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師徒交心
榮妃看著渾身是血的蘭兒被抬了進來,頓時愣在原地,表情怪異。
六皇子因為離著門口最遠,沒有看清到底是什麼,便探起身子好奇的張望著,結果卻是只看見一具渾身是血的女屍。
「啊!」六皇子的驚聲尖叫才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榮妃臉色難看至極,總是飛揚的眉毛此時緊緊的蹙在一起,「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誰給你們的膽子?」
面對榮妃的厲聲斥罵,兩名侍衛只微微低頭,開口回道:「回娘娘,華曦公主有兩句話讓屬下帶給娘娘。公主說,既然這蘭兒是從榮妃的宮裡出去的,如今死了,自然也應該由著娘娘來收屍……」
侍衛說完便跪安離開,榮妃怔愣了一瞬,便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百里華曦,百里華曦!」
百里瑤見此也蹙了蹙眉,開口說道:「把六殿下帶回寢殿!」
六皇子嚇得不輕,閉著眼睛邁出了殿門,殿內一時只剩下榮妃母女兩人。
「好一個百里華曦,居然敢這般羞辱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榮妃此時儼然已經忘記了當初她對蘇溶玥是有多麼的殷勤周到,這些日子她作威作福習慣了,便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了!
「母妃,之前我便覺得百里華曦和百里沐卉之間關係非常,如今看來果然是這般!」百里瑤面露憂色的說道,她最擔心的便是這件事。
「可是這怎麼可能,百里沐卉能給她什麼好處,他又哪裡有我們對百里華曦親近!」
百里瑤也覺得詫異,因為這兩人都是那種冷性子,百里沐卉便是對北冰王也不甚親近,卻總是會對百里華曦露出依賴的模樣,實在是讓人費解。
「母妃,這百里華曦以前是養在東乾的,百里沐卉也在乾帝過壽時去了東乾,會不會他們兩人曾經便見過……」
榮妃也皺眉深思,這或許是唯一的解釋,否則這二人為何一見如故!
「該死的百里華曦,居然敢與我們作對,我連常氏那個賤人都扳倒了,她難道還想著與我來爭嗎?」榮妃此時完全沒有了當時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恨不得立刻就要殺了蘇溶玥。
「母妃不要衝動,父皇對她的偏疼你也看到了,若是我們針對她,只怕會與常皇后落得一樣的下場!」百里瑤年紀小小,卻是要比榮妃還要冷靜一些,她現在可不覺得與百里華曦對抗是一件好事。
「那難道我們就只能忍著嗎,這口氣我可咽不下!」榮妃看著血粼粼的蘭兒就覺得心煩,這一路上定是會有許多人看見,她若是忍了,可就把臉面都丟盡了!
百里瑤突然一笑,走到榮妃身邊輕聲說道:「母妃,百里華曦敢這般狂傲,仰仗的不就是父皇的疼愛嗎,若是她沒有了父皇的疼愛,還不是任由我們打殺嗎?」
「可是,你父皇最寵愛的就是顏木槿,她的孩子他如何會放棄!」榮妃為難的說道,這件事簡直是難於登天,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抵得過顏木槿在他心裡的地位!
百里瑤笑意更深,立刻在榮妃的耳旁輕聲低語,榮妃先是一怔,隨即也終是露出了燦爛的笑顏,「瑤兒,你可真是母妃的好女兒!」
「為了傑兒的以後,瑤兒自是要盡心儘力!」母女兩人相視一笑,眼裡皆是皆是閃過一道冷意。
……
這幾日蘇溶玥見榮妃一直隱忍不發,竟是生生忍下了這口氣,心裡也不由得覺得詫異。
不過想來這母女兩人也是在憋什麼壞主意吧,蘇溶玥也懶得理會!
而且最近蘇溶玥也的確沒有什麼精力理會她們,她還只差一步便可以練到最後一層!
可是無論蘇溶玥如何的努力,卻是始終無法衝破瓶頸,心裡不由得有些著急。
雖然以她現在的內力已經可以稱的上是高手,可是人總是貪心的,更何況蘇溶玥打算要在東乾與西曜南漓聯姻前趕緊回去,所以便更是心急。
而且若是回了東乾,自是就沒有夙離的指點,想要突破便更是困難!
