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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膽怯(4000字大章)

  青黛好似不吃驚一般,納福禮了一把:「除了太後娘娘,還有誰,是真的關心著您呢?」


  這話說的不中聽,卻是事實。


  高令儀自己心裡也明白,打從進宮的那一天起,這禁庭中,真心會為她好的,不,其實就連姑母,都並不是真心為她好。


  如果高家還有別的女兒,今天的這一切,還會輪得到她嗎?

  榮華一身,人前顯貴,這些都是姑母給高家的,並不是要給她高令儀的。


  高令儀幾不可見的擰眉:「既然是姑母把你調到翊坤宮來的,你怎麼一開始不明說了?要不是我把你調到殿里來服侍,你到翊坤宮,還有什麼意義?」


  青黛叫她問了,也不慌,很是平靜的回道:「可是您把奴才調到殿里了,不是嗎?」


  這個人,就有這樣的自信……


  高令儀哂笑了一聲,聳聳肩:「我也懶得問你那麼多,只一點,貞貴妃今次行事,是明著跟我做對了,十日後就是立后大典,憑她往日行事與為人,你覺得,這是她自己的主意?」


  青黛這回反倒愣了下:「主子您覺得呢?」


  「我倒是覺得……」


  高令儀心裡其實很不解的。


  青黛是姑母安排過來的人,若不是壽康宮的心腹,姑母也不會輕易放到她身邊來,這樣算下來,青黛不會坑她,更不會瞎給她出主意。


  只是她還是不大能夠相信,衛玉容這樣氣勢洶洶的發落了御膳房的幾個奴才,就是為了給她設套等著她來鑽。


  且不說衛玉容是不是這樣的人,只說如今她立后在即,不管遇上什麼事情,姑母那裡都不會任由她胡來。


  衛玉容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又怎麼會這麼賭一把呢?


  萬一她不上套,衛玉容今次不是白把自己暴露出來,難不成等著來日姑母與她過不去嗎?


  還是說,因為有慈寧宮在,衛玉容就這樣有恃無恐?


  她越想越是覺得古怪,便收了聲,不知道要怎麼去回。


  其實她知道,有些話不是青黛一個奴才好說出口的,所以便有心引導著她來說。


  青黛的意思,無非就是,這次衛玉容為她設下的這個圈套,是慈寧宮太皇太后的手筆。


  可是立后已成事實,中宮之位已然是她的了,太皇太后當日不曾阻撓,如今又何苦這樣把衛玉容推出來?

  於是她不願再說下去,便只是斜了青黛一眼。


  青黛自然瞧見了,咬了咬牙:「主子,您……」


  然而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人打斷了。


  外頭遙知打了帘子入內來,快走幾步就進了高令儀身前來,一揚聲,回話道:「主子,貞貴妃過來了。」


  高令儀眼皮突突的跳了兩下,下意識的看向青黛,就見青黛也是秀眉微微蹙攏了一回。


  她不到承乾宮去尋衛玉容,衛玉容反倒跑到她的翊坤宮來了?


  高令儀冷哼一聲,不屑似的嗤了一回:「她來做什麼?」


  遙知縮了縮脖子,搖了搖頭:「貴妃沒說,但是奴才瞧著,她臉色可不太好,是不是御膳房那邊……」


  「御膳房怎麼樣?」高令儀輕聲呵斥,一擺手,「去請她進來,我倒想看看,她能說些什麼,又能拿我如何。」


  遙知知道自家主子什麼脾氣,半個字都不敢開口勸,領了命就往外退。


  青黛橫豎想來覺得不妥,稍稍一欠身,和聲和氣的勸道:「貞貴妃擺明了來者不善,主子倒是不如不見。」


  要她說來,御膳房這回的事情,本就是翊坤宮理虧在先的。


  先前立后的旨意頒下來,高太后已經命人來傳過了話,這些日子,一直到冊后大典之前,都叫翊坤宮安分守己,千萬不要去惹是生非。


  可是主子聽是聽了,卻好似沒放在心上一樣,一轉頭,就打發人到御膳房去吩咐那樣的話。


  要說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可壞就壞在那起子奴才壞了心腸,連承乾宮有了身孕的定妃都拿捏。


  這樣算下來,這筆賬,可不就要算到翊坤宮的頭上來嗎?


