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突變
「她沒有這個福份,哪誰有?」司馬元顯看著她譏諷一笑,「你么?」
採桑心中一滯,連呼吸也滯住了。
只覺得胸膛間律動,跳如鼓如雷,撲通撲通……慌亂如麻。
司馬元顯卻一把甩開她的手,冷著眼上下將她一番打量,「區區賤婢,也敢有此念想,你連給本世子提鞋都不配!」
丟下這尖酸刻薄的話,他轉身便走,頭也不回。
樹下,滿地寒霜,採桑陣陣發冷,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不,不是這樣……她雖傾慕他,卻從未動過那等不敢有的心思。
他怎能……
他怎能故意扭曲她的用意,如此惡言中傷她。
司馬元顯步履倉促,身影很快沒入夜色之中。她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淚意湧上來,瞬間模糊了雙眼。
她抱著雙臂蹲下,將臉埋於膝間,心裡難受得難以抑制……
翌日。
新年伊始,本該喜氣洋洋。琅邪王府里卻是一片雞飛蛋打。一大清早,侍從便匆匆來報,世子爺養得黑狗,不知發了什麼瘋,竟將世子爺手臂咬得鮮血橫流。
司馬道子正摟著王妃懶洋洋躺在床榻,方才說到兒子年增一歲,性子沉穩不少,還盼著他能早日獨當一面。乍地聽到這消息,還有些回不了神來。
還是王氏在錦被中推了他一把,這才匆匆起身。
卻原來,司馬元顯夜歸豪飲,喝得爛醉如泥,酒氣熏天。他養的那隻黑狗,一大清早便像往常一般,跑進來喚他起身。平日,司馬元顯寵著它,便由著它在床下歡騰鬧著。
偏偏一夜傷情,心情欠佳,最是見不得嬉鬧,冷著臉將那黑狗喝了出去。黑狗受了委屈,卻不死心,跑到院中轉了幾圈,嘴中靈巧叼了一束紅梅,再度穿堂入室,去討好主子。
紅梅將開,含苞欲放。司馬元顯一見那束梅,卻倏地變了色,恰恰記起昨夜梅花樹下所見所聞,一時怒從心底起,翻起身來便對著黑狗一頓胖揍。
黑狗無緣挨打,倒也懂得反擊,張牙便咬得他鮮血淋漓……
司馬道子一踏室內,便聞到了這熏天酒氣,再看看四仰八叉橫躺在酒罐子中間,血跡斑斑的兒子,頓時氣黑了臉。
咬牙道:「來人!去打一盆冷水來,叫世子好好醒醒酒!」
天錦聽聞此事時,已近午時。
司馬元顯也早已被冷水潑醒,雖殘了一隻手卻還是被罰跪在祠堂里。消息從朱瑾嘴裡吐出來,少不得一番冷嘲熱諷。
大意不過是:活該,惡報……末了,還詛咒琅邪王怎麼沒有就此斷子絕孫。
天錦聽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好反應過來,她這分明是在咒司馬元顯怎麼沒被黑狗咬死。
她額上不由得泛出幾道黑線。
以她和司馬道子之間的仇怨,朱瑾罵得倒也沒有什麼毛病。父債子償么……不過,他們現下匿藏在王府里,是不是不好太過囂張?
天錦如是想著。畢竟有司馬元顯夾在中間,她便是想找司馬道子討個說法,也有些束手束腳。
倒是坐在一側的劉裕很感興趣的附和了幾句,引得朱瑾大讚,對他改觀了不少。
一來一去,兩人的話題不知怎的就歪了樓,扯到她與劉裕的婚事上來了。
談及婚事,劉裕顯得很開心,眉宇間越顯清俊。他滿臉笑意與朱瑾商議著,想儘快完成那個不曾完成的婚禮。
天錦在一旁聽著,滿臉胭紅,如坐針氈,偏偏劉裕還一點都不避諱,一口一個「娘子」的喚她,問著婚禮細節。天錦終究在朱瑾戲謔的目光下,逃之夭夭。
劉裕目送她離開,目光繾綣,那不經意里留露出的溫柔,倒叫朱瑾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朱瑾還覺得以他的身份,是配不上公主的。
可那又如何,有那個身份的人,偏偏卻將公主傷的那樣深,差點連性命都丟了。
她唯願公主活得開心些,過得簡單些,將那人忘得更徹底些……
正想得出神,就聽到劉裕清朗的聲音響起,「此番能順利逃出謝府,也多虧了謝琰將軍鼎力相助。我與天錦成婚那日,倒是希望他能來參加,也好叫我好生謝一謝他。」
朱瑾面色稍稍僵了一瞬,卻很快恢復正常,心中不屑得很。但她什麼也沒有說,滿口應下,會想辦法知會謝琰。
劉裕朝她拱拱手,「那就多謝了。」
*
卻說,張鶴在城外攔人不住,讓天錦一行人跑得個沒影無蹤了,心有焉焉,卻也立即就飛鴿傳書於王國寶。
彼時,王國寶正在趕回山陰的路上。收到信時,面色白了白。因臀上的傷,行進的速度十分緩慢,路上一耽擱,只能夜宿于山野之間。
卻不想夜半時分,山野里火光大起,周遭大動,竟被一批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玄衣鐵衛團團圍困住。
須臾……那些面色森寒的鐵衛自動從中間分出一條通道,走出一身披戰甲的俊秀男子。
王國寶目光變了變,「是你。」
那男子五官分明,一張如白脂的臉卻是有稜有角,俊美異常。只是這樣暗沉的山間黑夜,在光火之下,身上的玄色戰衣將他的臉襯得有幾分冷冽。
他黑漆的眸子冷冷落在王國寶身上,面無表情道:「王大人,又見面了。」
他身上撲面而來的殺氣,叫隨行的侍從,一個個面色緊繃,不自覺拔出配劍,將王國寶擋在身後。
那男子瞧在眼裡,卻是嗤笑一聲,「王大人是選擇自裁於此,還是需要陸某送你一程?」
王國寶默了一默,目光在他將周遭的鐵衛打量了一番,才緩緩啟口,「也怪當初一念之仁,火焚了歸香苑,卻獨獨放你離去。竟沒有想到,你如今卻是搖身一變,竟已歸於王恭麾下。」
那人聞言,眸光一縮,冷漠的臉孔隨微變。突然就沒有耐心再扯下去。他並起兩指高高豎起,又猛地往前一揮。
「殺!」
隨著這一聲令下,剎時間,好似山崩地裂。
臉色森寒的鐵衛如同嗜血野獸一樣,齊齊舉著利刀撲涌而上,迅速與王國寶隨行的侍從打鬥起來。
畢竟是寡不敵眾。,侍從一個一個倒下去。
頓時,清冽的山林間血霧迷漫……
近在身側的一名侍從急急道:「寶爺快走,我等斷後!」
王國寶卻站著沒動,灰白的面孔的近乎透明。隔著一道道纏鬥的影子,目光直直看向那男子。
他蠕動唇角,輕輕啟動,「不必擋了,都自顧逃命去吧。」
侍從一怔,「寶爺!」
王國寶苦笑,「他要的是我的命,與你們無關。」
說罷,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那侍從的肩膀將他狠狠往後一甩,「走!」
侍從冷不防被他甩倒,卻也成功的滾離了鐵衛的刀口。侍從焦急聲音再次傳過來,刀光劍影之下,卻已聽不真切了。
王國寶直徑向前,手中的劍尚且未出鞘。他的目光越過那冷冷看著他的男子,空空地投向了遠方,嘴角邊漸漸凝出一抹凄楚。
最後……
他終究沒能見到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