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暴民
見大門被撞破,顧老闆急忙派宋掌柜帶了幾個夥計去看情況。
櫃檯前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人人手中都舉著不同面值的銀票,有的一兩張,有的一大摞,仔細看,每張票都生著霉斑,有的已開始漚爛,看上去極其噁心。
「做人要講點良心!你們錢莊印這樣的銀票,還怎麼讓人花!」
「是你們錢莊印的票子,憑什麼不給換!」
「印的錢有問題,做賊心虛就妄想關門大吉!」
「我們起早貪黑,勤勤懇懇地做生意。你們印這樣的票子發,把我們的血汗錢都吞了!」
「換新票!」
「換新票!」
最後,所有洶湧雜亂的聲音都集中成這三個簡單的字。
顧老闆隔著門板聽,胖身軀一個勁地發抖。平時這裡都有鏢局的站崗,可自從他狠狠處置那幾個鏢師之後,鏢局就有點不聽指揮。接二連三地有人請辭,留都留不住。有的鏢師連未結清的月銀也不要了,直接抬腳走人。
他後來反思了一下,覺得緊要關頭還是穩住這些安家力量,可是他忙得一塌糊塗,也顧不上親自去安撫,只派了幾個得力心腹過去勸說,然而現在看來,這勸說沒見效。
像今日,到現在也沒有半個鏢師過來。現在他手下只有一些不懂拳腳的夥計,該怎麼對付憤怒的百姓?
他剛才偷聽了一會兒。原來,錢莊連夜清理髮霉銀票的事不脛而走,大家一聽都坐不住了,這才跑來圍攻錢莊的。可惡!他知道錢莊出了內鬼,但現在根本沒功夫清理。
怎麼辦呢,法不責眾,要怎樣才能把這些急紅了眼的暴民打發走?
「說話啊!到底給不給我們換!」暴民們還在怒吼。
群情激奮,宋掌柜快要撐不住了。說了一堆好話,可根本沒人買賬。東家怎麼還不出來?
……
「……其實要滿足這些人的要求,並不難。兩個字:給換。」辦公室里,雨璇滿意地看著前一日的流水賬。
「顧老闆為何不肯?我還真想不通。」蕭韻說。
「那樣是飲鴆止渴。真給大家換,永富錢莊恐怕就要倒閉了。」雨璇說著瞪了瞪蕭韻,「你還想不通?你明明是一點就通。」
「呵呵。」
「喂,你打算拿他們怎樣啦?」蕭韻笑起來的樣子不對勁,好像還有更壞的招要使。這貨腹黑起來,比狐狸還狐狸。
「什麼?」蕭韻一臉懵懂地反問了聲,站起身給她倒茶。
「裝,接著裝。」
不是說隨便給顧老闆點顏色看看就好了嗎?難道他還不罷休。
蕭韻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放在雨璇面前,見她還瞪著自己,無奈一笑,遂低聲說:「顧老闆不是笨蛋。他雖然現在手足無措,等霉票事件過去之後就會靜下心來,想明白其中的蹊蹺。」
「這個,會嗎……」
她明明跟阿柱和小七探討了半天,每個環節都掐准了。
她發現阿柱異於常人的敏銳嗅覺后,就有了這個主意。
她問阿柱,有沒有什麼氣味能吸引老鼠,能讓老鼠不計一切地飛奔過去?這個時代沒有混凝土,但錢莊銀庫深挖在地下,必定塗抹了防止穴居動物的藥水。
阿柱說,不同地方的老鼠有不同的氣味喜好,他要去查探一番。他和小七在郊外呆了一夜,回來便帶著一把樣子奇特的植物回來了。
「這叫酸穀草,」小七說,「阿柱發現京郊老鼠極愛圍著它轉,捉幾隻試了,您的『鼠攻之計』,就在酸穀草上頭。」
這種草哪怕一點點汁液,甚至是被牛馬吃到肚子里,排出的糞便,也是吸引老鼠的。
「只是,」小七又說,「小的知道永富銀票是茜絲草做的,而茜絲草最怕遇見濕莓。這種濕莓能招來一種叫做『孑犧』的小蟲,專愛在茜絲草上啃咬,啃過之處草枯且霉。若是將酸穀草與濕莓一起給牲口吃下去……」
「這、這是不是太狠了?」
小七笑了,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寒光閃閃的。
「姑娘放心。顧老闆欺負您,少爺不會讓他好過的。」
那天的驢車,小七趁人不備給毛驢喂的飼料,恰到好處的糞便……一切都顯得那樣自然而然。
「凡事多加小心。你沒經受過疏忽的代價……做事不可留死角,否則後患無窮。」蕭韻的臉色有些陰沉,眼中好似閃過一抹痛色。
「疏忽的代價?」她抬頭看他,但他又恢復了高深莫測的笑。
「永富錢莊店大欺客太久,也該換一換了。」
……
宋掌柜頻頻看向顧老闆的藏身之處,到底引起了眾人的懷疑。終於,這個胖老頭被狼狽地揪出來了。
「給不給換?再不換我們就砸店!」
「可是……」不能答應他們啊!
這些人手中的銀票都不是第一手的來源,而是通過做生意掙來的。
只有那些錢莊主顧,存銀子的同時兌走等值銀票,才是第一手持票人。
這些中小商鋪老闆、小手工業者等,都是從錢莊主顧手裡得到的銀票,是第二手、第三手乃至第多手持票人。
如果他們手中的銀票出了問題,應該只能從和他們做生意的前一手持票人那裡去換。
可是現在,誰還耐得下心去一個個找前手!大家都想,既然印票子的錢莊出了問題,還是京城第一大錢莊,當然要承擔起這個責任。
已經有人開始砸起東西來,顧老闆看得清楚,那是一塊青磚,直直飛進了櫃檯後面,差點打中一個夥計。
懷裡都揣著磚頭進來,還會揣什麼進來?菜刀?
可恨,鏢局的人怎麼現在還不來!
沒辦法,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打發了這些人吧。
「列位都聽我說!」顧老闆舉起一張算盤重重地捶了捶。
人群暫時安靜了。
「大家手裡的銀子,小老兒給換。只是有一件,新票印坊還在印,等印出來了才能發給你們。現在就是把錢莊翻個底朝天,也都是同樣的霉票。」
聽他這樣說,眾人不再暴怒了。不過,說什麼現在沒有新票,那要幾時才有?這家老闆據說很奸詐,會不會是緩兵之計?
「既如此,我們便一直等著。等新票印好了,我們直接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