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態度(4000字大章)
此時的徐明惠,心裡頭是極其複雜的,面色也很是難看。
她原本一心以為,徐明芷會喪命,是元邑和元清兩個人為了她而設下的局。
可是現在看來,卻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她相信元清是為了她做考慮,想著徐家的庶女出了事,她這個嫡女一定要被接進宮,且位分上還要再尊貴一些。
當初的一個妃位雖然叫她意難平,可上頭畢竟還有高令儀和衛玉容,她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暫且認了。
但是元邑又是為了誰?
她冷笑著,心中恨意難消。
元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替衛玉容遮掩,把她推出來,做了衛玉容的擋箭牌。
剛進宮的那些日子裡,高令儀略略生事,言辭挑釁,所為的,全都是元邑幼年一句話罷了。
如果沒有那句話——
徐明惠眼神倏爾冰冷下來。
如果沒有那句話,她根本就不會進了禁庭中!
「出雲,你去尋個由頭,把燕雲發落了,趕出長春宮。」
出雲大吃一驚,面上閃過一絲錯愕:「主子,雖說如今聽了這樣的話,可您也該同萬歲爺好好談一談,萬一……萬一是咱們想錯了呢?您這麼著要把燕雲發落出去,不是不給萬歲爺留面子嗎?」
徐明惠眯了眼:「這樣的消息,你覺得會是什麼人,想方設法的送到長春宮中來的?」
她這算是答非所問,出雲問的話,她根本就沒有理會。
出雲沒料到是這樣的,愣了下,旋即又回話:「奴才想不出……奴才只知道,從主子您進宮以來,就是好多人的眼中釘,只是這些日子出的事兒也實在太多了,咱們長春宮反倒能夠清凈幾日。這樣的消息……奴才倒覺得,誰都有可能。」
徐明惠冷笑著,沖著她一個勁兒的搖頭:「靖貴妃沒有這個算計,慶妃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不會有這個心思,明妃自讓哥兒送出宮后,到現在都很少出宮走動,況且散播了這樣的消息,對她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她為著衝動二字,已經沒了兒子,如今行事,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她十有八.九不會做。至於剩下的定妃也好,文嬪也罷,你覺著,她們能幹的出來這種事情?」
她這樣說,倒是叫出雲稍稍冷靜下來。
其實她倒覺得,明妃未必是個能摘出去的主兒,可是主子看人比她准,主子既然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覺著,明妃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還有誰……還有,貞貴妃嗎?
出雲下意識的看向徐明惠,正好瞧見她高高的挑眉,那意思分明是示意她想到了什麼便直說。
她稍稍思忖了會兒,才放慢了語調,開口說道:「奴才覺得,算來算去,豈不是要落到貞貴妃自個兒的頭上去嗎?這也太叫人匪夷所思了。挑明了這樣的事情,您就算明著不能拿她怎麼樣,可暗地裡頭,不對付是一定的了。況且要真的是這樣,萬歲爺費了這麼多心思,不是全都白費了嗎?」
「當然不是她自己,她又不是瘋了,會自個兒把這種事情捅破了往明裡說。」
徐明惠擰了一把眉頭,秀眉緊蹙著。
衛玉容這麼個人……她那樣的人,才最叫人難以琢磨呢。
高令儀是個用不著花心思琢磨的,蕭燕華要是會跳出來爭什麼搶什麼,她尚且需要費一番心力,胡媛呢?胡媛在她的眼裡,一直都不是個阻礙。
唯獨是衛玉容,因她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才最叫人放心不下。
如果說衛玉容會自個兒挑明這件事,也不是沒可能的,可那隻會是元邑已經大權在握,高太后再不能夠興風作浪之時。
到了那個時候,誰還能夠攔得住元邑要愛誰,要.寵.誰?
