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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鴻門宴

  雨璇到齊府已有一個多月了。


  大益是一個沒有載入史冊的朝代,位於元朝滅亡之後。從史書看,消滅元韃子、恢復中華的是複姓歐陽的一族。


  齊家祖宅在渭南,是當地的望族。齊老爺帶著家眷出外做官,目前是燕州的知府,府衙就在省城燕城。夫妻膝下只一兒一女,兒子齊震已在外遊學多年,女兒齊霏,就是她現在冒名頂替的小姐。


  她的眼神落在右小指的尾戒上。剛遭婚變就穿越到古代,還是肉穿,真倒霉。


  她剛從昏迷中醒來時,衣著華貴的齊夫人正抱著她呼天搶地。


  後來才得知,齊霏自幼定親,夫家姓翟,是南方的巨富。忽一日,她的非婚夫婿翟家二公子突染重病,求醫問葯毫無效果,眼看就奄奄一息。這時,翟家提出了沖喜的荒唐要求,而齊老爺竟然一口答應,說什麼君子重諾,齊家百年名流,絕不做背信棄義之事云云。


  齊霏被捧在手心嬌慣大的,得知這個消息又驚又怒,留下一封灑滿委屈的書信就離家出走了。這事兒又不好聲張,齊家召集心腹,苦尋一天一夜,終於在齊府後山的山澗里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雨璇。


  她醒來時全身古裝,還以為自己是魂魄穿越,等發現尾戒和在地鐵上被人抓破的傷口,才明白是肉穿。她當時頭部受了重傷,連話都說不出來,眼睜睜看著齊夫人把她當成失而復得的女兒百般呵護,只能大致斷定自己和齊霏長得一樣。


  多半是一來就遇到正在逃跑的齊霏,被打昏后換上衣服,做了她的完美替身。


  後來,好不容易能開口說話了,從下人絲毫沒有異樣的反應中,才駭然發現,不止是長相,兩人就連聲音都一樣。


  更讓她吃驚的是,她右臂內側多了一枚月牙形的胎記,據齊夫人說,她就是憑著這塊胎記認出女兒的。


  也許齊霏逃跑是有幫手的。到現在為止,這名正主兒再沒出現過。


  「姑娘,姚小姐又下帖子了。」丫頭小鶯走進卧房稟告道。


  正在書案前練字的雨璇無奈地抬頭。「怎麼又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她來這麼久,雖說一直扮失憶,但總不好一直這樣下去。齊霏雖嬌生慣養,卻是嚴格按照古代名門閨秀標準培養的,琴棋書畫,該會的都會,據說還極其精通。這些天來,她玩命地惡補,好讓「失憶」的齊霏不至於太不像話。


  就在雨璇分秒必爭地補課的時候,她接到了姚小姐的帖子和信。


  燕城東臨京城,是大益的陪都,許多達官顯貴住在這裡。姚小姐是翰林院學士的女兒,和齊霏常有往來,算得上是手帕交。信中,姚小姐殷勤問候她的身體,說是驚聞她高燒一場,甚為挂念,現下若好了,就請她去家中賞荷。


  雨璇拿著那張粉紅帖子,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真要關心她,幹嘛不自己來探望?

  問了另一個丫頭紫燕才知道,齊霏自恃才華橫溢,說話尖酸狂妄,大約不知何時得罪了姚小姐。而她聽說自己「失憶」得喪失了一切閨秀本領,估計不知有多拍手稱快,下帖子肯定沒安好心。


  雨璇婉拒了這邀請,可姚小姐居然不氣餒,十天半月就追一帖,這已是第三次了。


  縱然她在現代是個哈古風的學霸,惡補了才不到兩個月,也就學會些禮儀,刺繡只會基本針法,寫字只能做到描紅不出格,至於下棋作詩什麼的,還都停留在零起點。


  可是這邀請不能再不去了。


  燕州知府正四品,翰林學士雖說只有五品,但人家是京官,又在這麼重要的朝廷部門,單沖姚小姐的父親,怎麼也要給點面子。


  「唉,去吧。」她帶上紫燕來到了姚府。


  姚府有個很大的荷花池,裡面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的嬌美白的清幽,朵朵爭奇鬥豔。


