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蕭韻,我叫季雨璇
齊府。
蕭韻在眾下人的嘻笑聲中攬著齊霏進了她的閨房,並把門關緊。
「韻哥哥。」齊霏紅著臉看他。
蕭韻也看著齊霏。但是他的眼神里沒有一點溫度。
「為什麼要回來?」他平靜的眼波之下掩蓋著怒火,她不是和蕭律過得快快樂樂的?為什麼回來擾亂他和雨璇!她回來了,那雨璇怎麼辦!
齊霏出現在齊府的時候,周圍的下人都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他匆匆趕到后,卻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他與之拜堂的娘子。
「韻哥哥,我不能回來嗎?這裡是我家,我是你的妻子。」齊霏淺淺一笑,「你和我齊霏拜了堂,是我齊家女婿。」
蕭韻面無表情地聽著。
「將來,你回歸皇室,我也會是你獨一無二的的正妃。」
蕭韻猛然回頭:「你都知道了?!」
「呵呵,我的傻夫君,你也不想想,大哥他能不告訴我嗎?」齊霏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捂住嘴,優雅地笑了,「爹爹暗中協助皇上幾十年,哥哥也是自幼為此拜師學藝,乃至遲遲不敢定親,打著外出遊學的名義在外多年,為你延攬人才。蕭、齊兩家本就該結合到一起。便是我,也是還在襁褓中就被皇上定為你的妻子。」
一模一樣的聲音,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卻包含著不一樣的情意。
齊霏走到蕭韻跟前,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韻哥哥,你是我的。」她柔柔地說,「我也是你的。」
這是從前她說過的話。
蕭韻沒有動,甚至手臂都沒有抬一下。他沉默片刻,雙手握住齊霏的肩,與她拉開了一些距離。
「霏兒,你是個聰明女子。事到如今,我想你心裡很清楚,我真正要娶的人是誰。」他看著她的眼睛說。
蕭律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難道就不怕她後悔?她此番舉動,蕭律就不阻止?
然而這些他已顧不得去想。齊霏回來了,那麼,她,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齊霏的大眼睛里溢出了淚水,櫻唇微微顫抖著,似乎受了很大委屈。
「那不過是一個貪慕富貴的替身女人。律哥哥說,他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她,正好讓她留在家裡幫我陪父母、盡孝道的,難道你對她動了真心?」
「替你?為什麼要她留下來替你?」
「我……」
「你見我病得快死了,父親又催婚,岳父也答應了沖喜,所以你一氣之下逃走了。」蕭韻冷冷地說,「而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來?」
齊霏哭了,哭得梨花帶雨:「韻哥哥,你聽我說……我是最近才知道,根本就沒有什麼催婚沖喜,當時,是有人冒充皇上給爹爹去了那樣的信,爹爹才一口答應的……」
如果沒有她說的假信,而他真的病危,她會不離不棄嗎?
蕭韻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個問題,他曾想過無數次,可是他早就已經不關心答案了。
齊霏還在抽抽噎噎,她本就愛哭,一哭便眼淚成行,現在把絲帕都濕透了。蕭韻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
「你回去吧。我曾看到過,你和大哥在一起很開心。我不是強取豪奪的人,你既然選擇了他……」
齊霏睜大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韻哥哥,蕭律他是騙我的!那封假信就是他寫的!他會模仿皇上的筆跡,還偽造了印鑒!……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啊!」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蕭韻把手抽回。
