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不想浪費糧食了

  海邊，鍾謹深坐在一塊石頭上，腳邊有幾個空了的酒瓶。他舉起手中的威士忌，又一飲而盡，隨手扔了瓶子。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她的骨灰沉在這片海底。


  手機一直在震動，鈴聲不停地響著，他知道是簡舒，他剛剛掛了她的電話，她便馬上打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聽了鍾子棋什麼話，大抵是說他這裡身體不好，那裡遭遇不好，簡舒總是很擔心他，覺得他會出什麼事，其實他能有什麼事，最慘痛的事早就發生過了，再也不會有更傷害他的事了。


  他的目光落在海平面上，像是在懷念什麼。晴空萬里，大風吹過把他的衣角也吹動起來。此刻鐘謹深穿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明明身上披著太陽光，卻被孤獨的氣息籠罩著。


  她一定睡得很好吧，遠離了那些活在煉獄般的日子，很平靜吧，媽。


  他的母親死於一個下著暴雨的深夜，鍾謹深至今清晰的記得那天夜晚，雨水打在母親的臉上，大雨沖刷走了地上的血。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痛苦，才只有六歲的他小小的心都緊縮得窒息了。


  「不要恨，阿深。」母親極美的面容上是安撫的表情，「會…會有人愛你的，不要…不要恨。」


  他來不及回答些什麼，母親便合上了眼。


  明明是被鍾霖生生逼死的，她的臉上最後留著的卻是解脫的笑。


  解脫……解脫！她是承受了多大的苦和罪，才會在那樣年輕的年紀離開人世時，還覺得終於解脫了。


  往日曆歷在目，如電影般一幕幕重現在他腦海里。年幼的他在鍾霖卧室的門口趴著，聽見母親痛苦的聲音不停地傳來，門被反鎖著，任他如何拍打也不開。


  他只能待在門口無助地聽著母親聲嘶力竭的哭聲，自己也哭到喉嚨沙啞時，面前才出現鍾霖的影子。


  「滾回你的房間去！」鍾霖踹了他一腳，他摔在地上，卻忍著疼爬起來進了卧室。


  他看見母親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身上滿是傷痕，嘴角有著殘留的血跡。


  「阿深，不要看…不要看……」


  他的母親是個容顏極其美麗的女人，嫻靜而溫柔，舉手投足之間儘是優雅，她寵愛他，即使自己已經痛苦極了，卻還心疼他，不想讓他看，不想讓他疼。


  她讓他不要恨，他怎麼可能不恨？！

  心裡被怒火和悔恨填滿，鍾謹深的醉意散了些，眸子里多了幾分戾氣。


  手邊的手機一直在響。是簡舒的電話。已經不斷響了五分鐘了，他蹙眉按掉了電話。大抵是她明白了他是不想接而不是出了什麼事，便沒再打來了。


  世界突然又清凈了，鍾謹深不得不承認，她的關心，她一直打來的電話，就算一直擾亂著他的思緒，卻也是他孤獨世界里唯一的聲音了。


  突然，手機又響了下，是信息的提示聲。


  「你早點回來，我不想浪費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