就像先帝那樣,殺伐上來的君主,就算是再怎麼縱容高太后,他手上的權力,也是不容任何人挑釁的。
然而卻絕非眼下。
這是個什麼時候?冊立高令儀為後的旨意都出了,衛玉容這個后妃之首,也至多再做十天而已。
徐明惠自顧自的搖著頭:「出雲,好好想想看,我若與儲秀宮纏鬥不斷,是誰得益。」
若是這樣的話……
出雲咬著下唇,深思了許久。
突然之間她好似豁然開朗一般,抬起頭來,眼中是說不出的明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徐明惠:「是靖貴妃。」
出雲一時訝然,啊了一聲:「可您不是說,靖貴妃她沒這個算計嗎?」
「她沒這個算計,可是有人有啊。」徐明惠揚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倏爾又冷哼一聲,「就好比貞貴妃未必能夠護自己十分周全,可這禁庭之中,卻還有一個人,能令她諸事不纏身。我這麼說,你總該明白了?」
是高太后!
出雲瞳孔驀然放大,卻立時就明白了徐明惠話中深意。
這個消息,是壽康宮故意放出來給她們知道的,目的就是要讓主子同貞貴妃纏鬥,好叫靖貴妃坐收漁利。
來日靖貴妃為後,她之下,便是貞貴妃與主子為尊,一左一右,兩相牽制。
可是若主子與貞貴妃處的一向不錯……這對新後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更何況按照靖貴妃那個心性兒,也未必懂得權衡之術。
正是因為如此,高太后才先發制人,打算打破主子同貞貴妃之間的這份平衡。
那這樣說來……
「主子,您既然能夠猜到這是壽康宮的手筆,就不該趕走燕雲吶。」出雲眉頭一擰,苦口婆心的勸著,「趕走了她,萬歲一定起疑心,再說了,難道您要叫太后如意嗎?您真的打算順著太后鋪好的路,來日與貞貴妃明爭暗鬥不斷,叫靖貴妃作壁上觀,好看戲嗎?」
徐明惠搖著頭:「我現在自然不會明著動貞貴妃,也不可能叫高太后順心如意。她想利用我,我既然能猜得到,就不會順著她來。但是趕走燕雲,跟這事兒,卻是不大有關係的。」
出雲便又陷入了迷茫之中,不解的看著她,很是困頓,須臾后才開口問:「那為什麼要趕走她?把她留在身邊兒,有些時候,您還能聽得到一些您想知道,卻沒人敢告訴您的消息,橫豎如今萬歲還是肯叫她在您身邊兒放消息的。」
「不,我用不著她再做這件事。」徐明惠揚聲打斷她,「你仔細的想想看,燕雲到我身邊服侍這麼久,真正有用的消息,才有幾個?出雲,她若是乾清宮安排的人,那她說給我聽的,就全是萬歲想讓我聽的。你想想當日明妃入慈寧宮的事情吧——」
她拖長了音,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定了定心神,而後又朱唇微啟,與出雲娓娓道來:「慈寧宮是連皇后都進不了的地方,她當日的那番話,若是我稍稍沉不住氣一些,豈不是要把矛頭先對向明妃去嗎?明妃是隨龍伴駕,自潛邸上來的人,她就是有萬般不是,也不是我輕易能夠撼動得了的。」
出雲一時沉默下來,約有半盞茶的工夫,她要晃著腦袋道:「可萬歲應該知道您的脾氣,也知道您定然是個能夠沉得住氣的。燕雲的一番話,總不至於就叫您去為難明妃,跟明妃做對了啊?所以說這個,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是了解我,可是人心都是會變的。貪心不足,慾壑難填。一旦踏進這禁庭中,還有誰,是能夠自持本心,不奢求更多的呢?」徐明惠揚了揚頭,盯著頭頂忍冬紋的雕梁畫柱看了許久,才悠悠然道,「更何況當日我以為,我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那樣的情形下,若真的算計了明妃,為難了明妃,我是不會怕的,而明妃她卻未必敢對我做什麼。」
「這……」出雲叫她說的無言以對,壓根兒就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起先她也很想勸主子想開些,可是主子越說,她就越是覺得,此事已然坐實了。
萬歲爺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拿真心在對待長春宮的。
這些日子以來的敷衍,就更是明顯了。
她這頭還沒從悲傷和難過中回過神,那頭徐明惠就已經又開了口:「還有再往前,那會兒我在乾清宮中,李總管第一次攔了貞貴妃的駕……」
徐明惠猶豫了下,沒再說下去。
其實跟明妃的這件事,是如出一轍的。
元邑那個時候,應該是故意為之,他應該很希望自己能夠到處滋事生非,無論是衛玉容,還是胡媛。
現而今想一想,簡直是不寒而慄。
無論是衛玉容還是胡媛,只要她鬧起來,太皇太后就第一個容不下她,屆時再有高令儀在壽康宮那裡煽風點火,她就算有徐家扶持,又有元清相助,難道能有什麼好下場嗎?