「我知道。」他說。
蕭律的這點伎倆,又怎麼瞞得住他。
「那你還……」
「是,我找到你們之後,也沒有做什麼。我還是像過去那樣照顧你,把田大夫調去天幽峰給你調理身子,你生病的時候,又拜託欒大夫給你治病。大哥做的事,我也沒有告訴父親,父親問起他,我還替他隱瞞。你們的事,翟家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蕭律輕輕地說。
他見到齊霏和蕭律在一起的快樂樣子后,就再也不想挽回什麼了。她不是早就對蕭律動了心嗎?而他並不需要一個搖擺不定的女人做妻子。
他愛一個女子,就全心全意地愛。可他也要求那人全心全意地愛他。
要麼絕對,要麼歸零。
「韻哥哥,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齊霏固執地說,「不然,你就不會明明知道那不是我,還讓她以我的名義嫁給你!」
「……」
「你看著我的眼睛,你敢說你一開始接近她的時候,不是沖著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去的?你敢說你喚她霏兒的時候,心裡想的不是我?」
齊霏說一句,就向他跟前走一步,他便一再後退,直到退到了床前。
「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太清楚了,你要是真的喜歡她,又怎麼捨得讓她和別的男人住在一起!」齊霏咄咄逼人地說。
「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她和你爭吵之後做下了什麼事。到底是誰水性楊花,韻哥哥你還沒有看清楚嗎?」
蕭韻忽然笑了出來。
「那也是我和她的事。」他簡短地說,「我無須向你解釋。」
「你就不心寒?依照咱們大益律法,夫家可以縊死犯了七出的淫婦,原文是這樣說的……」
「夠了!」蕭韻打斷了齊霏的引經據典,「我說了這與你無關!」
齊霏愣了愣神,蕭韻平靜地說:「若是我說,她便再怎樣對我,我也認了呢?」
「什麼?!你……」
齊霏憤怒得渾身發抖。
這還是那個事事都依著她、時時把她捧在手心的韻哥哥嗎?別院的三年,即便他最寵她的時候,也沒說過這樣的話!
他愛那個替身女人。哪怕那女人找了別的男人,他也還是愛她!
和他一起三年了,而這個女人,做替身這才多久!怎會一下子就愛到這個地步!
「韻哥哥,她是個妖精,她使出法術來,迷惑了你的心智!我這就去告訴爹爹和哥哥……」
齊霏轉身要走,蕭韻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你敢說一個字……」
「怎樣,你就殺了我?」齊霏忽地嫣然一笑,就勢倒在他懷裡,「韻哥哥,你捨不得的。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尤其是對於我!」她伸手摩挲著他結實的胸膛。
蕭韻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
他的手冰涼,而她卻笑得火熱:「我說對了吧,你曾說過,別院的那三年,是你感到最幸福安寧的日子,因為有我,對不對?」
她的聲音輕柔至極,帶著魅惑:「誰也無法抹去那段時光,即便是你!在你心裡,我還是特別的,對不對……」
她踮起腳尖,吻向他的唇。
蕭韻側過了頭,躲過這個吻,繼而輕輕一推,齊霏坐在了床上。
她有些幽怨地看著他。
「霏兒,既然你回來了,便還是我的妻子。」蕭韻似是下定了決心。
「嗯!太好了!我就知道韻哥哥最愛我!」
齊霏高興地笑了,然而還沒有說完,蕭韻陰沉著臉又加上一句:「僅此而已。」
「什麼……」齊霏沒有聽懂這話,什麼叫僅此而已?
「我會給你該有的名分,除此以外,其他的你就不要想了。」蕭韻已開始向卧房外走去,「我會搬去聽墨齋歇宿,你的身子,還是留給大哥吧。」
「……」
……
「東家。」
借貸社大廳里,文宇駿見雨璇搖搖晃晃地走進來,急忙衝過來扶她。
「您沒事兒吧?沐公子說您病了,這好幾天沒來鋪子里,大家都挺擔心的。」
雨璇直直看向他。這個刻苦讀書、賣力工作的落地舉人,借貸社目前的大堂經理,雙目之中帶有微微的焦急,還有濃濃的關心。
「真的嗎?」原來,還是有人在意她的。
