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哥哥

  所謂一物降一物,正是如此。


  顧寒傾何曾有過束手無策的時候?

  之前他人生最大的難題是阿元,當年那個還不足兩歲的孩子送到他面前,小腿高的人兒硬是擺出冷淡的神色,軟硬不吃,顧家所有人都拿他沒轍了——唯有顧寒傾,輕而易舉地就能讓阿元聽話。


  當然,開口說話除外。


  現在,他遇上了命中的剋星,姜錦。


  不能發火,不能冷漠,不能強硬,不能反正統統不能!必須順著她,順著她,順著她!

  好吧。


  顧寒傾放低身子,扶著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語氣莫不溫和包容:「錦錦,為什麼不想睡覺?」


  他半哄半勸的聲音果然奏效。


  姜錦抬起一片茫然的臉:「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啊!」


  對!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夏夏反覆叮囑過的,千萬不能忘記了!


  姜錦甩甩暈乎乎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很明顯,她現在比顧寒傾剛到的時候,好多了,至少說話不再結結巴巴。


  「那你把事情說完了就睡嗎?」顧寒傾並沒有把她說的重要的事放在心上,只想哄她快點休息。


  不聽話的小姑娘,看她眼睛都紅得跟兔子似的。


  姜錦點頭。


  「那好,你說。」顧寒傾耐心地在她旁邊坐下來。


  兩人忽然挨著這麼近,姜錦反而不好意思地往後縮了縮,有點害怕顧寒傾似的,唯有緊緊捏著被單的手指泄露了她心情的緊張。


  顧寒傾看到她的小動作,無聲喟嘆。


  果然,在潛意識中,她是抗拒他的。


  「錦錦」


  「我不要叫你顧小叔了!」她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說話的聲音急促又緊張。


  顧寒傾心裡微涼:「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叫你顧小叔」她皺起小臉兒,兩頰鼓鼓的跟白包子似的。但那股暈乎勁兒重新湧上頭,讓她說話又開始結結巴巴,「因為因為我要叫你叫你」


  「叫我什麼?」顧寒傾忽然覺得好笑。


  「叫你」


  她抬起水光泠泠的星眸,以細碎的光編織成一張柔軟的網,把顧寒傾的整個靈魂都圈了進去——


  「叫你哥哥吧,哥哥。」她喃喃說完,仰頭倒了下去,迷糊地抱住靠枕,臉蛋兒在上面蹭了兩下,找到舒適的角度,繼續哼哼了一聲,「哥哥。」


  顧寒傾聽見了。


  他的心臟乃至靈魂都在震動。


  她那嬌紅的唇瓣吐出來的兩個字,就像是一句魔咒,徹底套牢了他,讓他深陷其中,不得自拔,且心甘情願地沉淪在這溫柔的網中。


  他俯身朝她壓下去,手臂撐在她腦袋兩邊,居高臨下的漆黑眼眸如同兩個黑洞漩渦,要把她整個人都席捲其中,那表面冷靜的聲音更是把一絲激動難耐隱藏得很好,他哄著她:

  「錦錦,你喊我什麼?再喊喊!」


  姜錦半睡半清醒,哼哼唧唧地不肯。


  顧寒傾在此時展示了極強的耐心,非要哄著她再喊一次。


  暈乎的姜錦拗不過了,睜開朦朧的眼,有點生氣地大聲說:「那我再喊一次,你就安靜地讓我睡覺好不好!」


  這語氣,活像是跟大人談判的小孩子。


  「好。」他眼裡蕩漾開淺淺笑意。


  這次姜錦脆生生地喊了一次:「哥哥!」現在總可以睡了嗎?

  顧寒傾被這聲「哥哥」喊出了極大的滿足,就像是士兵時期潛伏了幾天幾夜后終於完成任務后的成就感,這種感覺在他位置越高、掌握越多之後反而難以找到。現在,他從姜錦這裡重拾成就感,任由這毛頭少年般的激動沸騰,把他剋制冷靜的靈魂衝擊得丁點不剩。


  他繾綣溫柔的目光落在姜錦身上,忽然捕捉到她柔軟如花瓣的嘴唇,瞬間就被那抹嫣紅給攥緊了。


  「錦錦。」他低聲喚著,不受控制地壓下身。


  姜錦早已在完成任務后,閉上眼睛開始呼呼大睡,安靜下來后,沒了提著顧寒傾的心臟七上八下的小混蛋模樣,乖巧極了,就像沉睡在城堡里,等待命中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她這樣不知反抗,反而讓顧寒傾生出罪惡感。