元邑的用心,真的不可謂不歹毒了。
可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人,她曾經那樣自信的以為,她生來就是屬於這禁庭的。
哪怕是前有董善瑤,後有高令儀,可她從來都沒那她們放在眼裡過,因為她知道,這些人,都不在元邑的心裏面,元邑的兩次立后,都並非是出自本心的。
彼時她信心滿滿,以為只要沒了高太后,只要元邑大權在握時,他身邊,就只會有她一個。
今天她所知道的這一切,都太過於突然了,她很難冷靜下來去接受。
她寧可……她寧可這只是高太后挑撥離間的一個手段而已。
徐明惠此時已經鐵了心:「所以,隨便尋個由頭,把燕雲趕走。」
燕雲既然是元邑安排的人,那麼她一旦離開的長春宮,元邑是肯定會知道的。
殿內服侍的人,沒有說一丁點兒小錯就動輒發落出去的,小題大做這樣的事,她很少干,長了這十幾年,也沒做過幾回。
元邑如果是真心待她,就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到長春宮來問個究竟,再與她交一交燕雲的底。
但是元邑若非真心待她……
他也許還是會到長春宮來,可是十之八.九是含糊其辭,絕不會正面問起燕雲之事。
她這樣做,無非是為了確定元邑的心意,和他的態度罷了!
出雲那裡動了動嘴,還是想勸,她實在是覺得,事已至此,趕走一個燕雲,又能夠有什麼作用呢?既然是無濟於事的,那何必還要開罪萬歲爺。
如果主子真的不是萬歲爺心坎兒里的那一個,現在的得罪和狀似頂撞,來日就都成了罪過,何苦來哉的?
「主子,奴才還是覺得……」
徐明惠擺了擺手,面露疲倦之色:「我有我的分寸和考量,你照我說的去做吧,她的錯處別尋的太大了,丁點兒的小事兒,就說我的意思,直接趕出去,再不然叫內府來領她,她既然是乾清宮的人,內府就不敢為難她。」
「這……」出雲很是為難了一番,可是見了徐明惠的臉色,哪裡還能再說別的,便只好頷首點頭應了個是,又做了個禮,「奴才這就去辦。」
「等等。」
出雲轉了身提步剛要走,徐明惠稍稍坐正了身子,一揚聲又叫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回過身看徐明惠:「主子還有什麼事?」
「去壽安堂,請長公主殿下過來一趟吧。」
出雲一頓,脊背都繃緊挺直了:「主子不是想把這事兒告訴殿下吧?」
徐明惠知道出雲在擔心什麼,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是擔憂的。
元清會不遺餘力的幫她,她一直都覺得,除了因為她是徐氏嫡女之外,還有的就是元邑的那一句「珍而重之」。
皇帝放在心上的人,元清要捧著她,無論怎麼樣都是不會出錯的。
可要是有一天,有人告訴元清,她徐明惠不過是顆棋子,是萬歲爺為了保護真正心愛的人的一顆棋子而已,那元清對她,又會是個什麼樣的態度呢?
這一局,她不敢賭。
她如今在禁庭中,之所以還能夠跟高令儀和衛玉容相抗衡,若沒了元邑,那就只剩下一個元清給她撐腰了。
她合眸深思了許久:「你放心,我還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請她過來,不過是想問些話罷了,我不會叫她知道這件事的。」
她要弄清楚元清的態度,總要弄明白了,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