齊霏突然不著痕迹地回來了。不知她是如何出現,又是如何對蕭韻解釋的,反正根據昭睿告訴她的消息,這對自幼定親的夫妻終於「破鏡重圓」了,兩人歡歡喜喜地去齊府小住。當然,齊老爺這些人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內幕。
也許會有人詫異齊霏又轉回了原先的性子,但那也是因為她「恢復記憶」了。
一直沒有人過來找她。陪伴她的,只有昭睿和玉清。她慶幸還與他們熟識。
而蕭韻,則是完全不屬於她了。
其實,一切都怪她貪心和自欺欺人。她沒有享受過父母手足關愛,見齊家溫暖,就無恥地冒用齊霏的名義充當人家的女兒,更過分的是居然李代桃僵嫁給了齊霏的夫婿。
再傷心,也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她的,終究會離她而去。
只有借貸社是她辛苦創建的。這裡的人都是她招聘並親自培訓的。她一點一點掃街,一個一個發展儲戶,一筆一筆發放貸款。借貸社才是她存在感的體現。這裡的人,是真心誠意牽挂她的。
「當然!」文宇駿回答得毫不誇張,「還有謝老伯他們,每天來都問!」
原來,她的顧客也是牽挂她的。
雨璇使勁吸氣,努力將那酸澀壓迫到眼底。「多謝你們。」她低聲說,「真的……多謝你們。」
「東家回來了!」連萍等人高高興興地圍了過來,「您可算好了,再不來,咱們就都招架不住了。」
「怎麼呢,我不在的時候出事兒了?」她擠出來一點笑容。
「那倒沒有。」文宇駿說,「只是您不在,翟姑爺也不在,太多事情沒人做主了。」
章信琮奉皇命外出查賬還沒有回來,東家和副手也不在,新人又沒完全熟悉業務,他成了唯一的主管,遇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這第一件就是該去錢莊取備用金了!」連萍說,「馬上給客人兌銀子的錢都快沒有了!」
「新一期《京燕信報》已校稿完畢,只等您看過點頭。」文宇駿說。
「還有許多要批的新貸款,沒您簽字不行。」蘭丁替幾位師傅插話。
「謝老伯還問幾時能有助學貸款,他聽見咱們提過一次就記住了,現在好多人都來咱們這兒問。」連羽說。
「另外……」
七嘴八舌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溫馨,雨璇認真地看著每一張「催促」她早日回崗工作的笑臉,心裡又湧出了幹勁。
「對不住大家。我這就去把該做的事做完!」
……
「東家,用飯了。」下人將飯端進辦公室。
飢腸轆轆的雨璇從賬本中抬起頭,貪婪地嗅著那熟悉的香味。幾天沒吃借貸社的飯菜了,真是想念。
忽地一陣反胃,她急忙捂住嘴巴。
「東家?」剛要走的下人疑惑地回頭看。
「……沒事,下去吧。」她強壓下那感覺。
門重新關上了,雨璇把腦袋埋進雙臂。
看看她一時糊塗造成的後果!
當玉清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時,她覺得天都快要塌了。她心亂如麻,自己還不知道要怎樣在這裡生活下去,再添上一個孩子,該怎麼辦!
就算能男扮女裝繼續做鋪子東家,將來肚子大了可怎麼掩飾?現在也就連萍連羽知道她是女的。女人開鋪子本就艱難,何況她開的還是處理大筆銀錢、情況層出不窮的銀錢鋪子。
「翟姑爺來啦!」廳里傳來招呼聲,接著,她聽到了蕭韻低沉的回應。
終於來了。雨璇慢慢地把頭從臂彎里抬起來。
她預料到他會過來審問,早就在等這樣的時刻了。
齊霏必然告訴他真相,那她是冒牌貨的事就暴露了。且不說他得知受人愚弄會是什麼反應,當初他為幫她,將翟家幾十萬兩銀子都存了進來做活期,甘願白白放棄那豐厚的利息。他那麼精明,必定要過來找她算賬。
門被輕輕敲響,就像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鐘聲響起,她華麗的公主舞衣消失了,她又變成那個灰頭土臉的灰姑娘,安安分分地等著接受王子的譴責。
「進來吧。」她坐直了身子,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平靜。
蕭韻慢慢走了進來。雨璇只略看一看他,便將眼睛移開到案前的賬本上。
他穿著黛藍色滾黑色雲紋的新制袍服,雋逸的面容更加神采飛揚。墨玉般的眸子像往常一樣看著她,只是,她覺得那裡不再有溫柔和熱烈。
這個人,她深深愛著,和他有過幾個月的甜蜜婚姻。最後一次兩人在一起時,她還說了決絕的話,後來又將他拒之門外。
可她其實是個騙子,他會怎樣對她呢?