「你有些心緒不寧……」
冰室內傳來一道蒼山白雪般的聲音,蘇溶玥睜開眼睛,只見是一身白衣的夙離正站在她的面前。
「師父!」
「你有些著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夙離垂眸問道。
蘇溶玥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夙離見此便開口道:「今日想來你也是沒有辦法修習了,隨我來吧!」
夙離說完便轉身離開,蘇溶玥不疑有他,便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安靜的只能聽到衣裙輕微的摩擦聲。
「月兒……」夙離突然開口喚道。
「嗯?怎麼了師父?」
「這府中的布局風格,你可還喜歡?」
夙離的問題一直讓人摸不清頭腦,蘇溶玥一直未能揣摩透夙離的心裡,試過幾次之後也就放棄了。
其實從她剛進汐月王府開始,就挺喜歡的這裡的風格的,沉穩大氣,與北冰所有的風格都截然不同,「徒兒覺得這裡很好,若時非要來說的話,這裡給徒兒的感覺的就像是建在冰都的一處隱居之地。
彷彿是一個本應建在高山之上的一處廟宇,遠離人煙,遠離俗塵,頗有些修仙成道的感覺。」
蘇溶玥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抬頭間卻是見夙離已經停下了腳步,正眼墜微光的看著她,眼裡的寵溺卻是讓蘇溶玥覺得渾身不自然。
蘇溶玥一直低著頭,任由夙離打量著,片刻之後,夙離收回視線,輕聲道:「隨我來吧……」
蘇溶玥再次抬頭,卻是只看見夙離那縹緲的背影,純白的衣擺輕盈隨風,仿若一團祥雲縈繞在夙離的腳下,更顯得他仿若是要羽化成仙的仙人。
蘇溶玥隨著夙離來到了一片竹林,蘇溶玥從來沒有來到過這裡,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漫無邊界的竹子,鬱鬱蔥蔥,竹葉隨風,入鼻都是竹葉的清香。
蘇溶玥有些驚喜,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冰都見到竹子,「原來冰都也是有竹子的啊!」
夙離看著蘇溶玥那輕揚的嘴角,寵溺的笑了笑,也抬頭看著這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北冰沒有竹子,這些都是我自己後來種的。」
蘇溶玥對夙離投來了一個欽佩的眼神,夙離武功高強,權勢過人,擅長醫術武器,更是做的一首拿手好菜,如今還是會種花種草,真是厲害。
「師父,這世上有沒有你不會做的事啊?」蘇溶玥忍不住笑著問道。
「有!」
夙離十分認真的回答著,倒是勾起了蘇溶玥的好奇,她真想知道有什麼事是這無所不能的夙離做不了的!
夙離認真的看著蘇溶玥,一字一頓的說道:「有些人,我即便窮盡生生世世也無法挽回她的心意,即便我能得到所有,卻是也依然得不到她的感情。」
夙離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疏離冷淡,他就這般的望著蘇溶玥,似乎是想要把她融進自己的眼中,讓她再也無法逃離。
蘇溶玥有些怔愣的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似乎是浮現了一些支離破碎,卻又朦朧虛無的畫面。
雖然她看不清,可是每個場景都是血紅一片,彷彿浸染了鮮血,讓她覺得十分的不舒服。
蘇溶玥晃了晃頭,看著一旁的桌案,打斷了這種奇怪的注視,「師父,你又親自下廚了?」
不等夙離開口,蘇溶玥便徑自坐了下來,夙離見此並不怪罪,也隨後落座。
夙離那纖細白皙的手指,提起了同樣潔白的酒壺,他先為蘇溶玥斟了一杯,隨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蘇溶玥有些為難的說道:「師父,我的酒量和父皇一樣,實在是……」
「無妨,這是我釀製的果酒,沒有什麼酒勁,你喝上一杯是不會醉的!」
夙離舉起酒杯,看了蘇溶玥一眼,蘇溶玥見此便這隻好拿起酒杯,與夙離輕輕的碰杯而飲。
酒水入喉沒有一絲的苦辣,反而甜甜的,香香的,就像融合了蜜糖的水一般。
「覺得還好?」
蘇溶玥點了點頭,夙離見此便又為蘇溶玥斟了一杯。
「月兒,你可還恨我?」夙離放置酒壺,看著蘇溶玥開口問道。
蘇溶玥垂了垂眸,牽動了一下嘴角,應聲道:「應是恨的!因為你可以傷我,可是你不應該讓他傷心!」
夙離眸中閃過一道幽光,若有所思的看了蘇溶玥一眼,「那你可還想殺了我?」
蘇溶玥剛到北冰時,心裡想的念的都是要殺了夙離,便是與夙離修習內力也一樣是為了以後能殺了他。
蘇溶玥抬起頭,坦然迎上了夙離的目光,輕輕的搖了搖頭,「曾經想過,現在不想了……」
「哦?」夙離挑動了一下長眉,雖不在意,卻是又有些興趣的問道:「這是為何?」
「我的確是恨你破壞了我們的大婚,更是傷害了許多人的感情。
我恨你把天下當作棋子,將我們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可是正像你說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弱了,我連自己都尚未保全不了,又如何來保護其他人?