  只是在這罪惡感阻擋他逾越的行徑之前,他的情緒早已佔據他的大腦,控制了他的行為,低頭落了一吻在她唇上。


  僅是一觸即離,還沒來得及品嘗那甜美與柔軟,就迅速退開得甚至倉皇。


  他竟然在畏懼,畏懼自己會失控,對她做出不好的事情。


  顧寒傾感覺到身體里有凶獸在咆哮嘶吼,試圖掙脫牢籠,不顧一切地撲向沒有任何防備的姜錦。


  所幸他到底是理智的,很快控制了這種情緒,把那凶獸重新壓入黑暗中。


  少頃,他才吐出一句:

  「晚安。」


  願你睡得安穩,我的錦錦。


  一夜無夢。


  姜錦睜開眼睛的時候,有種今夕不知何夕的混沌感,腦子裡更是如同一團漿糊,半晌才逐漸理順了思緒,隨即就是跟一串泡泡般咕嚕咕嚕冒出來的疑惑:


  昨晚她不是在喝酒嗎?怎麼回到床上的?

  她好像看到顧小叔了?是做夢還是現實?

  顧小叔回來了?真的?什麼時候?

  姜錦最後的記憶定格在自己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看著電視哈哈大笑,似乎還吃了不少零食的那一剎那,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她都斷片了。


  揉揉腦袋,並沒有以前宿醉后的疼痛,想來是昨天的甜酒度數不高,喝了之後並不會上頭。


  姜錦從床上爬下來,進浴室沖澡一番,才清醒許多。


  收拾好,換了一身家居服下樓,就聽到空曠的一樓傳來忙碌的聲音,燒的水在咕嚕嚕冒泡,菜刀急促不亂地落在案板,還有顧寒傾溫柔細緻的說話聲。


  顧小叔真的回來了?


  姜錦連蹦帶跳地衝下最後幾步樓梯,腳下忽然一頓。


  腦子裡忽然就浮現昨晚的一幕,斷斷續續的,跟老舊電視機一樣的雪花模糊,隱約閃過她喝得醉醺醺的,忽然有人敲門,她跑去開門,門外的人是顧小叔?

  姜錦大窘,難道說昨晚她的醉態全部被顧小叔看去了?

  她急忙往廚房跑去,經過客廳的時候,看到客廳的茶几上放著半瓶酒,還有一個剩了丁點酒液的高腳杯,地上還扔著一個歪倒的酒瓶,已經徹底空掉了。


  姜錦抓狂地揪著頭髮,不會吧,她居然喝了一瓶半的酒?就她那一杯倒的酒量?


  姜錦記得,似乎是她覺得那酒的味道很好,又沒發現醉意,就一直喝一直喝等到真正喝醉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了。


  等等,她昨晚,該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姜錦急得要死,偏偏什麼都想不起來。


  「錦錦?」阿元吃著一根香蕉,疑惑地站在身後,看著姜錦急得打轉的模樣。他身上還穿著睡衣,踩在地板上的腳也是光著的。


  姜錦第一時間看到他的腳,別的先顧不上,一把將他抱起。


  「你的拖鞋呢?不穿拖鞋小心著涼!」哪怕到了夏天,也不能光著腳亂跑。


  阿元窩在她懷裡「哦」了一聲,小口小口地咬著香蕉,姜錦說什麼他也沒有反駁,任由姜錦把他抱到樓上,找回了丟在床底下的拖鞋。


  「要記得把鞋穿上,知道嗎?」姜錦捏捏他的鼻尖兒。


  阿元嗯了一聲。


  姜錦想起什麼,探頭往門外望了望,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阿元,你爸爸是不是在樓下?」


  「對啊。」阿元一大早起床,沒看到錦錦,反而看到了老爸,心情有點不爽。


  「那他什麼時候到的?」姜錦問了又懊惱,阿元昨晚睡得那麼早,怎麼會知道顧小叔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沒等阿元回答,另外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昨晚到的。」


  姜錦僵硬地轉動脖子,就看到顧寒傾噙著淡笑地站在門口,看著兩人:「早飯已經做好了。」


  「嗯?嗯!這就去!」姜錦忙不迭應著,牽著阿元匆匆從顧寒傾身邊擠過。


  她低著頭,看也不敢看他,心裡一個勁兒抓狂:

  怎麼辦怎麼辦?她昨晚到底做了什麼傻事?居然讓顧小叔用那麼飽含深意的眼神看著她!

