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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自私

  季蘭一時慌了,她確實是最了解蕭燕華的,打從五歲進蕭府,她就跟在蕭燕華身邊服侍,一開始年紀小,蕭燕華又不是個喜歡拿捏人的主子,拿她當妹妹看,這麼些年了,她怎麼會摸不準蕭燕華的脾性呢。


  這是個活的通透,最不願爭的人。


  在禁庭里瞎打聽萬歲的行蹤,給人知道了,死一百遍都不夠的。


  季蘭撲通一聲跪下去:「奴才真不是有意的,是為著老祖宗召了貴主兒去,奴才才……」


  蕭燕華眉目清冷,打斷了她的話:「季蘭,你知道我的脾氣的。」


  季蘭哭喪著一張臉:「奴才知道……」


  蕭燕華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再看看殿內站著的兩個小宮女,無奈的嘆一聲,伸出手扶著季蘭起了身:「別再有下一次。這裡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出了事……」她頓一頓,「我不是貴主兒,也不是昭妃,保不住你的。」


  季蘭心頭一顫,竟從她的話中,品出了一絲傷感。


  她緊緊的抿唇:「主子還要去見貴主兒嗎?」


  「當然要去了。」蕭燕華神色如常,「如果說這禁庭中,還有什麼人,是能真心幫我一把的——也只有她了。」


  蕭燕華這話不假,她跟衛玉容的關係,的確是最好的。


  從前在家中做姑娘時,因蕭家的國公府和慶都大長公主的公主府挨得近,且兩個姑娘年紀相仿,脾性相投,便打小就混跡在一處。


  一起讀書認字,一起學女工針線,琴棋書畫,品茶賞玉,兩個人一道長了十幾年。


  當初蕭燕華的親姊配給睿王,還是慶都大長公主保的媒。


  本來按蕭燕華生來冷淡的性子,她不信那麼多的真心與實意的,即便是一起長大的衛玉容,現而今入了宮,也不過是各奔前程罷了。


  可這深宮之中,如果說一定要向誰求助,乃至將來可能要求救——衛玉容,就是不二人選。


  蕭燕華終究還是領著人踏進了儲秀宮的。


  彼時衛玉容正窗下作畫,她今日心情算得上不錯,倒不是為了協理事,只不過是因為元邑……


  聽聞宮女回稟時,她作畫的手頓了下,悠悠然抬起頭來:「請慶妃大殿去吧。」


  她吩咐完了,才深吸一口氣,擱下手中狼毫,盯著宣紙上的一品牡丹看了許久,自顧自的搖了一回頭,提步出門去了。


  衛玉容見到蕭燕華時,她端坐在玫瑰椅上,很恭敬,卻也很拘謹。


  她幾不可見的攏眉:「到我這裡也這樣拘束嗎?」


  蕭燕華卻恍若未聞一般,站起身來,望向她,正正經經的禮了一回:「請您安。」


  於是衛玉容心裡更不痛快了:「跟我也要這樣?」


  「這是宮裡的規矩。」


  一句話就叫衛玉容說不出什麼了。


  她差點就忘了,這已經不是母親的公主府了,她和蕭燕華,不過如此了。


  收斂了心緒,她踩著細碎的步子往寶座過去,才與蕭燕華擺擺手:「是我失言了。」


  蕭燕華臉上這才有了笑意:「其實您說這兩句話,叫我心裡很安定。」


  「嗯?」衛玉容方施施然落了座,就聽了這麼一句,一時不解,疑惑問她。


  「至少叫我知道,我今日來,沒來錯,想求您的事兒,也能開得了口。」蕭燕華端著茶杯,杯蓋緩緩地劃過,撥弄著飄在碧色茶湯上的些許浮葉。


  衛玉容面色一沉:「你是為了協理的事來的。」


  「娘娘一向聰敏。」蕭燕華也不與她遮遮掩掩,應的倒是很坦白。


  至此,她才呷了一口茶湯,細細的品了一回,只覺得舌尖留香,於是笑意更濃:「您這裡的碧螺春,該是最好的了。」


  衛玉容很不喜歡這樣的蕭燕華。


  從前她們雖不至於無話不談,可大家一起處著,是誠心相交的。


  可是現在呢?

  蕭燕華一字一句間,都透露著虛偽的恭敬,說話時的語氣,還有恭維的神情……衛玉容眉頭緊鎖,這不該是蕭燕華。


  「燕華,才進宮而已,你用不著這麼急著偽裝你自己,更何況,這裡是儲秀宮,是我衛玉容的地方。」她淡淡瞥過去一眼,「在我面前也這樣裝腔作勢,十幾年的情分,你是要全糟蹋乾淨嗎?」


  蕭燕華叫她說的一愣,唇畔的笑,漸漸的褪.去。


  手上青花瓷的小盞有些燙手,她低頭看了兩眼,一時就失了興緻,撂開擱到了身旁紫檀木方頭桌上去。


  「我的話原本也沒錯,並不是刻意的恭維你。你愛吃碧螺春,老祖宗自然會把最好的送到你這裡來。你進了宮,位分最尊貴的也自然該是你。」她垂著頭,讓人看不清楚神色,「即便有高太后壓著,即便老祖宗一向是不過問事兒,可你來了,她老人家怎麼會讓高……靖貴妃壓著你。」


  衛玉容呼吸一滯:「協理不是我求的。」


  「我知道不是你求的,你何須去求?」蕭燕華抬起頭來,唇邊是一抹苦笑,「平起平坐是老祖宗沒辦法的,給你個協理,叫你掌權,靖貴妃自然矮你一頭。可是玉容,何苦要拖我下水呢?」


  她一聲反問出去,端的是無奈至極:「你該知道我,你們之間的爭也好,斗也罷,我一點也不想摻和進來。我沒有老祖宗護著,也沒有一位做太后的姑母,更沒有叫萬歲敬重的表姊長公主——我雖然出身肅國公府,可與你三人比起來,其實什麼都沒有。禁庭之中,我步履維艱。可我處境已經如此,你怎麼忍心再來拖我下水?」


  衛玉容應該要反駁的,可是她看著蕭燕華那張妝容精緻的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來。


  說什麼呢?解釋一番,不是她要拖她下水的嗎?


  可她心裡,又真是這樣想,真的替蕭燕華考慮過嗎?


  在慈寧宮的時候,元邑提了她和蕭燕華,老祖宗本來是點了她一個人的,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說了句怕她儲秀從此不得安生,老祖宗應該不會再提蕭燕華這一茬兒了。


  衛玉容麵皮一時覺得臊得慌。


  蕭燕華再通透沒有了,她把人心看的太透徹,在她面前,自己成了無所遁形的那一個。


  她心思也不正,確實是想抓了她來做這個擋箭牌,彼時不過想著,自己不會成為眾矢之的,而力所能及的地方,她總會護著蕭燕華,這樣就算做兩兩相抵了。


  可是沒想到——蕭燕華就這樣直白的問到了她臉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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