他的表情清清淡淡,也沒有任何言語。雖然不像昭睿那樣咄咄逼人,卻足已令她坐立不安。
「對不起。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欺瞞你。」她終於開口。
他還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就像那天撞到昭睿開她的曖昧玩笑。這麼凝視了一會兒,見眼前的女子始終低垂著頭,滿臉都是愧疚,他才收了目光。
他在她對面坐下,而她面前高高堆放著賬本卷宗,兩人好像回到了過去那段共同合作的日子。
「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他終於說話了。她暴露了身份,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齊震對她的態度再也不若從前,而齊霏開口就說要去告訴齊老爺,說她是妖精,她難道沒想過這些嗎?
雨璇無意識地撥弄算盤。
昭睿說可以給她換一個面具,重新為她辦一個新的身份。如果她願意,他還可以幫助她離開這裡。
「齊家小姐一回來,你就無家可歸了。不僅如此,她得知了你代替她嫁人的事,一定會揭穿你。你還不知道翟聿宸的真正力量吧,他知道你假裝成他心愛的女人,被你騙得團團轉,會怎樣來報復你?你還不趕快逃走,還傻乎乎地呆在這裡幹什麼?」
昭睿這樣勸她,玉清也是。
這些其實她都明白,可是.……
「昭睿哥,謝謝你。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只是鋪子那裡,我還有很多事放心不下,要告訴他,不然很多人會有麻煩。另外.……」
另外,她覺得自己確實欺騙了蕭韻,她欠他一個解釋。
「我有事要告訴你。鋪子里有很多需要交接的事務,交接辦完了,我會走的。」他娶錯了人,自己也很惱怒吧,所以不想她留在京城?
她慢慢地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蕭韻。
「……依照歐陽煌的說法,鋪子怕是有秦家的資金在,所以擠兌發生的時候,秦家大力護著,壓制住了那些彈劾的人。我懷疑他們的錢有問題,還想好好捋一捋。」
「現在市面上出現了假鈔,好像越來越多,需要幫助儲戶提高鑒別假鈔的能力。」
「另外,金融下鄉活動還要繼續開展,本想再多辦一個『金融進社區』,把城區的市場進一步帶動起來,策劃案已寫了一半。」
「還有就是《京燕信報》剛開始起步,我本來還打算將那些書生培養成專業的記者和編輯,日後你若是想在大益辦報,應該都能利用這些經驗和資源……」
蕭韻沉默地凝視雨璇。她半垂著頭,微蹙著眉,邊思索邊說,不像往常那樣,熱切地看著他,熱烈地告訴他自己的奇思妙想。其實這些事情,她完全可以一拋了之,大約是實在捨不得放棄做了一半的事。
他的心跳快了一些。如果他用這所鋪子為借口留住她就好了。他可以繼續派人偷偷保護著她,防止齊霏做出什麼不利於她的舉動。
她的眼睛有些腫,眼下有青痕,面色蒼白而憔悴,看上去甚至比容易生病的齊霏更孱弱……他看得心裡抽痛,不由在袖子里握緊了拳頭。
雨璇終於說完了。而蕭韻也並沒有說話,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僵冷。
「這些天,你一直都住在沐昭睿那裡?」
「是的。」
「……身子,可養好了?」
她鼻子一酸,就要流淚,急忙伸手狠狠揉了幾下。
「我沒事了。」
「蕭韻……翟公子,」她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欺騙大家。一開始發現自己到了齊府的時候,我也很驚慌,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竟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不光是聲音,就連胎記都一樣……」
她停住了。這樣一來,他是不是就知道齊霏離家出走了?