  同樣爭奇鬥豔的,還有池邊那群美麗的貴女。


  「霏兒,你終於肯賞光了。」身穿粉色褙子,系著白色滾荷葉邊百褶裙,比著荷花打扮的姚小姐笑吟吟地走過來。


  雨璇齜牙而笑,「抱歉,實在是身子不爭氣。」


  旁邊一個穿著藍色雲緞裙的少女用團扇遮口,笑著說:「可真是不爭氣了,上次你也是病著,生生錯過了那場並蒂蓮盛宴,一年只有一次啊!」


  「對啊,不然以齊姐姐的文采,又能做不少好詩了。」另一個穿紫色絹紗裙的少女接道,她和藍衣少女長得有幾分相似。


  周圍是一片附和聲,好像十分替齊霏惋惜。


  雨璇只有苦笑。她泡辦公室出來的,如何不知這是挖坑的前奏。


  果然姚小姐大聲說道:「好在今日咱們的第一才女來了,這些花兒也終於不算白開了。」


  又是一片附和聲。


  「對啊對啊,馬上夏日過完,荷花都要謝了呢。」


  「齊姐姐(妹妹)可要趁著花兒還在,多做些絕妙好詩。」


  「前兩次沒來,欠下的詩債也要一併還了。」


  「沒錯沒錯,至少要做三首七絕。」


  「三首太少了吧,真是小看齊大才女了,怎麼也要六首才能表達人家的滿腹才思。」


  「六首算什麼,怎麼也要十二首,不然哪配得上人家的詠絮之才。」


  紫燕漲紅了臉,偷偷給雨璇使眼色。齊府上下都知道姑娘大病一場后連老爺夫人都認不出了,更別說那些四歲起就學的才藝,現在雖說一直在用功,可學得遠沒有從前那樣快。眼下這些小姐這般做作,分明就是得了消息誆姑娘來,要她當場出醜。


  雨璇臉上還帶著笑,心裡卻把齊霏罵了個一千遍。


  姑娘你是有多不招人待見,同時得罪了這麼些名門閨秀!齊老爺在燕州任職沒幾年,寶貝女兒就被貴女圈子的人統統拉黑了。


  拉仇恨就拉仇恨吧,問題是現在得她來承擔這後果啊!


  她從小到大一路學霸上來,都沒這麼招碧池啊!


  唉,想法子應付吧。誰叫她長得和齊霏一模一樣,還頂著人家的名頭,託庇於人家父母脅下混吃混喝呢。


  「姑娘們,」雨璇笑道,「可是說笑了,第一才女之名豈是我當得起的。咱們大益皇後秦娘娘,五歲吟對七歲成詩,那才是名副其實的才女呢。」


  皇後娘娘秦婧是左丞相的妹妹,太子和二皇子的母親,不僅人長得美,是當年的京城「城花」,還學富五車、出口成章,是京城名媛的楷模。被賜婚為太子妃時,不知有多少女子嫉紅了眼,又有多少男子傷透了心。


  「哎呀呀,人家就是打個比方。霏兒就是再不濟,也比空有其表、只道女子無才卻是德的我們強,呵呵呵……」姚小姐不依不饒,還不忘話里使絆子。


  「對呀,齊姐姐可不要妄自菲薄。」藍衣少女笑嘻嘻道。


  「就是,齊姐姐一定要不吝賜教。」紫衣少女也笑嘻嘻道。


  其餘的少女七嘴八舌敲邊鼓:「作詩怎麼連個案台都沒備,你這東道怎麼當的。」


  「筆墨紙硯也不能少了。」


  「一定要用上好的,如此方才襯得上齊姐姐(妹妹)的蕙質蘭心。」


  「太好了,等著看齊姐姐(妹妹)的墨寶了。」


  「寫完了一定立即讓人去裱起來。」


  「好主意,就這麼說定了。」


  「噓,安靜點,別把人家的思路打斷了。」


  「哈,怕什麼,人家齊大才女就是睡著了也能斗詩。」


  就有麻利的下人張羅著,將這些小姐們要的東西備妥。


  姚小姐親手研墨,邊做邊笑眯眯看著她道:「霏兒,你是個講究的,上次你嫌我墨研的不好,說辱沒了好紙,我在家專門請教了西席呢,這次一定叫你滿意。」


  「哇,原來齊姐姐這麼講究,真是個雅人。」藍衣少女笑著搖團扇。


  「你才知道呀,齊姐姐的品味超群,不但等閑俗物入不了她的眼,起居飲食,一絲一毫都是十分講究的。細微之處見真章,說這話顯得粗鄙了不是!呵呵呵……」紫衣少女笑著解釋。


  雨璇臉色越來越黑。據她猜測,這些話齊霏都公然說過,或者說,根本就是齊霏當面嘲笑她們的話。她在書房裡見過一本線裝詩集,是齊霏寫的,確實清麗脫俗,可她沒想到齊霏說話行事這麼不經大腦。


  真是個智商高而情商低的傢伙。天才天才,天生的蠢才啊!


  「霏兒,準備好了哦,咱們都等著你再創佳作呢!」姚小姐甜甜地笑道,眼神犀利得能放出刀子。


  周圍的少女個個都用這種笑臉對著她。


  看著一張張美麗的面孔,雨璇暗暗打了個冷戰。


  這些少女都是姚小姐下帖子請來的,個個必然出身不凡,代表著燕京兩城的上流社會。要是她今天不按她們的要求做,齊老爺在官場上一定臉上無光。


  可是,她哪有那個本事?!


  這是什麼賞荷宴啊,分明就是給她擺的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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