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當年往事
「安歌見過沈夫人。」
昨日在涼亭之內，她便注意到了這位沈夫人，許是因為是武將家屬，沈夫人比其他的夫人看起來多了些豪爽洒脫。
尤其是她看向自己時含笑的神情，讓安歌生不出討厭。
「來，起來，不用多禮。」
正待安歌行禮之時，沈夫人已經健步上前，穩穩的扶住了安歌的胳膊，笑得十分和善。
安歌心裡一愣，這位沈夫人……似乎對自己有些不一樣吶！
一旁站著的沈蘭溪也有些驚訝，娘何曾如此親熱的對待一名與她年齡相仿的姑娘？
但是祝玥卻似沒有注意安歌與沈蘭溪的疑惑，一邊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安歌，一邊笑眯眯的說道，「雲小姐，我與你娘親曾交好，若是不介意便喊我一聲伯母，我便託大喚你一聲安歌，如何？」
原來與娘親相識啊！
安歌瞭然，聽到她的提議當下也不推辭，淺笑道，「自當聽從伯母所言。」
「好好好，真是乖孩子！」祝玥聽到安歌如此順從的應了自己的話，盯著安歌的眼裡似有動容，突然感嘆道，「歌兒啊，瞧你這眉眼真是越發像阿晚了！」
聞言安歌心頭一動，微微垂下眼瞼，遮住了眸底如浮冰碎影般的光芒，「是嘛……」
這種話，她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呢！
輕輕淺淺的兩個字，似帶著無盡的思念以及一抹似有若無的遺憾，聽著莫名讓人心疼。
「安歌妹妹，瞧我，見你來看望我一時高興壞了，竟都沒給妹妹上杯茶！真是失禮！」倒是沈蘭溪眼力極好，看著安歌神色淡淡，立刻開口圓場道，「爾白，快快泡壺熱茶來！」
爾白應聲退下。
安歌仍舊垂眸，似乎陷入了回憶中一般，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沈蘭溪看了眼祝玥嗔怪道，「娘，安歌妹妹可是來看望女兒的，您怎麼還跟我爭人呢？若是把安歌妹妹搶走了，女兒可不依！」
從沈蘭溪的語氣便能聽出來，她們母女倆的感情極為深厚的！
很快祝玥也反應過來，臉上有抹尷尬閃過，但她也是八面玲瓏之人，忙開口道，「既然如此，溪兒還不快請歌兒坐下？」
這時安歌才抬起頭，看向祝玥母女二人，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異常之色，「多謝伯母。」
待三人都坐定，爾白正好準備了熱茶，為她們三人各倒了一杯之後熱茶。
淺啜一口后，安歌放下茶杯，看向帶著面紗的沈蘭溪，擔憂的問道，「沈姐姐的臉沒有大礙吧？可請大夫來看過？」
方才沈蘭溪喝水，撩起了面紗的一角，倒是讓安歌得以窺見一些。
原本光潔白皙的下巴上出現了一片紅點點，看上去倒是有些滲人，可以想象她整張臉是個什麼情況了。
安歌不禁有些佩服，昨日沈蘭溪什麼狀態她可是歷歷在目，雖然她臉上被李儀柔抓傷了，但是只有兩道不算太深的傷痕，且都靠近耳朵，若是換個髮型再以妝容掩飾，未必會被人發現，可沒想到沈蘭溪竟然直接對自己下狠手了！
「長公主府的御醫來瞧過了，說是沒什麼大礙，只是飲食上注意些罷了。」
沈蘭溪見安歌沒有拆穿自己，雖有些不解，但也不想節外生枝，便順著她的話回答道。
祝玥並不知道其中內情，只是語氣里有些疼惜，「沒事便好，這幾日飲食上可千萬要注意！」
「娘，我知道了。」沈蘭溪很是聽話，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出這種招！
可這樣也是最能消除其他人懷疑的，畢竟，沒有哪個女子會拿自己的容貌開玩笑！尤其是沈蘭溪這般出色的美人兒！
「知道就好！」
祝玥是真心疼，她並不知道沈蘭溪是為了遮擋臉上的傷，只是昨夜爾白來稟告她沈蘭溪出事了，她急匆匆趕到，就看見了沈蘭溪臉上紅腫一片，那模樣簡直慘不忍睹！
她當時便震怒了，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沈蘭溪用的晚膳里，有道甜點竟是蜂蜜做成！
天知道，沈蘭溪自小便對蜂蜜過敏！
原本若是食用一點倒是無礙，可偏偏沈蘭溪將那道甜點吃了個精光！可不就是變成這副模樣了！
祝玥收回目光便看見安歌靜靜地坐在一旁，心念一動開口問道，「歌兒，這次你是與定遠王妃一同前來？」
