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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鏢》(八)

  那天晚上的情景很值得一觀,雙方都是久經大陣勢的,真不亞於兩軍對壘。


  詭道堡的兵果然名不虛傳,鏢局裡那天的人至少是他們的兩倍,可也沒占著什麼大便宜,只打了個平手而已。


  首先穿好衣服出來的是神飛門的楊板照,他是帶藝投師,祖傳的「粗枝大葉掌」已練到六成火候,左胳膊比右胳膊粗,左巴掌比右巴掌大,人送外號「大葉楊」,此時一個飛蝗兵不聲不語地向楊板照刺來一匕首,楊板照用手一撩對方的脈門,左巴掌跟進,另一個飛蝗兵一匕首削向他的腕子。


  空問艱趕到,是藤桿隊中桿法比較「賊」的一個,一白蠟杆子砸向這個飛蝗兵的腦門,容楊板照撤掌。


  先前的飛蝗兵不閑,雙匕首照空問艱背後招呼。


  柳刀隊的邰璋又來到,柳葉刀挑敵人小腹,飛蝗兵不顧空問艱,匕首擋刀自保,先前的飛蝗兵雖是出招不果,但自己也抽身無恙,與另一個組成一對。


  詭道堡的堡主擅會兵法,練出的軍隊也是不可小覷的,這兩個飛蝗兵看似只是簡簡單單同進同退,其實其中暗含陣法,生生把神飛門、藤桿隊、柳刀隊三個武功不俗的趟子手困住而不得閑暇。


  別處也一樣,飛蝗兵並不是混戰,他們有的兩個一起對付三個,有的三個一齊對付六個、七個,更有的五個能對付十幾個,好在不是都那麼厲害,不過也讓趟子手們好不頭疼,但即使如此士氣不減,海天鏢局在練隊的時候也不是鬧著玩的。


  再說那四大盜,也不與別人糾纏,直接就要翻箱倒櫃做自己的「買賣」。


  可他們有一件事情沒算計好,和老鏢頭交情至深的兩個高手此時正在鏢局中。


  那就是神飛門的掌門,也是月尊教「上三天」中的「天星」,「千手如來」仉轟,還有「地星」,「星火燎原」祝赤,他們老二位原是海天鏢局的鏢師,後來年紀大了,就不走鏢了,衣食住行由鏢局供養,總喜歡遊山玩水,偶爾回鏢局中小住,偏巧讓倒霉的四盜趕上了,再加上藤桿隊的教頭「站蟒」高押和柳刀隊的教頭「猛獒」容氣容功成就有他們受的了。


  這時,羿煩耀已被仉武補逼住,祝赤正追趕見他就跑的汪曉,容氣大戰汝冬揚,石凌卵用槍桿撞躺下幾個趟子手之後,遇上了高押,一同上了屋頂。


  羿煩耀雖是弓強箭快,但在這位暗器高手之中的高手面前,所有弓箭上的功夫就打了個大大的折扣,首先說他弓上弦的手再快也快不過人家掏暗器的手,準頭也較人家次一點點,其次,箭和暗器的數量上更沒法比,羿煩耀再能耐也不可能帶著十幾袋的箭出來,就算他的弓勁大,可仉轟的手也不弱,況且有時羿煩耀雖躲開了發來的暗器,可暗器從他身旁掠過,撞到牆上又崩回同樣能傷他,這就相當於一發雙打,仉轟還故意逼他到一個人少的地方,仗著靈活的身法,暗器還可隨發隨撿,這就更讓他頭疼了。


  現在羿煩耀已經急得喊出了:「你別耍賴好不好?不帶撿的!」


  仉武補聽罷甭提笑得多開心了,「耍賴就耍賴,反正我老人家好久都沒這麼過癮了,哈哈哈……」


  再觀屋頂斜坡上的高、石二人,下盤功夫足見不弱,寶絲軟藤槍對點鋼大槍打了個棋逢對手。


  高押的兵器是從五金之精華中抽出一分粗細的寶絲纏繞經過特殊工藝精製的軟藤所制,前面有槍頭箍著寶絲,末端也有鋼箍,可以說是一條軟中硬,硬中軟的好槍,很適合他的柔韌,因此很是珍惜,能圍在腰裡也捨不得,雖只長有幾尺零幾寸,但石凌卵要想用自己兵器一丈零八寸的尺寸戰上風,發揮「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連想都甭想。


  不過,高押也不由得暗暗敬佩石凌卵的槍法,一套在高押印像中簡簡單單的「六合槍」竟然能在他手中施展出如此的威力。


  「好小子,幾年不見槍上的功夫大有長進,可你就不能學學好嗎?」高押邊打邊道。


  「高師傅,我敬你也是個使槍的,你的廢話也就別那麼多了。已然如此,又有什麼好說的呢?」說著,石凌卵一招在多年實戰中總結經驗練成的「怪蟒翻身」發出,儼然已超出「六合槍」的槍法境界。