雖然你讓我與阿堯相隔萬里,可是只要我們彼此還活著,就一定會回到對方的身邊。
你給了我曾經所沒有的力量,而我又在北冰找到了父親,更是有了父皇,沐卉。所以,師父,我應該謝你才對……」
夙離的手指動了動,微垂的眼眸讓人看不見他眼中的色彩,「若是我殺了乾景堯,你可會殺我為他復仇?」
蘇溶玥同樣搖了搖頭,聲音清淡悠遠的說道:「我做不到對身邊的人出手,或許我的心還是不夠冷。師父,你還記我們在東乾梧桐巷的院子中對問嗎?
那時你曾問過我,若是阿堯死了,我會怎麼辦,我的答案從未變過,他生我生,他死我死,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我都會陪著他,不離不棄!」
「他可並沒有隨著你一起死,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還是一樣納了妃嬪,享受萬人敬仰,月兒,這是你想要的嗎?」
蘇溶玥並沒有傷心失落,反而是輕輕一笑,「師父,這世上死是最輕鬆不過的事,他選擇了活著,反而要比死痛苦萬分。
師父,若是你愛過一個人,你就應該知道,既是你選擇了愛她,你的心便不會轉變,無論滄海桑田,無論世事變遷,無論給你多少種可能,你都會選擇那一個人!」
夙離的臉色有些白,白的近乎透明,他的手指有些發抖,卻是快速的被他藏在了衣袖裡。
「月兒……」他有些低沉喑啞的開口,那雙總是看透一切的眸子竟也是縈繞著一層迷霧,「月兒,若是你愛的人,卻是並不愛你,哪怕你散盡所有,也依然挽不回她的心,你會如何?」
「我會放手!」
夙離聞此卻是揚唇一笑,顯然並不相信,「月兒,你把感情看得太過簡單,世上不是只有你和乾景堯的這種感情,更多的是求不得,放不下,直到淪落成魔!」
夙離面露悲戚,似是想到了什麼,那雙悲天憫人的眸子卻是突然的翻起波瀾,他一直壓抑著的所有情感彷彿都在一瞬之間爆發。
蘇溶玥看著夙離那雙宛若決堤洪流的般的眼睛,心裡驀地生出一抹悲哀。
她曾經便覺得,夙離的確長得一副神仙的模樣,可是他遠沒有神仙那種看破紅塵,了無牽挂的隨性。
他的脫塵,他的悲憫,不過是在他將自己的慾望所求封閉的假象。
若是有朝同一日,他那壓抑已久的感情噴薄而出,她覺得他會成為這個世上最瘋狂,最可怕的人。
蘇溶玥得心裡有些難過,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能將這般強大的男子逼成這副模樣。
夙離的眼底漸漸變紅,他的眼前閃過一幅幅的畫面,無不是那熟悉的容顏染著鮮血,或是悲戚,或是憎恨的看著他。
有一道道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迴響,無不是啼血哀絕的在說著如何的恨他,若是有來生,再也不要遇到他……
夙離的眼裡泛起了濃濃的恐慌,若是有人看到他這副模樣,定是驚詫不已。
在北冰人的心中,夙離是無所不能的神,可是此時他卻不過是一個脆弱的不堪一擊的男人,彷彿只要一根稻草,就足以壓倒他!
忽然,他的雙手被一雙冰涼滑膩的小手所覆蓋,他緩緩抬起頭,正對上那雙皎潔明亮的眸子,夙離的眸光動了動,眼中是搖曳的脈脈柔情。
「師父,你還好嗎?」
聽著這雖輕卻是關切溫和的嗓音,夙離的喉嚨動了動,反過來將蘇溶玥的小手握入掌心,「月兒,你可還恨師父?」
蘇溶玥總覺得夙離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可是她看著他那脆弱無助,仿若一不下心就會失足成魔的樣子,她就只想拉他一把,不想他一人溺死在悲傷的逆流中。
「師父,徒兒說過了,我不恨師父了……」
夙離眼中的紅一點點的消散,他深深的望著蘇溶玥的那琥珀色的眼眸,放開了被他禁錮在掌心的手。
蘇溶玥看著他恢復平靜,便主動的舉起酒杯,開口道:「師父,徒兒知道您做的很多事都是為我好,雖然您的做法我沒有辦法接受。可是,在徒兒心裡,您永遠是我的師父!」
夙離的眸子看不出悲喜,他嘴唇微動,默默的呢喃著「永遠。只能是你師父……」
夙離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蘇溶玥見此笑笑,也飲下了杯中的酒,卻是突然覺得一陣頭暈,再也提不起力氣。
朦朧間她只能隱約看見夙離那悲天憫人的眸子,可是無論她如何凝聚內力,卻都是無用,最後只能不甘的倒下,「師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