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君心難測(上架第五更)
入殿時,翡翠下意識的抬眼掃了一回,然後才忙不迭的垂下頭去。
她那一眼,正好瞧見了元邑手上把.玩著個青玉雕的東西,因站的遠一些,沒能瞧得更仔細。
於是她更又替自家主子不平起來。
一大早的就叫李桂去傳話,大選這樣的日子都不露面,還以為是有多要緊的事兒,可眼下卻把.玩著器物,閑散悠哉。
結髮六年,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這樣呢?
她不由得想起今早主子的疲憊和怨懟,她如今尚且為主子不甘,何況是主子自己……
翡翠吸了吸鼻子,蹲身下去行了個禮,一言不發的站在殿下。
元邑手上確實把.玩著個東西,是新得的一隻青玉雕銜蓮鴛鴦,圓雕的鴛鴦側首伏卧著,口銜蓮花,磨製細膩,雕刻更是栩栩如生,是以他內府一呈送上來,他便愛不釋手的。
這會兒見了翡翠,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不經意似的問道:「前頭大選,怎麼說的?」
翡翠始終低著頭,有些瓮聲瓮氣的:「主子選定了五位姑娘,」她一面說,一面打袖口裡掏出個東西來,雙手捧著,「這是主子寫下的名冊。」
元邑沖李良使了個眼色,李良會意,連步下殿中,伸手接過那所謂的名冊,復又回到元邑身邊兒來,將東西擱置在他面前桌案上:「您過目。」
元邑這時才將那隻鴛鴦放到一旁去,動動手指,翻開了面前的名冊。
他看了半天,看完了,狀似自語的念叨著:「鴻臚寺少卿和國子祭酒家的,都給了貴人?」
殿下翡翠怔了下,回了一聲是,跟著又道:「主子說了,國子祭酒趙大人官風一向不錯,國子監的監生又多,給趙主兒一個貴人,不為過。」
元邑冷不丁的笑了一聲,轉而看向李良:「李良吶,鴻臚寺少卿薛平鎮有個弟弟,你知道官在幾品嗎?」
李良咽了口口水,他怎麼會不知道呢?看樣子,皇后的這個決定,並沒有使萬歲滿意啊。
於是他點點頭:「薛大人的弟弟現任右通政。」
「那就是了。」元邑指尖微動,在名冊上點了一把,正好點在了薛氏的名字上,「皇后的意思,我也不駁她了,薛氏上個號,我看令字就很好,她這個名字……」他頓了頓聲,又喃喃兩句,「雙英……是個英氣又不失俏皮的名,令字不至太剛,不至太柔,配她這個名字也不錯。」
翡翠心下咯噔一聲,袖下藏著的一雙手,攥成了拳。
李良在旁邊兒陪著笑臉,一個勁兒的贊元邑聖明。
元邑沒理會他,繼而又去問翡翠:「這個平定州知州家的萬氏,就是那個才艷絕天下的萬氏?」
翡翠又頷首應了一聲,略一抬頭,眨巴著眼睛看過去,抿一抿唇:「主子本也想給個貴人,可江主兒和朱主兒出身都是一樣的,主子說不好厚此薄彼,以免兩位主兒心中不快,回頭要徒生事端的。」
「榮.寵.尊貴都是皇恩,她們如何心中不快?」元邑揚唇,旋即執筆將名冊上勾了一筆,復又寫下一行字,寫完了,撂開筆,點點名冊,示意李良拿下去,他才道,「萬氏既然是才艷雙絕的,一個敏字便極配她,她既小小年紀能名滿天下,入得宮中,一個貴人她就也當得起。回去告訴皇后,長春宮景美也夠敞亮,叫萬氏住那裡。」
李良才剛步下來,近了翡翠身側,聽聞這樣一句,連他都是猛然一怔。
他一抬頭,果然見翡翠嘴角抽動著,他忙一抬手,把名冊遞迴去,幾不可見的沖著翡翠搖了搖頭。
翡翠見狀,知道這是示意她別多嘴多舌,以免惹了萬歲不悅,可是心下卻對這個抬舉,實在……
她強壓下心中的委屈,那是替自家主子生出來的委屈,揚手接下李良手中名冊,蹲身再一禮:「奴才告退。」
送走了翡翠后,李良沒忍住的嘆息了一聲:「主子,您這麼著,怕皇後娘娘心裡不受用吶。」
那隻青玉鴛鴦已又被元邑把在了手中,聽他這樣說,瞥過去一回:「你沒瞧見名冊?且不說萬媖盛名之下究竟如何,只說她有這個名頭,進了宮,少不了各處都盯著她。皇后把她放到翊坤宮去,你覺著,憑靖貴妃那個心性,容得下她嗎?」
「可是您給了貴人,又賞了號,還叫挪到了昭娘娘那裡去,皇後娘娘怕是……」
「她總會明白的。」元邑打斷他的話,哂笑一聲,「有些事情,我不願意遷就她,更沒法子說服自己去包容她,但我總不能眼看著,她一時錯了主意,叫太后更不放過她。」
李良明顯僵住,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此時主子這樣說了,他才恍然明白過來。
敏貴人真要是住進了翊坤宮,按靖貴妃那個性子,還不知要如何的胡鬧起來。
這兩日靖貴妃安分的很,很顯然這是高太后授意的,怕是也說教過貴妃多次。
既然太后不想叫貴妃那樣跋扈的處事……皇後放了這麼個人去,明擺著是挑貴妃的火氣,算來算去,她還是暗地裡跟太后打擂台的。
可是,為什麼是昭妃的長春宮呢?
敏貴人盛名如此,萬歲就不怕昭妃吃心了嗎?
李良心中很是不解,也很想要開口再多問幾句。
然而元邑卻在他沒開口時,就點了點桌案。
李良回過神來,側目看過去:「主子?」
元邑舉著那隻鴛鴦,對著光比了又比,須臾后,長嘆一聲:「給皇後送去吧。」
李良一怔:「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元邑丟了個白眼過去,「你告訴皇后,夫妻始終是夫妻,今後行事,再多端幾分小心。今日剛忙完,叫她歇一歇,明兒一早,我送她去壽康宮。」
李良欸的一聲,恭恭敬敬的接過青玉鴛鴦來,貓著腰一步步的退出了乾清宮。
他近來越發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前幾日那樣的表現,一時險些叫人覺得,他是厭惡了皇后的。
可是今日,從令貴人到敏貴人,主子的安排,無不是在幫著皇后,好叫來日高太后的一雙眼,稍稍的從景仁宮身上移開來。
無怪人家都說,君心難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