  高押的兵器其實更適合使用此招,兩招同樣的槍法一對,一個更偏向於沉猛,一個則偏向於靈動,寶絲軟藤槍幾乎快纏上了點鋼大槍,但雙方卻都沒有被對方的兵器牽制住。


  石凌卵將大槍高托,又是惡狠狠地一槍直戳了過去。高押從下面把軟藤槍猛抽了上去,用槍尾的鋼箍直打石凌卵的手臂。石凌卵一翻身,而後身子一蹲,大槍貼著房上的瓦片往裡進,掃高押的下盤。高押急忙一式「高古嘆世」探槍應招。


  槍在「嘆」,人亦在嘆,所嘆的是槍,所嘆的也是人,但歸根到底嘆的還是……


  羿煩耀再喊「耍賴」也沒用,還是讓人家給逼進了一間屋子裡,打算來個關門打狗。


  此時的羿煩耀急中生智,暗忖:人言神飛門精通的是暗器、輕功、拳腳。對兵器一路生疏的很。我何不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對。忖罷,他沖著仉掌門高喊「有本事比比兵器」,之後不再搭箭,一弓捅出直取對方面門,之後暗藏一個弓弦鎖頸的狠辣后招。


  仉轟一見對方用兵器了,眼睛毛都樂開了,伸手取下背後的鋼圈軟袋,此寶是歷代神飛門掌門的信物,用邊沿比較厚的扁鋼圈連組而成,與鎖子甲相近,三尺左右長一尺左右寬,底部墜有鉛塊,口部有扁圓大鋼箍,使用的時候,手握鋼箍邊上小半圓的把手。


  不錯,神飛門的人是不用兵器的,那鋼圈軟袋原來也是接暗器用的,後來是仉轟在閑暇無事時,一時興起自創了一套軟袋的打法。


  其實對付一個羿煩耀根本用不著兵器,也只是仉武補好久沒用了,技癢而已。


  一上來,羿煩耀的彎弓就差點被套走,他怎麼也沒想到仉轟有如此的兵器技藝,其實他也糊塗,就算人家不用兵器,但「空手進白刃」的功夫也不是徒有虛名,不過他也佔了個便宜,人家要不用鋼圈軟袋,直接上雙手的功夫早就解決他了。


  這不,現在他又糊塗了,竟然用弓去襲仉轟的另一隻空手,一下子就被人家抓住了弓頭,但羿煩耀畢竟不是平凡之輩,臨危而不慌,空著的手探背囊,食中二指鉗出一支鵰翎,朝仉武補甩去,同時一腿抬起,一招「后羿射日」蹬出。


  仉轟雖用軟袋收了鵰翎箭,但那一腿讓羿煩耀奪回了兵器,可仉武補更高興了,因為有玩頭了。


  現在的羿煩耀更不敢怠慢,另一支手握著一支鐵杆三棱透甲箭,他打穴的功夫看來也不弱。


  就這樣,弓來箭往,袋去手回,這回仉轟可算痛快了一番,而羿煩耀也大大地痛疼了一番,那鋼圈軟袋的鉛塊砸在身上的滋味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品嘗」得起的。


  羿煩耀真急了,想出一計,打算破釜沉舟拼一回。


  突然,他一個退身步退到牆的近前,等仉轟跟上后羿煩耀縱高二尺,手中透甲箭飛出,直攻仉武補面門,接著連珠價抽箭像發鏢一樣發出,把仉轟倒是忙活住了一陣,而他藉機在身子落下一尺后,鐵背彎弓猛往斜下方一戳,彎弓打彎,再一鬆勁,彎弓把他斜斜地彈向屋頂,此時的羿煩耀還不敢鬆懈,兩支勁箭依次搭弓射向仉轟,快碰到頂棚時,他把弓往斜上方一捅,穿頂棚過瓦片。


