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琢磨不透
當天元邑果然留宿了長春宮中,不曾離開。
元清把心中所有的疑惑和困頓都暫且壓了下去,第二天一大早,匆匆拾掇了一番,先往太皇太后的寢宮去請了安,服侍了一會兒,才又連聲辭出來,領著雙燕和幾個小宮女,一路往長春宮而去了。
董善瑤早在開始著手大選事宜之初,就免了各宮的晨昏定省,只說是無暇分身,也不必各處忙碌。
再加上如今在眾人看來,明妃在宮中祈福——雖那日元邑往永壽宮去瞧了她一次,可也並沒有放她出來。而慶妃抱病,貞貴妃又搬到了慈寧宮去,即便是要去景仁宮請安,也只剩下靖貴妃,昭妃並著文嬪和定嬪四個而已,靖貴妃又一向都牙尖嘴利不饒人,昭妃也未必就打心眼兒里敬著景仁宮,定嬪近來聖眷優渥,文嬪卻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四個人就是去了景仁宮,也是心思各異的,皇后免了各處的定省,也是為著自個兒省心,畢竟是眼不見為凈嘛。
是以這日元邑起了個大早,在長春宮用過了早膳之後,往乾清宮回去,徐明惠閑來也無事,就叫人挪了美人榻置於廊下,享受著春日好景。
元清領著人進長春宮,先瞧見的,就是這樣一派景象。
她唇邊揚著笑,同左右比了個噤聲的姿勢,輕手輕腳的近了前,又朝著出雲她們比手勢,不叫她們出聲兒。
丫頭們果然也聽話,一個也不吱聲,由著她一步步的近了徐明惠的身。
元清走近時,才瞧見了徐明惠是雙眸微合,正是好一番閑逸姿態。
她差點兒沒忍住要笑出聲,猛然咳嗽兩聲:「好愜意的昭妃娘娘。」
徐明惠嚇了一跳,打了個哆嗦睜開眼,不悅在臉上一閃而過,待看清了是元清時,面色才略有舒緩,卻扭頭去訓斥出云:「越來越沒規矩,殿下過來,你也不吱聲嗎?」
出雲委屈極了,可憐巴巴的瞧著元清。
元清便噗嗤一聲笑了:「罵她做什麼,我不叫她言語的。你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啊,有這個閒情逸緻在廊下吹吹風,賞賞景?」
徐明惠也沒起身,只是擺擺手,示意燕雲去搬凳子出來,才笑著回元清:「天氣好,心情自然也好,今兒一大早起來,我便覺得通體舒暢,難得的有興緻,想好好的享受一番這閑逸,萬一是最後的閑逸呢?」她揚了聲,卻很平淡的,「我還想著,一會兒要在院子里擺上傢伙事兒,做下一幅畫,裝裱起來,掛在殿內。」
燕雲已經支使著小宮女兒搬了凳子出來,四四方方的玫瑰椅,就置於徐明惠身下那張美人榻的一側。
元清提著裙擺坐過去,覷了徐明惠一眼:「臉皮可真厚,還有自個兒作畫自個兒裱的呢?」
徐明惠洋洋得意的,抬一抬頭,沒應聲。
元清往椅背上靠了靠,舒展雙臂,長出了口氣:「不過有句話你說對了,是該好好享受一番這最後的閑逸。」
徐明惠眉心一動,旋即眯起眼來,同出雲擺擺手:「你們下去吧,我跟殿下說說話。」
出雲欸的一聲,同二人各自蹲身禮一回,又虛拉了燕雲一把,便帶著一眾小宮女兒們退遠了去。
待她們走遠了,徐明惠才正了神色,側目看向元清:「出什麼事了嗎?」
元清搖搖頭,也沒看她:「現在還沒出事,不過,早晚的。」她一句話說完,話音徹底落下,才斜著掃過她一回,「你近來也躲懶著,輕易不出門,心裡早有數啊,前幾日咱們議過這個事兒的。」
徐明惠提著的一口氣稍稍松下去:「我還當你說什麼,還是為著皇后的事兒啊?」她翻了翻眼,「還值當你大清早的特意跑過來。」
元清卻哂笑了一回:「也不光是這個。」
她這一否認不要緊,徐明惠剛卸下的那口氣,便立馬又提到了胸口。
「還有別的?」她問話時,聲音裡帶著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宮裡出的事,已經太多了。
從她還沒進宮,到現在——徐明芷的死,高令儀的刁難,元讓的出宮,大長公主的到來,還有慈寧壽康兩宮抱病,以及兩日後的大選……
一樁樁一件件,壓.在她心頭,她雖然是不怕的,可也覺得鬱郁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元清特意走一趟,就應該是要緊的事了。
果然,元清清了把嗓子,語重心長的:「昨天我到皇祖母跟前去服侍,她支開了衛玉容和隨珠,跟我說了好些話,跟你,跟衛玉容,都有關,還有一些,我不大琢磨得透的。」
徐明惠眉頭緊鎖:「我和玉容?」她不自覺的攥緊了雙手,死死的握著,「老祖宗說什麼了?」
元清聳了聳肩:「你知道我不待見衛玉容,皇祖母跟我說,將來無論怎麼樣,永遠也別做出過分的事,我覺得,皇祖母是想跟我說,永遠不要跟衛玉容作對——」她面上忿忿的,冷哼一聲,「憑什麼呢?她出身再怎麼好,我才是這大陳的長公主,是萬歲最信任的長公主。我想不通,皇祖母究竟是什麼意思。」
「應該是你想多了吧?」徐明惠的眉峰未能舒展,遲疑道,「老祖宗心疼你,也心疼玉容,大約是不願見你們骨肉相殘……」
「不是的。」元清卻很快就打斷了她的話,瞥了她一眼,「我說不上來,但是皇祖母肯定不只是這麼個意思。我總覺得,皇祖母的話,像是警告,也像是勸誡,有什麼內情是我不知道的,可她又不能夠明說了。」
徐明惠對此倒並沒有想那樣多。
在她看來,太皇太后對衛玉容這個外孫女已經可以說是相當.寵.愛了,畢竟太皇太后這一輩子,養成了的只有一兒一女,所以衛玉容於她而言,大概跟元清元邑是沒什麼區別的。
元清不待見衛玉容,旁人瞧得不那麼真切,但是太皇太后一定最清楚。
她竭盡所能的庇護著孫子孫女,還有這個初入禁庭的外孫女,怎麼會願意瞧見他們「窩裡斗」呢?
她此時更好奇的,是元清口中說的,那些她不大琢磨的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