的就是站在蘇溶玥的左右,憑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她。
可是如今,他入了朝局,可是她卻是永遠的離開了……
此時顧遠聽到這些人竟是對蘇溶玥的死議論紛紛,自是難以忍受,「皇後娘娘是為了對抗外敵而死,也算是為國捐軀,陛下心傷有何不對?你們未免太過苛責了吧!」
老御史吹了一下鬍子,大義凜然的說道:「皇后雖然是死於西曜人的手裡,卻是算不上是為國捐軀。她畢竟是自己只身前往落鳳山,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陛下是一國之君,如何能因為一個女人避而不出!君王是天下臣子的表率,自然要以身作則!」
「你們……」顧遠氣的胸口疼,他沒想到這些人沒什麼治國的能力,一個個嘴巴卻是利的狠!
乾景凌冷冷的邁步上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老御史,往日里乾景凌便是個笑面世子,如今卻是眉目冷厲。
「以身作則?」乾景凌挑了挑長眉,雙目不再璀璨,而是一直籠著一層陰霾。
「你的意思便是陛下沒有悲喜的資格,無論生死離別都應該冷漠對待?」
老御史被乾景凌的模樣嚇得有些腿軟,可是想到還有一眾人看著自己,便勉強提起了骨氣,硬聲道:「身為君王,享萬人敬仰,就要能承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悲涼,這是自古以來的為君之道!」
「好一個為君之道!那本世子殺了你的妻兒,你身居高位,是不是也不應該感到悲喜!」乾景凌雙眸幽冷,恍若奪魄的鬼燈,竟是讓老御史不由得膝下一軟。
身後立刻有其他的御史攙扶住他,低聲在老御史的耳旁說道:「寧王世子一直喜歡皇后,此時還是莫要與他爭辯的好!」
別人給了他個台階,他自然要趕緊下來,只瞪了乾景凌一眼,便轉身去與別人交談。
李丞相冷眼看著,他本是想著陛下大婚之後,他便告老修養,卻是沒想到竟是會發生這種事情,如今只怕陛下難以走出此事了!
乾景凌也懶得與他們浪費口舌,他現在只想等著蘇溶玥的喪事之後,他便請軍西曜,定要奪走澹臺墨的項上人頭!
那些人於是湊成一團,聲音不敢再高,卻是仍是低聲竊竊私語,無不是在感嘆乾景堯的頹廢和蘇家兄弟的張狂。
聽聞蘇晟睿不但騎馬闖入進宮,竟還將上書房的門拍壞,這簡直是大逆不道!
更過分的是,那蘇昀竟是還敢與乾景堯動手,而乾景堯不但沒有怪罪,反而還留他們在宮闈中,這簡直是禍亂朝綱!
他們此時早就憋了一肚子多的事情,就等著乾景堯上朝一吐為快,可是乾景堯卻是久久沉默,當真是是憋壞了他們!
而正在此時,門外的太監突然高聲喊道:「陛下駕到!」
眾臣都是一愣,便連忙跪地叩首,高呼萬歲!
眾人都低著頭,他們的視線只能看見那綉著金龍的玄色衣擺,一如往日的威嚴。
「平身!」聲音雖冷雖寒,卻並沒有想眾人想的那般頹廢無力,仍是威嚴幽深。
眾人緩緩起身,抬頭,殿內頓時卻是傳來了抽氣之聲!
乾景堯的雙眸竟然變成了紅色!
紅色雖不深,卻是鮮艷如血,彷彿是絕美的夕陽和妖冶的鮮血融合而成,詭異,幽冷。
乾景堯本就容色冷艷,眉目深邃,這雙赤眸更是為他那本就冷戾的容顏增添了一抹邪魅,讓人看著便覺得心驚肉跳,完全不敢抬頭直視那雙血色的眸子。
乾景堯沒有理會眾人的驚訝錯愕,今日他來不過是為了兩件事而已!
第一件,便是追封蘇溶玥為輔天協聖惟元皇后,以皇帝之禮葬入皇陵!
此言一出,頓時群臣激蕩,剛才有些畏懼乾景堯的御史們此時都蠢蠢欲動起來。
這簡直見荒謬,先不說以皇帝的規格安葬皇后,便是那封號已失了禮數!