  姜錦雖然不知道顧寒傾的眼神代表著什麼,但她卻直覺其中不簡單。


  顧寒傾看她躲閃的態度,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後下樓,去飯廳吃早餐。


  顧寒傾準備的早餐很豐富,從西多士到水果,一應俱全。


  姜錦喝了一口牛奶,至始至終不敢去看顧寒傾的眼睛。


  「錦錦。」倒是顧寒傾先開口了,「你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姜錦茫然抬起頭,隨後就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顧小叔,我昨晚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那一聲「顧小叔」,讓顧寒傾的心沉入海底。


  她都忘了。


  顧寒傾有些遺憾,但,也有點慶幸。


  畢竟昨晚姜錦的狀態,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他還沒哄她說出真正的心意,貿貿然讓兩人關係推進一步,反倒不妥。


  如此想著,顧寒傾也淡然了。


  沒事,他不急。


  「沒說什麼。」


  雖然這麼說,但是顧寒傾似笑非笑的表情,卻讓姜錦深刻的認為其中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難道她真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姜錦使勁兒想啊想,終於想起了幾個片段:

  先是她跟小孩子一樣,鬧著顧寒傾要給她嘗嘗好喝的飲料,甜甜的。


  然後,就是她坐在床上,賭氣般開口說不要叫顧小叔了,要叫哥哥?

  一道天雷落在姜錦腦袋上,把她炸得外焦內嫩的,一時之間傻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天哪,她想打死安夏!都是她反覆在她耳邊念啊念的,各種洗腦灌輸千嬌百媚叫哥哥的姿態,竟然被醉酒後的她沖著顧小叔喊出口了?

  她是想改口,但沒想直接突飛猛進啊!這下顧小叔把她當什麼了?


  姜錦舉著牛奶杯的手僵硬在半空,許久都沒有落下。


  顧寒傾見狀:「怎麼了?」


  姜錦欲哭無淚,苦著一張臉:「顧小叔,不管我昨晚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你都千萬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那聲哥哥,你就忘記吧!


  顧寒傾沒急著回答她,而是從姜錦的神態動作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分析。


  看起來,她似乎不記得他對她說過的話,僅記得她自己說過的話,比如那聲叫過的「哥哥」。


  有了判斷,顧寒傾態度越發從容不迫,慢條斯理地反問她:「為什麼?」


  姜錦傻眼。


  顧小叔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對她的唐突分外討厭,所以


  姜錦的思緒已經開始亂飛,把情況不斷地往壞的方面揣測,剎那間就已經上升到顧小叔勃然大怒,要跟她劃清界限的地步了。


  她不要!

  顧寒傾把姜錦變幻莫測的神情盡收眼底,知道她開始想有的沒的,那焦慮和緊張,該不會以為他生氣了吧?


  顧寒傾似是找到姜錦情緒的規律,也一點點開始明白了解她的想法。


  或許,她並不是在抗拒自己。


  就像現在她雖然焦慮不安,但隱隱透著一絲害羞。這點害羞,足以讓他確認很多東西。


  顧寒傾彎唇一笑。


  「我覺得你昨晚的話,挺對的。」顧寒傾這麼說之後,姜錦立馬把耳朵豎起來,聽見他笑吟吟地繼續道,「畢竟你和周鳴溪已經沒有關係,再叫一聲顧小叔,不大合適。」


  這下,連阿元都抬起腦袋,豎起耳朵:什麼意思?

  顧寒傾不緊不慢地放下刀叉,眼底柔軟的笑意迎上她愕然的目光,說:

  「以後,你可以叫我三哥。」


  身邊人都這麼叫他,姜錦這麼叫也不突兀。


  但是。


  從「顧小叔」到「三哥」,這不僅是稱呼上的轉變,更是輩分上的提升啊!一句三哥,已經讓姜錦和顧寒傾成為平輩,而不是長輩和晚輩!


  「三哥」姜錦愣愣地重複,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喊出口了。


  「嗯。」顧寒傾應著,笑意不散。


  阿元急了,看向姜錦:「錦錦,那我呢?」


  錦錦不是錦錦了嗎?


  顧寒傾沖他一臉嚴肅;「已經不能沒禮貌叫錦錦,要叫錦錦阿姨。」


  這下,姜錦比阿元還要高一輩了。


  阿元氣呼呼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跟顧寒傾對視,怎麼也不肯答應。


  錦錦就是錦錦,他才不要叫阿姨!


  ------題外話------


  沒這麼快一步到位,等我細火慢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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