現在齊霏又回來了,不知是怎麼跟他解釋的。不管怎樣解釋,他都是相信的吧?昭睿不是說他帶著齊霏探望岳父岳母嗎,應該是又重新接受了她。
蕭韻,果然深愛著齊霏。他愛齊霏愛到了願意與「失憶」的她重新開始,可見他是始終如一的。
齊霏到底是不是和人私奔,她並沒有什麼證據,尤其是現在,她的處境極其尷尬,更不能作何揣測。
蕭韻示意她繼續。
「後來……」她抬起頭看著窗外,「後來,大家都把我當做是她,而我的確,也需要一個安身之處。所以,我將錯就錯,努力扮作齊家小姐。」
她聽見他似乎在輕輕地吸氣。猶記得他心裡不平靜的時候就會這樣。
「你是從哪裡來的?」蕭韻問道。
他曾派人查過她的來歷,但是一無所獲。
「翟公子……」
「還叫我蕭韻。」他糾正道。
她看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射出堅定犀利的目光,好像在催促她說下去。
「蕭韻,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時空隧道?」
蕭韻點了點頭:「你說過那次從翡翠庄赴喜宴,回去的路上,我們一下子走到了翡翠崖附近的山澗,就是因為穿過了時空隧道。」
雨璇心裡微微嘆氣。那時,他們在馬背上擁吻,從甜蜜中驚醒時,才發現地點換了……
那時有多美好,現在就有多心痛。
她吞了吞口水,努力不再想這些一去不復返的時光。
「那不過是普通的空間變化。你還記得吧,我說過,如果在空間轉換的同時,也有時間轉換,就是時空隧道了。它出現得非常偶然,沒有人能掌握它出現的規律,更不知道出入口在哪裡。」
「而我來自,未來的,一個遙遠的國度……」她簡要敘述了一下自己在現代的身份。
「……我沒有什麼惡意,也不是貪圖你或者齊家的財產……除了剛才那些事之外,我也放心不下這間鋪子。在我們那裡,它叫做銀行。」
「銀行經營的是貨幣,而貨幣是經濟的血液。我告訴過你,它會給千萬人創造財富,所以深受百姓歡迎……」
蕭韻忽地打斷她:「既然這樣,看看這鋪子就要踏入正軌了,等它穩定了,你再離開。」
雨璇怔住。他要她留下來?那些構想、那些工作,可不是短期內能完成的。「這……」
「不行嗎?」蕭韻淡淡地說,「這鋪子是你開的,也做出了名氣,你走了恐怕就倒閉了,對翟家的影響不好。」
「可是……」他不怕齊霏知道了惱怒嗎?
「月銀還按從前那樣算給你,你依然是鋪子東家,該有的都有,這件事,我也不會讓別人知道。」蕭韻的聲音彷彿帶了一絲誘惑,「我相信你也會保守秘密的。」
她獃獃地看著他。她確實不捨得這間鋪子,這是她的心血,她來古代后唯一打開的金手指,還沒有完全釋放魔力呢。
「好、好吧。」
她向椅背上靠了靠,似乎看到蕭韻鬆了一口氣。
「蕭韻,這事,齊家人,除了齊公子兄妹,兩位老人是不是瞞著了?」
「是。」
她微微一笑。「這就好。」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你這樣牽挂齊家的人?這樣上心齊家的事?」
「我……我也說不清,也許,因為他們對我都很好吧。」
蕭韻站起身。「我把小七帶來了。以後,還讓他跟著你。」
那天她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到了如夢軒就打發小七回來了。現在他又讓小七陪著她,是不是擔心她會露餡?還是擔心她的安危?