「陛下,萬萬不可啊!」剛才那老御史立刻跪下叩首道。
可因他低著頭,沒有看見乾景堯那雙眸子又紅了一分。
「有何不可?」聲音平淡無波,讓人分不出悲喜。
「陛下,您雖然是一道聖旨封了姝妃娘娘為後,可是卻是未行封后大典,更是沒有入皇陵跪拜歷代先帝皇后,實在是名言不正!
可是既是娘娘屢建奇功,更是輔助了陛下,陛下追封其為皇后也無不妥!
只是這封號實在是太過尊大,有天聖二字為號的不過是東乾的開國之後,娘娘未得子嗣,也非陛下原配,實在是當不得」天聖「二字,更合論皇帝之禮!」
這老御史覺得自己說的有條有理,他並沒有阻攔乾景堯封蘇溶玥為後,只是輔天協聖未免太過尊榮!
蘇溶玥身份不高,甚至是為母不詳,當皇后本就十分勉強,更何況她當時是以妃位進宮,算不得陛下的結髮原配,又沒有誕下皇嗣,實在是襯不起這尊貴的封號!
乾景堯沒有言語,除了一雙眸子紅的有些妖艷,臉色並沒有一絲的變化。
這老御史之所以敢這般說,也是因為一直以來,乾景堯都多施仁政,即便是對那些曾經跟風過護國侯府和平南王府的官員也沒有打壓。
這麼些年來,乾景堯更是沒有因為自己的情緒而責罰過任何一個官員,所以眾臣對他雖是敬畏,卻並不是談虎色變。
「你可還有什麼可說的?」
老御史抬頭看了乾景堯一眼,見他並沒有動怒的預兆,想了想便繼續開口說道:「還有景王殿下和蘇昀將軍,陛下如何能縱容他們至此!
就算他們平亂有功,可是他們竟敢私自闖宮,還敢與陛下動手,陛下萬不能姑息!」
其實這老御史看起來剛正不阿,實際上他與將軍府也的確是有些私仇!
當初他的一個兒子入了羽燁軍軍,他們本是指著他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卻是沒想到他因為強姦了一名平民女子,而被蘇燁軍法處置,要了性命!
這是何等恥辱的事情!
在他們心裡,他們覺得不過就是一個平民女子,既然佔了身子,納為妾室就好了,也算是高抬了她,卻是沒想到蘇燁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可是蘇燁備受先帝信任,甚至比起寧王也不差上一點,他們自是無法撼動,如今既是有了這個機會,他自然不能放過!
不過這都是陳年往事,沒有多少人還記得他這樁恩怨,御史台的人都紛紛崇拜著這老御史的剛正。
「這是你的真心話?」乾景堯神色不變,只淡漠的開口問道。
老御史一臉的大義凜然,視死如歸,朗聲開口道:「老臣受先帝和陛下的恩澤,自是不能辜負聖恩。
御史台便是為了監督陛下和百官的言行,老臣所有的話都是發自肺腑!」
「既是如此,你便死不足惜了!」
還未等眾人領會乾景堯的意思,便只見乾景堯拿起桌上的金龍杯,手腕一轉,未見有多用力,便見那杯身猶如利箭一般向老御史射去。
老御史根本來不及反應,那金龍杯身便直接射進了他的腦袋裡,頓時他剛才還侃侃而談的嘴臉頓時便凹進了一個血窟窿。
他來未來得及叫喊,便砰然倒地,周圍的人看到這般血腥殘忍的畫面,驚嚇的都忘記了尖叫,只直怔怔的看著滿臉鮮血,已經看不出人模樣的老御史。
即便是李丞相和寧王他們都被乾景堯這一番舉動驚了一瞬,往日里他即便性子再不好,也從未這般的殘忍過……
紫染只冷眼瞥了老御史的屍體一眼,便淡漠的轉過身,居然敢說娘娘的壞話,還真是嫌命長!
乾景堯緩緩起身,一雙血色的眸子紅的滲人,他面無表情的走下龍椅,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眾人,那一身宛如嗜血修羅般的氣勢,讓所有人的雙腿都不住的打晃。
「朕既受命於天,便應是這天下的主宰,朕言,即是天意!今後若是誰敢忤逆於朕,便是此等下場!」
乾景堯一字一頓,聲音淡的出奇,卻是冷的讓人透徹心扉,彷彿是跌進了幽寒的地獄,身體僵硬的不會動彈。
李丞相看了乾景堯一眼,淡淡的嘆了一口氣,以前乾景堯即便有多麼痛恨西太后,卻還是一直為著東乾的安寧著想,能夠隱忍多年。
如今他既是做出了這般狠厲的事情,想來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就連這東乾的江山他也都準備放棄了……
李丞相突然心裡生出了一抹無力,可是他知道,帝王也是人,帝王也會悲痛,也有權力為情所困,也有權力放棄一切!