「嗯。」安歌淺笑一聲，但並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祝玥目光微閃，「那歌兒現在是住在定遠王府了？」
「是，」安歌抬眸直視祝玥，笑道，「祖父特地囑咐，安歌不敢不從。」
「原來是將軍的意思啊，」祝玥恍然大悟，隨即道，「將軍果然疼愛歌兒，看來一切都為你安排妥當了。」
安歌淺笑不語。
可若是仔細觀察變會發現，縱使她此刻言笑晏晏，但周身仍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疏離。
不能怪她冷情淡薄，雖然此時祝玥對她很是熱情，但是她心頭還是有些疑問，若她真是與娘親交好，為何她在記憶里搜尋不到關於她的丁點兒信息？
接下來，祝玥仍舊有意無意會試探性的問安歌一些問題，但是安歌要麼閉口不談，要麼顧左右而言他，加上沈蘭溪從中斡旋，聊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沈蘭溪看著自己娘親異常的舉動，面紗下眉頭微皺，但是顧著祝玥面子便也沒有開口。
祝玥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親自拎起茶壺為安歌又添了些茶水，招呼道，「歌兒，來，喝點熱茶暖暖胃。」
「多謝伯母。」安歌表現得受寵若驚一般。
「沈姐姐，我可真羨慕你啊！」安歌忽然開口道，眼底流露一絲欣羨。
沈蘭溪一愣，「什麼？」
安歌笑眯眯道，「因為你有這麼好的娘親啊！」
眼睛上揚，唇角翹起，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孩童在向小夥伴炫耀「糖真甜」般的俏皮。
聽著安歌孩子氣般的話語，祝玥與沈蘭溪都有些失笑，隨後祝玥開口道，「好孩子，你娘親也是頂頂好的！」
「那，我與我娘親長得很像嗎？」安歌話鋒一轉，突然發問。
看著安歌亮晶晶的眼睛，祝玥有一瞬間的失神，真的好像啊！
「伯母剛才提起我娘親，」安歌微微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墨玉般的眼眸，如同雨中飛舞的蝴蝶，幾分狼狽，幾分無助，以及一分堅韌，惹人憐惜。
「爹娘在我年幼之時便已不在人世，您與我娘交好，不知伯母可否告知安歌，我娘……到底是位什麼樣女子呢？」
安歌確實有些好奇，雲靖遠與庄扶蘇他們擔憂她的心情，所以在她面前基本不會提起慕晚夫妻。
所以，關於慕晚，她知之甚少。
如果能從祝玥這裡得到一些消息，那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娘啊，可真真是一位奇女子……」祝玥的臉上浮現一抹懷念之色。
不說安歌專心起來，就連沈蘭溪都有些好奇，她還從未聽祝玥提起以往的事情。
「想當年，你娘與定遠王妃乃被並稱帝都雙姝，兩人容貌、才情都是數一數二的，不知引得京都多少好男兒競相折腰呢！」說到這裡，祝玥忽然笑了，「你娘除了容貌極好以外，想法更是與眾不同，每每與她在一起，總能體驗到新奇之感。」
「定遠王妃性子冷，待人疏離，而阿晚看起來與王妃截然相反，實則不然，阿晚性子隨和洒脫，待人總是笑眯眯，無論和誰都能交談一二，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好脾氣。但是真正熟知她性子的人會才知道，正因為阿晚待誰都好，也正說明那些人在她心中都同樣地位罷了！其實阿晚心中真正看中的卻極少……你爹，便是她這輩子最看重的吧！」
說庄扶蘇性子冷，安歌其實是不贊同的，庄扶蘇典型的外冷內熱，不過倒是祝玥口中的慕晚讓她有些吃驚。
「不過這也許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你爹性子冷，看起來與阿晚倒是互補呢！當年阿晚隨你爹回京，沒過多久兩人就宣布成親，倒是驚得一干人人仰馬翻！」
龍章鳳姿，天質自然，雖年方十四便已習得一身蓋世武功，仗劍天涯，跟隨父親血戰沙場！
當年為了抵禦西涼與東越聯合一戰，雲靖遠作為主帥坐鎮洛城，而年僅十五歲的雲修衍被封先鋒隨行軍中。兩軍對陣，縱使人數懸殊，卻也未露敗跡，後來聯合軍設下圈套，分散了大乾主力軍隊，他率領三千精兵前去營救，對陣兩萬敵軍，不僅帶領倖存的士兵衝出了重圍，還給敵軍一擊重創！