「多謝你。」
蕭韻轉身要走,出去之前又站住。
「你叫什麼名字?」
「季雨璇。」她把三個字寫在紙條上遞給他。
還是粗細不勻、用力不均的筆畫,寫出來的卻是她自己的名字。將紙條遞給他時,她有種輕鬆的感覺。
終於,不用再頂著別人的名字過日子了。
……
「小鶯。」
「雙喜,怎麼是你過來。」小鶯放下做了一半的針線,「沒跟著少爺?」
「夫人病了,翠環姐忙不過來,夫人又不放心別人,正好少爺有事回府,聽說了就讓我跑一趟。」雙喜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小鶯。
「這不是姑娘以前吃的葯膳嗎?她身子已經大好了,怎的夫人又做這個。」小鶯十分詫異。
「翠環姐說,前些日子姑娘回來住,纏著夫人說,不知怎麼突然想吃這個了,夫人那幾日不得閑,姑娘還惱來著。現在剛有空就趕緊親手做了,讓我送來。」
「夫人不是病著?熬這個可費勁了,王嬤嬤,翠環姐姐也會啊。」
「姑娘說,就愛吃她熬的那個味兒。反正欒大夫也說過,這東西溫補,普通人當飯吃也行。」
「夫人真是疼姑娘。」小鶯感嘆,「可是,姑娘現在出去了,我只能拿到灶台上熱著,沒法子讓她吃到現成的了。」
「姑娘去哪兒了?」
「通政使胡夫人家的女兒生了個胖娃娃,胡夫人一高興就擺了宴席給外孫慶生,把姑娘也請去了。」
「小鶯,你發現沒,姑娘變了,現在脾氣似乎又有些大了,也沒從前愛說愛笑了,在家裡住了幾天,大家都說她似乎又變回失憶前的樣子了……」
「去去去,沒事兒干少嚼主子的舌頭。」
「是!唉,瞧我這個破嘴。我就是感慨,姑娘失憶的時候多溫柔呀,還帶我們去吃『好再來』的飯菜,現在,怕是不行嘍!」
雙喜砸吧著嘴,好像在回味吃過的美食。
小鶯也憶起了和自家小姐一起在丹鳳大街找鋪子的情形,不覺嘆了口氣。
「姑娘說,她一覺醒來,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的事,當時我和紫燕姐姐還真是嚇了一跳!不過,後來的事,她說也記得一些,只是記不太全了,但還記得嫁給了姑爺。」
「噢……那就好。」
小鶯遞給雙喜一個打賞的小荷包,雙喜樂顛顛接過。
「謝謝。」接著四下里打量,「好大的宅子,也好美啊。」
「那是,咱們姑爺對姑娘可是極寵愛的,姑娘還說特別喜歡這園子呢。」
「姑爺也陪著姑娘去了?」
「倒沒有。姑爺每日事情都很多,是紫燕姐姐跟著姑娘去的。」
雙喜出了鴻雁山莊,邊趕著馬邊嘀咕:「紫燕姐?我記得我過來的時候,聽說她家裡有事,回渭南了呀?……」
……
胡府。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胡夫人八斤多重白白胖胖的小外孫平安出生這日,院子里的荷花朵朵怒放,滿園的芬芳益發濃厚,是個大大的吉兆。女兒在夫家的主母地位更加穩定,胡夫人一高興,請了最有名的戲班子連唱三天,以饗賓客。
工部左侍郎的女兒齊霏,現如今的翟夫人,也在受邀之列。
戲台上,粉白黛綠的戲子們舞步妖嬈,唱腔婉轉,讓台下觀者著迷。
偏有人不屑地發出冷哼。
「齊妹妹,不喜歡嗎?」坐在齊霏身邊的一位小姐問。
齊霏撇撇嘴沒說話,手裡的團扇卻搖得飛快。
那小姐覺得訕訕的,正尷尬間,一側的姚小姐掩口笑道:「你看看,那扮作書生的戲子,長得像不像霏兒的夫君?」
「哇,真的,起碼有六七分像。」龔九小姐第一個發現,第一個附和。
翟家二公子現如今在京城的名氣越來越響,富貴圈子裡的人都熟識他。他經常與這些達官貴人往來,就連女眷們也都偷看過這個貌賽潘安、財壓石崇的年輕人。
女孩子們吃吃地笑起來。「難怪呢,這書生追著那小姐表達愛意,齊妹妹這是吃醋了。」
笑聲越來越響,齊霏聽著越來越怒。最後,她冷哼一聲站起來。
「你們這起刻薄的傢伙好生沒趣!不跟你們玩了!我要去園子里走一會兒。」她搖著扇子,捏著帕子,邁著碎步憤憤地離開,身後是形影不離的貼身婢女。
又是一陣鬨笑,齊霏走得更快了。姚小姐開始繪聲繪色地模仿那戲台上書生的唱腔,惹得眾人更是笑個不住。
除了龔六小姐掃了一眼主僕二人離去的背影,沒有女孩子關注過她們。
「不過是句玩笑話而已,何必跟她們當真?」荷塘前的水榭里,雨璇對兀自怒火萬丈的齊霏低聲說道。
本來以為做做借貸社東家就好了,誰知日子遠沒有這麼消停,還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在等著她。
這第一件,就是要圓謊。替她假冒過的正主兒齊霏圓謊。
齊霏又恢復到了從前的不招人待見。齊夫人可以無限制接受女兒,齊家下人對於這個跋扈小姐也沒話說,可上流社會呢?