他不想勸,也不能勸……
寧王與李丞相相視一眼,眼裡都泛起了一抹憂思,卻是誰也沒有說話。
眾臣都被乾景堯這一番舉動驚得不知所措,此時都噤若寒蟬,雙腿發顫。
尹澄徹蹙了蹙眉,若是以往,他一定會勸諫,可是如今他也不想再理會了!
因為設身處地,他也不見得會比乾景堯做的好!
刻骨摯愛,錐心之痛,誰又能夠承受?
乾景堯冷冷的掃了一眼眾臣,眼神陰冷的收回了視線,復又開口說道:「第二件事,便是安葬皇后之後,朕要出兵攻打西曜,盪盡西曜皇城!」
眾人明知道乾景堯這是在泄憤,明知道此時東乾更適合休養生息,可是再也無人敢提出異議!
「臣願請旨攻打西曜!」乾景凌立刻跪拜,高聲說道。
乾景堯掃了一眼乾景凌,冷冷開口:「准奏!」
葉正德和江嘯天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們自是知道蘇溶玥是為何身死,他們心裡既是感激又是愧疚。
看著這完全喪失理智,淪為嗜血惡魔一般的乾景堯,他們的心裡也只覺得悲痛萬分。
乾景堯一身黑衣,衣上是盤桓青天的五爪金龍,劍眉聳鬢,臉若刀削,尊貴完美如天神一般,只是那雙閃著光亮的血色紅眸,卻是詭異的嚇人,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
蘇溶玥的遺體就停放在殯宮中,殿內是一副巨大的冰棺,裡面鋪滿了用秘法保鮮的各色花卉。
冰棺中,女子雙手疊放,纖細潔白的手指,帶著長而尖利的黃金護指,她一身紅衣,妝容端正,髮髻高聳,美的尊貴清冷。
殿內的幾人正在跪在地上,不斷的向金盆中燒著紙錢,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麻木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薛澤一直流著眼淚,卻是不敢哭出聲來,免得惹得他們傷心,只一人低著頭默默的流淚。
慕容非本就長得陰冷,此時更是神色陰鷙,他看著那跳動的火苗,眼神幽冷,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而蘇晟睿只一直站在冰棺前,安靜的看著裡面那恬靜的女子。
從小她就十分的乖巧懂事,從來不會像別的孩子一般哭鬧。
小時候父親對他雖是疼愛,卻也十分的嚴厲,特別是在學習武藝上,更是沒有一點的寬容。
那時他時常會受傷,每次她都偷偷藏起來看著他練武,看到他摔倒或是受傷,便會立刻跑出來,眼淚的汪汪的說道:「哥哥,我們不練了好不好,玥兒不想看著哥哥受傷流血……」
那時他便覺得心裡軟軟的,暖暖的,看著她那胖胖軟軟的小臉,只覺得身上的傷處一點都不痛。
後來父親便每日讓他去營地訓練,以為玥兒看見他受傷就會埋怨責怪父親,還一度的與父親置氣,兩天都未與他說話。
那時,他不管多晚回府,蘇溶玥都會遠遠的跑過來,撲進他的懷裡,甜膩膩的喊一聲「哥哥……」
她總是會牽著他的手,眼裡閃著晶瑩的光,撒嬌說道:「哥哥,你領玥兒去玩好不好?玥兒想吃街口的糖人……」
說罷,她還會自己害羞的嬌俏一笑,一張小臉粉嘟嘟的,讓人看著便想咬上一口。
他一直都覺得蘇溶玥是上天賜給他的小仙女,他不知道世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可愛的小女孩。
可是總覺得蘇溶玥有些太過乖巧了,有時候他甚至希望她也會胡攪蠻纏,也會胡作非為,因為她的乖巧太讓人憐愛,疼惜……
如今她更是安靜的沒有一絲表情,而以後他,也再也看不到他最疼愛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