  仉轟自然在後緊追,不過他身形肥大,撞了個更大的窟窿上了屋頂。


  當羿煩耀出瓦的時候,正好出現在高、石二人之間,雙方都一驚各自一退。


  羿煩耀也不回頭,一把抓住石凌卵,「快走。」


  石凌卵不甘心,隨手三支小飛槍打出。


  「豹子!」高押一手投出三粒鐵色子擊落小飛槍,他是未學武藝先學賭藝遂練暗器就練色子。


  那二盜也不顧暗器未果一同往鏢局外逃去。


  高押剛要追,仉武補一攔,道:「我去,你留下。」話音剛落他已不見蹤影。


  羿、石倆人剛才的地方好在離鏢局的牆外不遠,可仉轟的輕功高明,幾步追至。


  牆外有一匹寶馬良駒叫「萬里烏雲照」,並沒拴在什麼上,可見此馬極通人性,倆人石前羿后跳落馬背。


  寶馬剛一抬蹄,仉轟就到了。


  羿煩耀急忙一個大轉身與石凌卵背對背,幾支鵰翎箭「嗖嗖」地射出。


  仉武補一把全都抓住,但馬已經跑出去了,仉轟不舍緊追其後,身上帶的暗器成把成把地往人和馬身上招呼。


  羿煩耀自也快箭不停,雖也帶著大尾箭,但沒人家快,到最後連一支箭搭弓的工夫都沒了,只好用彎弓撥打暗器。


  石凌卵在前面喊了一句:「你來駕馬。」說罷和羿煩耀一個大調身,他到了後面,雙手握槍的末端,將「六合槍」中撤槍的招數省掉,一條大槍舞動如飛,上護其身,下護其馬,這正是馬上大將闖「箭雨」的架勢。


  此時雙方都在驚嘆。


  石凌卵驚的是以仉武補此等胖大的身子何以能練成如此高妙的輕功,人家幾個箭步竟能跨越如此之遠,江湖上練輕功的瘦子們看見這「神飛大縱」的功夫都得汗顏。


  他不知道就因為仉轟是個胖子,當初神飛門的上任門長也就是仉轟的老師死活都不肯收他入門,可仉武補和老門長打賭,一月之內能練成神飛門的絕技「上下為天無地走」,練得成入神飛門,倘若練不成就不留性命,以免門中密技外泄,當時的老門長簡直就拿仉轟當瘋子,要知道他自己是個瘦子,練「上下為天無地走」足足練了七個月才練成,這還得說是自己有這個天資,但是仉轟憑著資質和恆心,就給練成了,不但讓老掌門心甘情願地將門中絕藝清囊而授,就連掌門之位也傳給了他。要與此人為敵石凌卵又怎能不嘆?


  仉武補亦在驚嘆,驚的是這石凌卵的坐騎「萬里烏雲照」久聞其名,今日一見果真聞名不如見面,它健如猛虎,快似離弦,最難得的是,雖快卻不慌,穩如八抬轎,雖健卻不躁,靈如脫兔跑,也不知是人調教,還是天性好。


  隨著仉轟內心對好馬不得明主的不停嘆息,暗器越來越夠不著,距離也愈拉愈遠,最後只得放棄,迴轉鏢局。


  再說祝、汪二人,祝赤是在鏢局最外面的牆頭上追上汪曉的,再晚一步,汪曉就能逃出海天鏢局了。


  這一「火」一「水」,一老一少,在牆頭上剛一交手,汪曉就覺得自己雖未逃的了,但也占著大便宜了,首先自問這平衡上的功夫較高,在海上經歷多年,習有一套「顛潮步」的下盤功夫,正兒八經地下過幾年苦功,而且他覺得自己較祝赤年輕力壯,單對單隻要多打一會兒,祝赤肯定抗不住。


  可一打上才知道,他雖能在牆頭上歪歪斜斜不掉下去,可人家步履沉穩,穩紮穩打,比他看似翻覆的「顛潮步」更可以應用實戰。


  汪曉開始改變戰術,放棄花哨的打法,收鐵鏈子握錨頭,用錨頭撞擊祝赤手使的前面五個叉齒的五股烈焰苗。


  江湖中使這種兵器的人已不多見了。


  可只打了一會兒,他就知道什麼是老當益壯了。


  現在,他的爭強好勝之心已隨著漸漸麻痹的左手化做虛無,只好右手持鏈子柄,慢慢放長鏈子,要擺「逃跑陣」,但想跑也不那麼簡單,架不住人家的步步進逼,好不容易把鏈子全放開了,能借上點長兵器的優勢,一機若失,再求不得,看準了牆外的一棵高樹,與祝赤幾招過後,一招虛式,明往前打,實去掛枝,一等得手,人往前一盪。


  祝赤雖是火暴的脾氣,但卻沒急著去追,從豹皮囊中摸出一枚「火星子」追著汪曉的後背打出,自言自語道:「你沒什麼大惡,是活是死就看你的造化吧。」說罷,他也不管汪曉,扭身跳進牆內。


  馬上,那棵高樹下掛上了一個「火人」,只見那「火人」一邊哀號著一邊在猛撕自己的衣服,撕了個精光后,使勁在地上摔打,等火滅了,撿起衣服抖了抖,往身上一披一系,樣子實在狼狽不堪,收起長鏈鐵錨就像漏網之魚一般一溜煙地跑了,此時的他,無論是裡邊還是外邊都感覺火辣辣的。