一年多以來,她絞盡腦汁,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才給齊霏營造出一個和諧的人際關係環境,甚至交到了龔六小姐那樣的閨蜜死黨,連最討厭她的姚小姐龔九小姐都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更不用說胡夫人這些貴婦是多麼喜愛她了。
這些人代表著什麼,她再清楚不過了。對於京城借貸社,那是vip中的vip啊!
上面有人,發展空間一片光明。
同理,得罪了這些人,未來前景就一片昏暗。
打造起好的口碑,往往需要很久很久。可是,毀壞掉名聲,一句冒犯之語就夠了。
可是,偏偏齊霏還是那樣油鹽不進、不著四六、鍥而不捨、始終如一地堅持她的偏執中二,那出言不遜的特點是一丁點兒也沒改。
雨璇聽到昭睿當笑話一般說這個消息時,心都涼了。她好像看見鋪子里的銀子一錠錠快速地飛走。
做了蕭韻的老婆了,還這麼一點覺悟都沒有!氣死她了!
好在齊霏也有些頭腦,專門請了人來叫她過去。
臨風閣的雅間里,齊霏坐在雨璇曾坐過的位置上優雅地喝茶。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正主兒。
白衣飄飄,眉目如畫。靜如皎花照水,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用描寫林黛玉的詞句來形容她,是再合適不過了。
難怪蕭韻那麼愛她。
「……瞧瞧你乾的好事。但是,既然都這樣了,你之前的罪行,我也不追究了。畢竟,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替我們齊家做了不少事,爹爹和娘那裡也是你替我去承歡膝下的。可是,你把什麼都弄得一團糟,就得負責收拾殘局。」
齊霏放下茶杯,傲慢地說:「現在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你,不不,我齊家小姐才是京城借貸社的真正東家。你說你騎虎難下,其實,真正騎虎難下的人,是我,還有齊家,以及我的夫婿。」
雨璇輕輕點頭。她說得沒錯。
「可我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因此,必要的時候,我得叫你陪著。能圓的還就靠你來圓了,你得隨叫隨到。」
「……行,那我以什麼身份和你一起出去?」雨璇無奈地問。
看吧,這就是她冒名頂替的惡果,正主兒到底還是給她排頭吃了,而她答應了蕭韻留下來,又不得不依著齊霏。
「我讓哥哥做了一張紫燕的面具。你和她身形差不多。」
於是,這日胡夫人家慶生宴,雨璇就扮作了紫燕隨行。
也許,以後還有無數個扮紫燕的時候。
像今天齊霏進胡府之前,一路上她就已經把所有的信息都跟這位正主兒惡補了,比如胡夫人存了多少錢,存款產品的種類,什麼期限,利率多少,她和她的親人們還有沒有其他的業務需求等等。待見到那些受邀前來的夫人和小姐,少不得也再偷空一一跟她說明白。
好在齊霏真不愧是過目不忘的大才女,記性還是相當好的。實在遇到沒法解決的情形,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除此之外,她還肩負起不讓齊霏的嘴巴「走上邪路」的重任。
就像剛才,本來齊霏就要暴跳如雷了,她急忙拚命使眼色、打手勢、說口型,各種暗示嚴重性,齊大姑娘才強忍怒火,拂袖而去。
「這幫沒品的賤人!」齊霏痛快地開罵,「不就是嫉妒我嫁得好郎君,眼紅么!這等下九流的戲子如何能與我的韻哥哥比!」
「的確不能。」雨璇眼尖,看見遠遠的似乎是一群貴婦走過來,而齊霏還沒發泄夠,急忙開鬨。
「是吧?你也覺得他天人一般吧?不然你也不會動心冒了我的名兒嫁給她。」