  貞貴妃不管怎麼說,如今都還是六宮之首,只要主子一日沒有受正經冊封,就一日越不過這位貞貴妃。


  既然是這樣,何必要見呢?


  主子是個萬事不肯低頭的人,怎麼可能在貞貴妃面前讓步。


  到時候見了面,三言兩語下,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豈不是節外生枝嗎?


  故而青黛心下一沉:「萬一節外生枝,只怕不好,到時候太後娘娘也要責怪下來的。」


  高令儀一眯眼,臉色鐵青:「青黛,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叫我畏手畏腳的避而不見嗎?你不要再勸,不然我回了姑母,仍舊叫你會壽康宮服侍去。」


  青黛呼吸一窒,又倒吸一口涼氣。


  她才算是正經明白了,太後為什麼要把她放到翊坤宮這裡來,又不願意早些時候就明著告訴貴妃。


  眼前的這個主子啊,論心計,論肚量,與太后都不是可同日而語的。


  分明是親姑侄兩個,差距卻這樣的大……


  青黛吞了口口水,便索性閉口不言了。


  外頭小宮女兒打了帘子,衛玉容正寒著一張臉步入殿中來。


  高令儀見了,臉上也不見任何笑意,也不寒暄客套,開口就問:「貞貴妃這時候到我這裡來,可真是少見難得啊。」


  衛玉容見她不客氣,起先腳步一頓,可是很快就又恢復如常,徑直的往玫瑰椅坐過去,略一抬頭,側目看向高令儀:「說來也叫人生氣,若不是為著這件事,我這會子還在承乾宮看顧定妃,也分不出身到你這裡來一趟。」


  高令儀做了一副吃驚狀,呀了一聲:「你這個話說的,是定妃不好嗎?」


  衛玉容眼皮掀了掀,不經意似的掃了她一眼:「孫太醫才往承乾宮請了脈象,說定妃氣急攻心,胎象不穩,得好好的靜養幾天了。」


  「這是怎麼了?」高令儀啊的一聲,「好端端的,她又一向是個最心寬的人,哪裡來的這麼大氣性。」


  「三娘果真不知嗎?」衛玉容冷不丁的冷笑了一嗓子,「我還以為,真的是你授意御膳房的奴才們輕慢承乾宮呢。」


  高令儀和青黛皆是心下咯噔了一聲。


  果然,衛玉容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如果說剛才高令儀還覺得,衛玉容她不至於拿這件事情來坑她設計她,那麼此時此刻,她就已經篤定無疑了。


  她沒有擺開陣仗跑到承乾宮去質問衛玉容,衛玉容就到她這兒來興師問罪。


  合著御膳房奴才們的過錯,衛玉容是一定要往她身上來潑髒水了。


  高令儀面沉如水:「貞貴妃此言,我可聽不懂。」


  衛玉容也不與她插科打諢,呵了一聲:「先前我叫知意帶人去拿了御膳房的管事兒,並著幾個不識好歹的奴才。孫太醫請脈的工夫,內府黃炳來回了話,說那起子奴才,是聽了你靖貴妃的吩咐,這才一時怠慢了承乾宮。怎麼,這話,你也聽不懂嗎?」


  高令儀一時氣結。


  宮裡頭的太監們大多都是這樣的,為了脫罪,什麼髒水都敢往外潑。


  只是御膳房的這起奴才也真算是不怕死的了,她是派過話,可從來就不是這個意思。


  他們敢這樣往翊坤宮身上潑髒水,也實在是活膩了!


  高令儀縝著臉,難得的正經認真:「我的確是一大早讓人到御膳房傳過話,然而卻只是命他們現在就著手準備十日後的大宴,」


  提及這個,她眼底又閃過一絲得意,一揚聲:「貴妃也知道,再過十天,就是冊后大典,這麼大的事情,我緊張一些也沒什麼不妥的吧?」


  衛玉容卻看似平靜得很,好像絲毫沒有受她這句話影響一般,哦了一聲:「到底是你的冊后大典,你上心,也是應該的。可是你上心,就能叫人怠慢有孕的定妃嗎?」


  「衛玉容!」高令儀怒喝一聲,拍案而起,「我高家兒女一向是敢作敢當,做過的,你來問,我都敢認,可是我沒做過的,你也別想著栽贓我,再不然,咱們到壽康宮去,請太後來評評這個理!」


