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傀儡
太皇太后這兩日身上見了好,食慾也好了很多,今兒一早就叫人去弄了八碟八碗來,拉了衛玉容與她同食。
本來也打發隨珠到壽安堂去叫元清了的,只是隨珠去的時候,元清又跑了個沒影兒,根本不在壽安堂。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時,若有所思的拉長了臉,還是衛玉容勸了好久,她才舒緩下來。
是以元邑進慈寧宮,是小宮女一路引著他往了花廳而去的。
進了花廳中,他噙著笑近前去問了安:「孫兒不孝,這幾日也沒到慈寧宮來跟您請安,竟不知,老祖宗都大好了。」
太皇太后見了他自然歡喜,招手就叫他到自己身邊兒來坐。
衛玉容從右手邊的圓凳上站起身,納福一禮,沒再坐下去:「您既來了,我來布菜吧。」
太皇太后臉兒一沉:「你布的什麼菜,坐下一起吃。」
衛玉容訕訕的笑:「才剛是沒法子,殿下不在,只能我陪您一起進膳,眼下萬歲來了,您就饒了我吧。」她一面說,一面去瞧桌案上的菜色,連連擺手,「我一大早,都是一碗白粥兩碟子糕點,多少年都是這樣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
太皇太后剛要再開口,元邑已經撩了長袍坐在了她左手邊兒:「孫兒陪您進早膳。一早上起來,送了皇後到壽康去,這會兒連口飯都還沒吃呢。」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的。
太皇太后沒好氣的白一眼,也不知是白誰的,只是也不再強求衛玉容。
古人講的是,食不言,寢不語。
飯桌上有人布菜有人伺候,也不興說話,哪怕是骨肉至親,也沒有一邊兒吃飯,一邊兒閑談的。
故而這花廳內便一時安靜了下來。
太皇太后雖見衛玉容果真不吃,可興緻卻沒落下,大約是見了元邑,心情大好,今兒一早吃的的確是要更多些。
各色的菜擺的多,可兩個人吃,卻遠吃不完。
約莫不到半個時辰,兩個人雙雙放下銀筷兒,衛玉容才扭臉兒朝外頭叫了人,支使小宮女進來將沒吃完的撤下去。
太皇太后摸摸肚皮:「可有好一陣子,沒這麼這進一回膳了。這些日子,整天躺在床上,人都躺的虛了。」
元邑笑著回她:「老祖宗精神大著呢,越養越精神。」
他說完了,抬頭看向對面站著的衛玉容:「服侍了這麼一晌,你去吃東西吧,我陪著老祖宗坐一坐。」
衛玉容給太皇太后遞帕子的手,倏爾頓了一下。
上回是她要走,元邑攔著不許,今日卻是……
他應該是有話要跟老祖宗談,而她不太合適在場。
她斂了心緒,收回手來,沖著二人各自禮一回:「那我就躲一回懶,非要叫隨珠姑姑給我做兩碟子頂精緻的點心去。」
衛玉容從花廳離開后,太皇太後上揚的唇角才拉下來:「支開她做什麼?」
元邑長嘆一聲:「孫兒今早去壽康宮,太后她……」他反手摸摸鼻頭,有些悻悻地,「太后叫人送了些摺子到乾清宮去,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她是說,孫兒如今還年輕,尚不能處理很要緊的事,可她這一病,又不能事事都顧全了,便將一些並不緊要的,送到乾清宮,叫孫兒學著料理。」
太皇太后嘖的咂舌,譏笑出聲來:「漂亮話她可真會說。」
數落了高太后一句,她又覺察出不對,一挑眉:「那你不在乾清宮批摺子,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是有一件事,孫兒有些糊塗。」元邑也不藏著掖著,「李良回了話,說是昨兒後半天,壽康宮的鶯歌,到乾清宮去找過李桂一趟。」
「她一個人去的,還是領著壽康宮的丫頭一起去的?」太皇太后眯了眼,又細問了一句。
元邑一愣,搖搖頭:「孫兒沒問。不過李良說,她是悄悄地,還挺刻意的背著人了,照這樣想,她應該是一個人去的。」
太皇太后倒吸一口氣:「你懷疑那個李桂,是高氏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
「其實李桂這個奴才……」
他咬了咬牙,不知道後面的這些話,是否該告訴老祖宗。
景仁宮的奴才,幾次私下裡見李桂,他也是知情的。
只不過那是皇后,跟太後到底不一樣,他也不願意去計較追究罷了。
但是若老祖宗知道了,大約對皇后,就更不待見了。
太皇太后抻著嗓子:「怎麼,話說了一半,又不敢說了?那個奴才,還有誰去尋過他?」
元邑心道,果然什麼也瞞不過老祖宗的這雙眼。
他訕訕的揚了笑:「您可真聰明,孫兒就是不開口,您也猜到了。」
太皇太后瞪他一眼:「有事兒說事兒,別給我戴高帽兒。」
元邑這才斂了笑,定了定心神:「是皇后。早些時日,景仁宮的人也私下裡見過李桂幾次,也是李良來回的話。不過因著是皇后的人,孫兒不想追究,也就沒計較。李良也敲打了他幾回,只是沒料到,他膽子仍舊這樣大……」
「只怕他未必是膽子大。」太皇太后語調倏爾冷了下去,「他敢三番五次的泄露乾清宮的事情,御前服侍的人,露了主子的事兒出去,那是死罪——他既然不怕,只怕本就有『高人』在背後撐腰。」
「您是說……」元邑心口一窒,「他果然是壽康宮的人嗎?」
太皇太后捏著手裡一串兒東珠滾了幾滾,眸色深沉的想了許久:「我依稀記得,他是老早的時候,就認了李良做師父的吧?李良是你父皇指給你的奴才,跟著你一起長大,應該是最貼心沒有的。至於這個李桂……如果他今日是這樣的行事,你大可以放開膽子去猜一猜,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是高氏手上的一顆棋。李良那裡,高氏收買不了,也控制不了,就挑了這麼一個機靈的小太監,叫他認到了李良跟前去。」
如此細細的想來,連元邑都脊背發寒。
老祖宗所說如若是事實,那高太后的心思,也太可怕了些。
早在數年之前,她竟然就已經在他的身邊,埋下了這樣的一顆棋子。
她要的,何止是他步履維艱,更是他處處受制,成為一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