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其心可誅
廢后的事情,鬧了有三日光景,剛有了平息下來的態勢,朝堂之上便已有了請立繼后的摺子送到了御前來。
高太后在養病,可是這回很古怪,她倒像是真放了權似的,所有的奏摺全都不再過問,除了不許元邑臨朝之外,這些個摺子,不管是京中還是外阜的,都叫送到了乾清宮去,且她姿態擺的極高,一時元邑若真有個拿不準主意的,到壽康宮問上一問,她也樂得答疑解惑。
十來年沒有過這樣和諧又其樂融融的景象了,今次她這麼一病下去,倒像脫胎換骨了一般。
然而元邑卻並沒有上了這個當,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他心裡也極有分寸。
此時的他,左右雙手之中各掂量著一道奏本。
他眯著眼,深如幽潭,又恍然之中可見清明二字。
「李良,阿姊這兩日都沒去過長春宮吧。」他捏著奏摺,一揚聲,問向身旁的李良。
李良嗯了一聲點點頭:「殿下這兩天都一直在慈寧宮,很少出門的。」
「是啊,忙著煽動徐家上摺子呢。」
李良吃了一驚,便很下意識的往他手上看過去:「這是……」
元邑略揚了揚胳膊:「一道是請立靖貴妃的,一道是請立昭妃的。」
李良心一沉:「是高府和徐府上的摺子……主子,他們這也太……」
「你不必理會這個,原就是在意料之中的。」元邑沖他擺擺手,繼而又問,「你猜一猜,徐家請立何人?」
是啊,這本就是早料想到了的事兒。
廢后之後,中宮位出了空,高家不會按住不動,高家只要動,徐家那裡……
說來說去,不是骨肉不連著親,這種時候,能靜下心來不添亂的,也只有慶都公主府和衛國公府。
李良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才開口去回話:「奴才哪裡懂這個,主子這是打奴才臉。」
「你也別裝,問你什麼你回什麼。」元邑一個白眼丟過去,沒好氣的嗆了他兩句。
李良這才嘿笑兩聲,一貓腰,敢應了聲:「要奴才說,徐家要請立繼后,當請立昭娘娘,可您既這麼問奴才,那就一定不是昭娘娘。可高家是不懂收斂二字為何物的,上了摺子,勢必請立靖貴妃,徐家不會順了他們心意,宮裡頭殿下也有分寸,更不會容許這樣的事兒發生,是以奴才以為,徐家上的這道摺子,請立的,該是貞貴妃。」
元邑會心一笑,所以他說嘛,李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在他身邊兒服侍了這麼多年的人,又能在禁庭中遊刃有餘,是把這人心都揣摩透了的,輕易不會得罪誰,四平八穩的走,一絲不亂的看清自己腳下的路。
他沉了沉聲,似乎是發出了一個嗯的音兒來,可是叫人聽不真切。
許久后,他才揚聲:「看這樣子,阿姊是想把儲秀宮拉下水,叫長春宮坐收漁利了。」
徐家這樣捧著容娘,無非是想把容娘推到風口浪尖……也不對,她本就置身風口浪尖上。
如今這麼一來,消息只要放了出去,少不得容娘要同翊坤宮對上一對,可翊坤宮後面站著的又是誰,眾人是心知肚明。
阿姊這樣攛掇著徐家干著事兒,是真不把老祖宗放在眼裡了嗎?
元邑眸色深了深,站起身來:「去慈寧宮。」
……
太皇太后的病見了六七成的好,已經有精神往殿外挪動著賞賞景。
四月的天,不熱不躁,又少雨,才是最可愛的時候。
太皇太后叫隨珠置了張貴妃榻在廊下,噙著笑打量那隻通體雪白唯頂上一點紅的鸚鵡,又見天邊鱗鱗金光滾著往下灑,心情倒是難得的好。
她剛想開口叫隨珠來,吩咐兩句什麼話,遠遠地就瞧見了元邑正快步而來。
他走的急,腳下卻不亂,似乎是帶著風而來的。
太皇太后咦了一聲,身子就稍稍坐正了。
元邑近前時,臉上卻無笑,只是行了個禮,就站到了她身旁去。
太皇太后一見這樣,想來他是有事情才到慈寧宮,張口就問他:「又遇上什麼難事兒,不想去問高氏了?」
「老祖宗,請立繼后的摺子,已經有人上了。」
太皇太后一頓,側目看過去,微微仰著頭:「才第三日,高家就這麼急不可耐了?」
「不單單是高家。」元邑抿著唇角,又很可見的往下一沉,「還有徐家。」
太皇太後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氣的。
她從前其實很喜歡端獻,有時候雖然也覺得,這樣的專房之.寵.,於任何人而言都是沒有益處的,可端獻永遠是和善知進退的,規矩是丁點兒不錯,更從不會恃.寵.生驕。
一個上能勸諫皇帝,下能寬宥六宮的人,在她的眼中,比之高氏,自然要強過萬千。
也正因為有端獻在,徐家安分了幾十年,她對此很是滿意,對徐家,也願意高看兩眼。
可等到了如今,有了榮昌的不安生,徐家竟也學足了高氏一族的派頭。
董氏被廢三日,他們就這樣急切的上摺子……
她面色一沉:「還不是為著你的那句話,竟叫他們也敢動這樣的心思,迫不及待的要捧出一位皇後來。」
元邑聞言,尷尬在臉上一閃而過,卻徑直又搖了頭:「不是徐明惠。徐家所提之人,不是她。」
太皇太后閃著眼,驚詫之餘,眼中還有一絲茫然不解:「不是長春宮?那徐家……」
她話沒說完,就自己收住了所有的聲音。
不是長春宮,不可能是翊坤宮,那如今的禁庭中,所余不過容兒與延禧宮而已。
可蕭燕華自入宮以來是能避就避的態度,榮昌不會不告訴徐家,徐家若知曉,就不會推著她出來。
況且在徐家人眼裡,慶都和衛國公府畢竟只是個空架子了,而肅國公府雖再不似往昔那樣手握兵權,可朝堂之上,一席之地總還是有的。
這樣盤算下來,徐家摺子上所提之人——太皇太后一擰眉心:「他們叫你立容兒。」
「是。」元邑一咬牙,「徐氏心懷不軌,簡直是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