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說服

  王嬤嬤一聽說自己的親外甥居然做出這麼豬狗不如的事,人都快瘋了。她火急火燎地出門找他,可跑了幾趟都找不到人。


  去鄔少璧家裡,下人告訴她的,不是老爺去外地談生意去了,就是老爺在陪著某大人飲酒。最後不耐煩了,索性來個一問三不知。


  去珍寶齋也是差不多。掌柜一開始說,哎呀您來得不巧,東家剛剛還來過,現在帶人要賬去了,您改天來吧。後來,直接就變成:東家幾日沒來了,小的只是做事的,哪兒知道他的去向。


  見她幾次碰壁,齊夫人明白了。還用說嗎,鄔少璧一定故意躲著這位把他辛苦拉扯大的好姨媽。至於原因,當然是有人指點他這麼做的。從勾欄搶月芙、將玳瑁閣逼破產,都是那些人在慫恿。那些人,必定來自秦黨一族。


  不顧一直拉拔自己的齊府,作出這麼令人髮指的事情,也不知被許了多少好處。真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王嬤嬤覺得愧對齊老爺齊夫人,哭得死去活來,差點要自盡,還是翠環機警及時發現的。


  雨璇憤怒不已,就想也過去看看,但是她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


  「不行!你一個女孩兒家,又快要出閣了,怎麼能跟那種小人打交道。」齊夫人緊抓著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一下子飛走似的。


  齊震也勸阻。「小妹,哥哥已經派人去找鄔少璧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可是,時間不等人啊!京城那邊隨時都可能有公文下來,一旦見到公文,爹爹被謫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鄔少璧一定是不知躲在哪裡,故意拖延時間!這個卑鄙無恥的爛人!」


  齊震冷笑一聲。「不管他躲在哪裡,我也將他拖出來。」


  但就算找到鄔少璧,又有什麼用呢?頂多他承認這些都是他乾的,然後兩手一攤說,事已至此,我也沒辦法。真那樣,他們的時間就被耽誤了。


  「事不宜遲,咱們去玳瑁閣看看吧,是否能幫著挽回一些局面。」雨璇建議道。


  雖然齊夫人和齊震都不贊同她出去,她還是想幫點忙。最後,齊震拗不過她,只好將她裝扮成男子。


  齊震自幼習武,又結交了許多江湖人士。他拿出來的裝束十分專業,不僅有假眉毛假鬍鬚,還有變聲喉結和人皮面具。


  光戴上男子的綸巾,穿上男子的衣服,根本就不算「正規」裝扮。女人就是女人,一眼就看得出來。要扮男人,變聲喉結和人皮面具是必須的。


  和武俠小說里寫的什麼薄如蟬翼、透氣舒適、具備神奇換臉功效什麼的一點也不一樣,人皮面具真是厚。每人臉部輪廓都不一樣,眉骨、顴骨、鼻樑、下顎等高低大小都不同,想要換成別人的臉就得這裡墊高那裡加寬,面具里凈是這些填充物,厚度最薄也有幾毫米,還必須緊貼皮膚,戴著可難受了。


  不過雨璇忍了。打扮好之後,除了個子矮點,完全就是個清秀小廝。齊夫人這才放心地讓齊震帶著她出去。


  兄妹二人來到了玳瑁閣。


  玳瑁閣位於燕城第一商街——赤雀大街的中心地段,周圍儘是些高檔的首飾銀樓或成衣鋪子等,雨璇還來逛過。而現在,這座前些日子還熱鬧迎客的店鋪已變得門可羅雀。


  二樓三樓的包廂窗子都緊緊關著,門口滿臉殷勤的店小二也不知去向,同樣緊閉的大門外已掛上「停業待售」的大牌子。門口不時有一些衣著破爛骯髒的閑漢探頭探腦,一個個都相貌兇惡。


  「哥,你看那些閑漢,像不像流氓打手?」雨璇小聲說。


  齊震略一思索,就帶著她悄悄繞到玳瑁閣的樓后。他抬頭望了望,伸手攬住她的腰,足尖一點就到了二樓屋檐。


  窗子緊閉,應是從裡面閂住了。齊震使了內力一推,窗閂應聲而破,二人得以進入。


  這是一間雅室,陳列架空蕩蕩的,再也不見琳琅滿目的玉器精品,若不是打掃得還算一塵不染,真要懷疑整個店鋪已人去樓空。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管家打扮的老者出現在門口,後面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二人手裡都拿著木棍。


