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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題》(三十五)

  此時,船艙的過道中,那位少寨主和經濟經大夫過起招來,少寨主每每出手必是口中聲威大作,大有光憑聲勢就要壓倒對方之欲。


  因為霧隱雷藏對這位少寨主的看重,那些東瀛武士們也沒太管,只要他們的將軍不發話,也就兩不相幫,權作壁上觀,只待將軍看中的人有兇險了再出手不遲,不過就現在的情形看,用他們出手的機會不是很大。


  他們為了什麼呢?


  原來,在與魚愛媛談話之先,那位少寨主找過經同舟。


  「乓乓乓」,「經大夫方便嗎?我想求見一下先生。」


  「請進。」


  少寨主推門走了進去,見經濟正在桌前為一個腦袋如鞠球大的章魚擦拭著藥膏一類的東西,手法輕快而巧妙,章魚的身子隨著經濟的擦拭一起一伏,似是在喘氣。


  「經大夫又在行善積德呢?」「也不完全是積德,技癢難耐而已。」


  言罷,經濟把睜開眼的章魚抱到開著的窗邊,把它給放生了,「應該告訴他們行船的時候小心著點兒。少寨主找在下有事嗎?」


  經濟這話沒說完,剛才那隻章魚又從窗戶回來了,這時的它顯得在章魚族中還是位佼佼者,看著也比別的烏賊順眼的多,只見它用帶有吸盤的八條長腕足爬上了桌子,往旁邊一個經大夫的葯壺裡連噴了六次類似墨汁的東西,直到把葯壺噴滿,它才下了桌子又從窗戶爬了出去,最後游入了大海。


  經大夫一笑,過去把葯壺的蓋子旋緊。


  「經大夫善有善報,看來又得了一種世間少有的藥材了,真是可喜可賀呀。」「少寨主太客氣了,有話您就直說吧。」「那好,就知道經大夫您是個痛快的人。請教經大夫,行善有善報,那要是行惡呢?」「那自當有惡報。」「那再請教經大夫,行什麼樣的惡才該有惡報呢?」「惡報取決於行惡的多少,大有大報,小有小報。」「那要是把一個人往壞人堆兒里逼,讓那人不再有做好人的機會,又當如何呢?」「那可就該好好地懲罰一通了。」「懇請經大夫替天行道。」「那個逼人向惡的人又是誰呢?」「魚……愛……媛。」「魚捕頭逼誰行惡了?」「不是別人,就是我。」「少寨主你?」「是,我當初是偷了人家的饅頭。可我當時的飢苦又有誰知道?又有誰提過?我小時候別說白面饅頭,就是吃糠咽菜也沒飽過。那天實在餓的不行了,一股白面饅頭的香味兒噴鼻兒的那麼香,順著味兒找到了那戶人家,屋裡還沒人,那明明就是上天恩賜給我的,我當時就下了決心,吃完饅頭一定當好人,可一切的一切,卻讓……」


  這時,經大夫攔住了他的話。


  「以少寨主的意思是說,魚捕頭幼年之時害了你,不該不讓你偷走上天恩賜給你的東西。」「正是。」「那我能問一下嗎?上天恩賜給的東西會在別人家的鍋里嗎?要是那麼說的話,那上天不光對你有恩賜,對你的同道中人同樣有恩賜。反而是像魚捕頭那樣的人阻止了你們接受這份恩賜,遂就要受到懲罰?」「經大夫後面所言極是。」「那湖光水寨呢?那不同樣是上天的恩賜嗎?少寨主卻又如何那麼不珍惜呢?」「湖光水寨不是什麼見得光的地方,上天是要我去懲罰它。」


  那又要誰來懲罰你呢?這句話要不是經濟給他留面子早就問出口了,何況明擺著的事情也沒必要問,遂此時只是微笑看著眼前的這位少寨主,做頗為他「驚世駭俗」的見地舌橋不下狀。


  好在這位少寨主不是那不開眼的人,可能是知道剛才的話言過其實了一些,立刻往回找補。


  「啊,剛才的那番話或許是在下……說的……方式……讓經大夫有點兒聽不懂。我換個方式說,當初她魚愛媛拿著個白蘿蔔糊弄我。敢問,這是坦蕩蕩的君子所為嗎?」「嗯……能不能說是兵不厭詐呢?」「她要真是當兵的,我還不說她什麼,可她當時就是個屁事不懂的黃毛小丫頭。就算她不知道光明磊落、表裡如一這樣的詞語,可這樣的道理總該懂吧。經大夫您說是不是?」「其實當初的那件事情我也聽魚捕頭跟我說起過。當然,少寨主你要是說小孩子不該說謊那是千真萬確的,那大孩子是不是也應該……」「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是不是說大孩子也應該緊守本分,不該不問自拿呀?可我剛才說過了,那隻因……」「那好。就算魚捕頭把事情辦得有些不恰如人意,那她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呢?」「經大夫您能晚點兒把她治癒好嗎?畢竟當時是年幼無知,咱們施以薄懲即可。」「我就怕少寨主到時覺得輕了不合適,回頭再……」「哪兒能呀?只要出出當年的那口氣我這心裡一順溜也就行了。」「可我只會救人呀。」「那您可以給她藥量減半,或者服藥的間隔改長一些。」「嘿嘿,少寨主當歧黃之術是吃飯呢?就跟改改飯量似的,要不三餐變兩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者少寨主你已經說晚了,現在魚捕頭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吃不吃藥都已不重要了。」「那經大夫能不能……」「請少寨主免開尊口吧。我以後還得靠手藝糊口呢,砸了招牌以後就得喝西北風了。」「哦?那就是怎麼說經大夫也不……」「少寨主還是另找『替天行道』的人吧,經某『愛』莫能助。」「哼哼,不是常聽人說『回春迷』就愛咕叨疑難雜症嗎?這東瀛人的船上可不是任何時候都能找著受傷的烏賊。」


  「少寨主不也說了,經某人是『回春迷』,不是『咕叨迷』。什麼都得以治病救人為首要。」當初他之所以被蜜蜂蟄,實因為情急之下要取蜂毒配藥救人。


  現在二人的交手要不是出於別的原因,就是為此了。


  一上來經大夫雙手去找少寨主的腕脈,就像要給他號脈一般。


  不知是驚還是怒,少寨主暴喝一聲雙手飛快后甩,隨後防備著經同舟的同時,近身一腿踢了過去。


  經大夫照舊如把脈也似去扣他腿上的「地機」穴,「少練點兒腿上的功夫吧,都練傷了,我給你治治。」說著,經大夫另一隻手拿他腳上的「仆參」穴,「補藥不是那麼吃的。」難得經濟一副救死扶傷的安然樣子。


  相形之下,少寨主就顯得激進了一些個,踢出的腿要收未收,另一條腿又蹬出去了,口中同樣喝喝有聲,看來「聲威震」的功夫也沒少練。


  經大夫被后一腿給逼的無法給前一條腿診治,「換一條也行呀。」邊說邊又扣「復溜」和「崑崙」二穴,看來經大夫醫人也喜歡換著花樣來,更可能是因人而醫。


  在「呼呼哈咿」的聲威中,少寨主一連退了好幾腿,也許是諱疾忌醫,可遇上「回春迷」估計想諱也諱不了想忌也忌不了。


  「你總躲閃幹什麼?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怕我診出來不成?」經大夫邊過招邊道,「可你忘了嗎?我們醫師除了『切』,還有『望』、『聞』、『問』呢。那我先問問你,你多大開始練功的?」


  「打第一次吃完饅頭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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