  青黛鬢邊冒出冷汗來,很想上前去扯她衣袖,可是貞貴妃就坐在殿下,她又實在是沒法子動作。


  果不其然,那頭衛玉容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嘴角是個意味深長的笑:「要評這個理,也並不是只有壽康宮。太后的病還沒見大好,倒是老祖宗那裡,這些日子愈發漸好了。前頭承乾宮傳出喜訊時,老祖宗也是滿心歡喜,到底是親重孫,誰敢輕慢了,只怕老祖宗是頭一個不願意,也不會輕縱放過的。」


  高令儀身形一僵。


  衛玉容這話說的……姑母不是元邑的生身之母,所以元邑的孩子,也不是姑母的親孫兒……


  她一咬牙:「衛玉容,你敢這麼說話,就不怕我到壽康宮去告你一狀嗎?」


  衛玉容兩手一攤:「三娘,怕是你想多了吧,我可什麼也沒說。我今日過來,不過是想問一問你,御膳房那邊,究竟是不是你授意的。當然了,我也信你不會幹這種糊塗事兒,可是眼下我掌管六宮,出了這種事,又驚擾的定妃動了胎氣,到翊坤宮走一趟,問上一遭,是合情合理,也是我應該做的本分。倒是你——」


  她拖長了話音,拿眼神掃視著高令儀:「你對著我直呼其名,我知道,十天後你位正中宮,就是天下母,到那時,掌宮之權我自然交還與你,且還得尊著你,敬著你,可那也是十天後的事情。如今這禁庭中,萬歲爺的后妃里,該還是以我為尊的吧?」


  「你——」高令儀一時啞口無言。


  她和衛玉容也是相識與幼年,京城裡長大的貴女們,誰再不待見誰,也都是走動著長起來的。


  她知道徐明惠和蕭燕華都是擅言辭的,不過徐明惠鋒芒畢露,永遠那樣傲然,蕭燕華則是不卑不亢,又與眾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唯獨是衛玉容……


  衛玉容從前是最好說話的,雖然在她看來,這都只是偽裝,可不管怎麼說,衛玉容從來沒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更不要說憑著短短几句話,把人說的無言以對了。


  高令儀心頭一顫:「你究竟想幹什麼?」


  衛玉容卻沖著她搖了搖頭:「我的來意,已經與你說清楚了,你的態度和反應,我也都看到了。你既然說,萬事要到壽康宮去分辨出個理兒,我也不叫你說我目中無人,這趟壽康宮,你與不與我一道去?」


  她敢去壽康宮?


  高令儀一怔,卻怎麼樣也邁不開這個步子。


  她理虧在先的,背著姑母,又違背了姑母傳下來的話,這才鬧出了這樣一場。


  甭管御膳房那邊是不是她授意的,她叫人傳了話,這是不爭的事實。


  要是定妃沒動胎氣倒還好說,左不過把那幾個奴才從重發落,這裡頭也就沒有她什麼事兒了。


  可現在定妃動了胎氣……她們這些人里,定妃是頭一個有了身孕的,如衛玉容所說的那樣,太皇太后心裡不知是如何的歡喜,就連元邑,怕也是高興到無以復加的。


  高令儀實在是沒有勇氣隨她一起到壽康宮去的。


  她想了想,索性身子一沉,又坐了下去:「你既說姑母大病未愈,卻又要叫我與你一起到壽康宮去,又是什麼樣的居心?御膳房的事情,我只叫人傳話命他們小心準備大宴之事,其餘的,就是那些奴才信口雌黃,攀咬主子。貞貴妃——我叫你一聲貴妃娘娘,你掌六宮之權,該怎麼處置,怎麼發落,難不成要我,或是姑母來教你嗎?」


  衛玉容似乎早就想到了她會是這樣的舉動與行為,嗤了一聲,其中的不屑,不加掩飾的:「三娘,你近來愈發膽怯了。我記得從前在宮外時,你總是張揚跋扈的,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奪人眼球的,好像這世上,沒什麼事你怕的。不過這樣也好,你位正中宮,自然也該有中宮儀態,來日朝拜,若還是從前那樣的,怕也很難服眾。壽康宮你既然不想去,那我自個兒去回個話,再往慈寧宮回一聲,承乾宮的事情與你是否有關,還是請老祖宗和太後來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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