  雨璇行了個禮,對老人說道:「見過老叔。我家少爺看到貴店要出售,特來商洽。因門前凶漢好不嚇人,為免麻煩,我家少爺就破窗而入,老叔原諒則個。」


  齊震衣著光鮮,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來自富貴人家,老管家激動不已,慌忙放下手中「武器」,答道:「公子機智,何錯之有?只是我家主人還在病中,見不了客,一應事宜都由小主人代理,請公子隨老奴前往一敘。」


  二人被引到三樓一間房間門口,老管家先是進去稟告,片刻即出來,高高興興地領二人進去。


  雨璇見到了石玉林,玳瑁閣的少東家。他正和一個賬房先生打扮的人坐在房內等他們。和她想象中的一樣,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形容憔悴,一雙遍布血絲的雙眼益發將臉色襯托得蒼白,眉心三道淺淺的豎紋形成一個「川」字,顯然是這些日子才有的。身邊的賬房先生也是滿面愁容。看到她和齊震,二人趕緊起身。


  老管家對石玉林說明他們的來意,石玉林也很激動,問道:「公子貴姓?」


  「免貴姓齊。」


  「姓齊!」石玉林臉色變了變,緊接著問:「敢問公子,您和燕城知府齊翊齊大人不是一家吧?」


  「那是家父。」


  石玉林騰地站起來,雙手顫抖。老管家、賬房先生和小廝也都呼吸急促地看著齊震,小廝還握緊了手中的木棍。


  「你們……你們竟然就這樣闖進來,還想逼著我賣祖產么!難道我石家被你們害得還不夠慘?你們欺男霸女、為禍一方,這麼做要遭報應的!……」石玉林漲紅了臉,雙眼迸發出憤怒的光來,聲音極盡悲憤。


  齊震待要解釋,石玉林又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你齊家在燕城稱王稱霸,要知道蒼天有眼,當今天子不會繞過你們的!」


  雨璇急忙賠笑道:「石公子,您誤會了。我家少爺今日前來,絕不是您想的那個意思。鄔少璧那廝扯起虎皮做大旗,動不動就以我家老爺的名義幹壞事,主子們一直都被蒙在鼓裡。如今才得知他害得你們幾近破產,少爺是想幫忙……」


  石玉林開始還聽著,後來忽然打斷她:「我知道了,是不是上面有消息,你家主子要倒大霉了?哈哈哈,怪不得你們今日才有人出來,是想讓我撤回那張狀子吧?呸,做夢!我告訴你們,我石家不管淪落到什麼光景,就是要飯,也要出了這口惡氣!就讓你們齊家這些惡人知道知道,老百姓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雨璇明白了,石玉林絕對提供了關鍵的「證據」,他嘴裡說的狀子,是那份彈劾狀的重要依據,不用說,又是齊老爺得罪的那些人乾的。


  石玉林還在拍手稱快,雨璇以口型問齊震,他們來的時候有沒有人盯梢?

  齊震搖搖頭。他是高手,多年在外,早就養成了高度的警覺與敏銳。


  那就好,不然,再讓那些人回去來個追加彈劾,事情就更複雜了。


  石玉林終於說完了,確切地講,是說累了。


  「石公子,可不可以聽我說幾句?」齊震溫和地問,「我知道你怨恨我們。但是你看,我今天來,第一沒有帶任何手下,」他指了指雨璇,「這是舍妹裝扮的。」


  雨璇急忙行了個女子的禮,又當著他們的面扯下面具和喉結,沖石玉林笑了笑。


  「對不住啦,石公子。我吵著要來,哥哥就讓我扮成這樣了。」她笑嘻嘻地說。


  石玉林臉色緩和了一些,仍是警惕地看著齊震。


  「第二,我沒有帶任何武器。」齊震張開雙手,示意老管家檢查。老管家遲疑著上前,將齊震從頭到腳搜了一遍,然後對石玉林搖了搖頭。


  齊震接著道:「我也不知道石公子給出過什麼狀子,更不是來求你撤回的。實際情況就跟舍妹剛才說的一樣。鄔少璧是我家下人的親戚,一直借著家父的蔭庇做營生。家父反覆告誡他要老實本分,但他整日里忙於公事,如何禁得住這起小人陽奉陰違?」


  石玉林呼吸逐漸平穩,老管家等人也慢慢放鬆了神經,四人靜靜地聽著。


  「家父對下人管理疏於失察,該如何懲處,自有上峰依法行事,家父絕無二話。但我知道玳瑁閣是本地老牌名店,居然落到停業待售的地步,這是由我家下人引發的,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幫幫忙,看看有沒有拯救的機會。」


  石玉林緩緩坐了下來,神情複雜地看著齊震。


  「現在,能不能請石公子把來龍去脈說一說?」齊震微笑著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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