「……都是過去的事了……」雨璇難堪地回答。
「別多心,我不是責怪你。我是說,姚二那個惡女!她一直就看我不順眼!那天趙公子不過多看了我兩眼,她就對我惡言相向起來,她對人家有齷鹺的心思,還好意思拿這個來刁難我!」
「別跟她一般見識。」齊霏說的是趙耿吧。
「都要進宮的人了,真不要臉。」
「霏……姑娘,您得這樣想:以後她進了宮,就是皇上的人了,說不定會很快受寵,萬一哪天再有了龍嗣,母以子貴……所以,您現在跟她搞好關係,對於翟家和齊家都是極有好處的。」
姚小姐和龔九小姐都通過了初選,有一條腿都邁到後宮里了。說不定過幾個月再見到,就變成「本宮」了。這點兒眼光,相信齊霏應該有吧。
「哼!這樣眼皮子淺、嘴頭子賤的人,也配服侍皇上!」
「好啦好啦,不高興就少說話。總之,起碼不要和她們直接發生衝突。」
「喲,這不是霏兒嗎,來,好久沒見這孩子了。」胡夫人領著一群貴婦走到水榭里,看見齊霏,立即笑得和藹。
「薛姨。」齊霏行了個端莊的禮。
胡夫人拉著齊霏的手,笑眯眯問道:「嫁了人也不來看薛姨了,小沒良心的,是戀著你那好夫婿,還是忙著你家的鋪子呢?」
周圍的貴婦都呵呵笑,齊霏紅著臉,滿臉幸福的樣子。
「霏兒,上次你那健康講座真是不錯啊。你胡姐姐的嬤嬤去聽了,欒大夫果然給她傳授了很多獨家經驗,這不你胡姐姐生了個大胖小子,才三個時辰就生下來了!母子平安!我一說給這些老姐妹聽啊,她們個個都讚歎呢。」
「哦……」齊霏不知道胡夫人在說什麼,只能憑感覺敷衍。
「此外,欒大夫說的其他養生之道也都十分獨特,比一般的醫囑要有效得多。」一名也參加過的貴婦說。
「我覺得京城借貸社應該多辦一辦這樣的講座,說不定更多的夫人們也會過來聽,還能存銀子過去呢,呵呵……」胡夫人笑。
「霏兒,以後還有吧?」
齊霏偷看雨璇,她用口型說「有」。
「有啊,薛姨。您和各位姨媽都還去吧!」
「去當然會去的,但是存不存銀子,可就看你怎麼伺候得各位姨媽高興了。」胡夫人笑著說。
見齊霏只是乾笑,她又道:「這幾位都還沒有成為你們的主顧,你看,是不是現在就給她們說說你們鋪子的好處?」
壞了。
齊霏乾瞪眼,雨璇也乾瞪眼。
她哪兒會這些!
怎麼辦,這幾位號稱要了解產品知識的貴婦,看打扮,有點像皇親國戚啊!
齊霏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姑娘!您怎麼了!」雨璇急忙撲過去拍她的背。
「霏兒,可是湖面上風大,灌著風了?快喝點熱茶。」胡夫人忙不迭讓下人備了端上來。
雨璇接過茶盞遞給齊霏,齊霏接過來,忽然手一軟,茶水都潑在她的衣裙上。
「哎呀!」
她穿著輕薄的紗衣,茶水一濕一大片,正好是大腿的位置。
「啪」的一聲,齊霏一巴掌打在雨璇臉上。
「沒用的奴婢,毛手毛腳的!」她罵道。
雨璇趁勢跪下。「奴婢該死!姑娘彆氣了,奴婢這就帶您去換衣服。」
……
玉清剛睡完午覺,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璇璇,你回來啦。」見雨璇進來,她立即展開一朵自認傾國傾城的笑。
「怎麼啦這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什麼。」雖然這樣回答,可還是聲音哽咽。她不想哭的,可說話之間,眼淚就滴了下來。
那一巴掌並不重。她戴著面具,齊霏不過做做樣子,力道大了會把面具打壞的。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齊霏為了脫困想出來的法子,可這種屈辱的感覺,這種無奈,有誰能懂?
「玉清,我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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