  汪曉的的確確沒有想到,一邊著急地跑一邊也自語道:「『星火燎原』祝赤是何等的身份?他怎麼可以從背後偷襲一個小輩呢?」他的語氣里沒有要報仇的意思,好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分水獸」。


  他不知道,祝赤「星火燎原」的綽號不是因為他的暗器,而是因為他的脾氣,他要是發了脾氣,根本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只要對就去做,老鏢頭在世的時候很賞識祝赤這一點。


  就在仉武補逐石、羿二盜未歸、祝赤追上汪曉的時候,汝冬揚為避開高押卻跟容氣撞上了,邊打邊退有好一會兒了。


  每當汝冬揚看見容功成這把刀頭刀尖順著弧度微微往上翹,刀兩面靠近刀背的地方有道溝槽的柳葉刀加之西北牧羊期間練出來的「牧羊刀法」時就頭疼,江湖中使刀的最多,出類拔萃的當屬獨刃門,容氣雖不是獨刃門人,但在刀上的造詣也非泛泛之輩能得窺得了的,尤其容氣自幼在蠻荒之地長大,骨子裡就有股衝勁,凡使刀之人,不能太心慈手軟,除非傷人用的是刀背。


  汝冬揚的青銅刀和其刀法是祖上傳下來的,刀重而不太利,那是因為他的祖輩使刀力為首,招數次之,如果汝冬揚能繼承那古拙蒼雄的刀功,那也是不容小看的,可惜的是他為人姦猾,性格不像他的先人那樣質樸,所以祖上的功夫到了他手裡至少荒廢了兩成以上。


  容功成的刀雖快,但走的同樣是沉穩的路子,刀招中極少有花俏,單打獨鬥汝冬揚自然不是他的敵手,可為人姦猾的汝冬揚有主意,就利用自己帶來的「飛蝗兵」,在跟容氣動手的時候,經常過幾招就找一個「飛蝗兵」和趟子手正打著的「戰團」鑽進去,弄得成了和詭道堡的兵丁「並肩」作戰,他不敢和「飛蝗兵」共同進退的太近,一是怕破了人家的陣法,二是為了節省力氣。


  只見他一會兒和三個「飛蝗兵」對付四個趟子手和容氣,一會兒容功成和三個趟子手又把兩個「飛蝗兵」和他敵住,不過他鑽進的「戰團」都是「飛蝗兵」里較強的,真正迎敵的都是人家,他也就撿個「漏」而已,還傷了不少趟子手。


  容氣大怒,可還招的都不是他,那自然「飛蝗兵」里就有幾個倒霉的。


  只要汝冬揚看見「飛蝗兵」一不行了,就立刻撤出,邊抵擋柳葉刀邊尋找下一個「戰團」。


  容氣都替這些「飛蝗兵」們冤得慌,竟為這麼個東西賣命,真不值。


  慢慢的,汝冬揚就不找小「戰團」了,他專門找幾個「戰團」離得挺近的去處,只要他一到,那幾個小「戰團」就被他一通亂攪變成大「戰團」了,那容氣就更難跟他正面過招了。


  就這樣,汝冬揚的「逃跑陣」比汪曉擺得要成功,他此時已來到了大門口,剛一邁步心中一動,暗忖:「飛蝗兵」是我去詭道堡找令狐堡主要的,先前劫金錘鏢局用「飛蝗兵」的賬還沒結呢?這回又……


  這時,他不禁一回頭,正看見容氣要打出來了。他連猶豫都沒猶豫,調頭就跑,心道:反正我是救不了你們了。你們出了什麼事,就讓詭道堡算在海天鏢局頭上好了。令狐堡主真要找我,那哥仨也脫不了干係。想罷,徑自逃去。


  「……最後『飛蝗兵』們看見四盜全跑了,他們也夠厲害的,全都化零為整又化整為零地逃走了。可『飛蝗兵』傷了不少趟子手,祝大俠本來要追上去教訓教訓他們。讓仉門長攔下了,說是窮寇莫追。還有,我估計那些個凈兵在火拚前後都是分散喬裝行動的。」


  冷悟情聽罷點點頭,自語道:「兩位老俠回來了?少頃自當去拜見。」


  「官府的人來問過話,但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又是『江湖事江湖了』,他們管不了。」冷悟情道,「還有別的事嗎?」


  「有,不過要請東家借一步說話。」諸葛知了笑得很神秘地道。


  等他們倆借好了步,諸葛聰道:「昨天午飯的時候,我聽到一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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