也就是憑藉這一場以少勝多的逆襲之戰聲名鵲起，雲修衍的名字一下子便傳遍了京都、甚是是大乾的百姓耳中，多少閨中少女將他視作夢中情郎？多少大家閨秀對少將軍夫人的位置動了心思？
班師回朝之時，眾多魁梧大漢中，一名清雋如玉的少年傲然挺立，所謂鮮衣怒馬少年郎，說的就是雲修衍吧！
可偏偏他卻拒絕了上門說親的媒人，直道心有所屬，明明是冷峻如萬年寒冰的一人卻對那女子展現了不足為外人窺見的柔情蜜意！
有人不信，直到他將那樣一名燦若驕陽的女子帶回將軍府！
有人不甘，直到那女子淡然如風，卻成功用她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
有人嫉妒，可偏偏那一對璧人眼裡只容得下彼此！
人人都道慕晚有天大的福氣才能嫁給那舉世無雙的男子，可誰又知道，能娶到那笑靨如花的女子的男子也是一生之幸呢？
「可是沒有想到，你爹娘會這麼早就……」
祝玥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聲音驟消，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在安歌面前說起這種傷心事實在不妥，不著痕迹的轉移話題道，「歌兒，你的眼睛像極了你娘親，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說著她已經盯著安歌眼睛，誇讚道，「真漂亮……」
聲音很輕，但是安歌與沈蘭溪都聽得很清楚。
「安歌妹妹的眼睛確實很漂亮！」沈蘭溪附和道，透過面紗也能望進一汪燦若星辰的明眸里。
她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溫良無害，可不笑的時候，卻又透著一分淡漠疏離。
安歌因為沒有見過慕晚，腦海里也僅僅是一個朦朧的輪廓，所以並不知道自己與慕晚的容貌到底想象幾分，但是看祝玥的樣子應該是很像才對！
怪不得每次自己這樣看著慕楚楚的時候，她會有意無意的避開自己的視線，難道是心虛了么？
安歌回味著那句「當年阿晚隨你爹回京」，追問道，「聽您方才的話，我娘並不是京都人？」
「額，」祝玥沒想到她這麼敏銳，「是啊，京都並沒有慕姓的大戶人家，所以當年阿晚初來京都倒是惹了不小的風波呢！」
安歌目光閃了閃，這「風波」，就算祝玥不說她也能想象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竟然一下子成為了堂堂鎮遠將軍的兒媳？這怎麼能讓人甘心？怎麼能讓人放心？
可慕晚到底是何來歷呢？
慕……
別說京都沒有慕姓的大戶人家，就是放眼整個大乾，都找不到那慕姓的人兒來！
「那我娘可曾提起她的家族？」
祝玥一愣，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問出來，回憶了片刻才緩緩道，「關於身世，阿晚只提起她家在很遠的地方，她因好玩才偷偷跑出來遊歷的……」
「這樣啊……」安歌喃喃道，臉上浮現一抹沉思。
因安歌沉默下來，祝玥便不再多言，而沈蘭溪不知在想什麼心事也並未開口，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直到安歌主動提起離開，祝玥看著安歌笑得和善，提議道，「歌兒，我與你娘交好，而你與溪兒年紀相仿，可以稱得上是緣分！若有空，你可以常來沈府走動走動！」
「自然，到時候伯母與沈姐姐可不要嫌我擾了你們清凈哦！」安歌笑著應承道。
她總覺得這位沈夫人的舉止有些莫名，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時機，若是有機會，她倒是想去沈府探探情況。
「怎麼會？你來我們歡迎之至！」一旁的沈蘭溪搶先開口。
「那時辰不早，我便先告辭了。」
見安歌起身，沈蘭溪目露歉意，「安歌妹妹，實在抱歉，我現在的情況，不宜出門送客，便讓爾白替我送送你。」
「不過是這幾步的距離，不妨事的。」安歌擺了擺手，並不在意，看著戴著面紗的沈蘭溪，目露真切，說道，「沈姐姐好好保重，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