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
太醫宣布,前來參加封后大典的文盛侯府龔六姑娘也有了身孕,頓時讓在場眾人再次嘩然,整個大殿猶如一鍋熱油里倒進了一碗冷水一般,議論喧嘩聲此起彼伏。
這是怎麼回事?眾所周知,龔六姑娘同漣華公主一起被賜婚給了駙馬都尉,也就是齊丞相的兒子齊震。她是未嫁之身,怎麼也診出有了身孕?
如果龔六姑娘當真這般不檢點,文盛侯府老侯爺恐怕會被氣死吧?一些老臣下意識地看向他,果然,一身精緻昂貴綢緞禮服的老侯爺,臉色比他的頭髮、眉毛和鬍子還白,手抖得像風中的樹葉,嘴唇也哆嗦著,一看就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六姐!」一道靚麗的紫色身影忽地撲向龔六小姐,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
有眼尖的妃嬪已認了出來,這不是龔九姑娘嗎?她是今年新入宮的秀女,皇上見其長相清秀可人,言語伶俐機敏,便把她選中做了坤寧宮女官。然而尚未到任,恰逢秦家出事,秦娘娘被幽禁,皇上索性命龔九姑娘直接服侍三殿下的生母,也就是今日即將被封為皇后的蕭娘娘。
龔九姑娘和龔六姑娘同出自文盛侯府,族姐出事,龔九姑娘當然著急了。
「六姐,六姐!」
龔九小姐急得兩手都冒汗,聽完太醫的話,她真是猶如五雷轟頂,要真鬧了這樣的醜聞,她所在的侯府恐怕會被削爵,再也不是眾人眼中金光燦燦的鐵帽子侯府了。
她想起了什麼,連忙伸出汗津津的手,食指對準龔六小姐的人中狠命掐了下去。
「唔,好疼……」龔六小姐睜開了眼睛。
「六姐你可算醒了!」龔九小姐又哭又笑地說,「剛才你昏倒了,皇上叫了太醫給你診脈,可是……他們說你有了身孕!這是怎麼回事,六姐,你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根本不可能作出那種事來!」
龔六小姐揉了揉腦袋,在龔九小姐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懵懵懂懂的。
「說我有了身孕?這……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愣愣地回答,「哪位大夫說我有身孕的,是咱們宮中的太醫嗎?」
隨著一陣香風,一個身姿高貴的女子走到了龔六小姐跟前,彎下腰,朝她伸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右手中指還戴著一隻碩大的紅寶石戒指。順著那雙如玉手腕朝上看,是一張艷若芙蓉的臉,正溫柔包容地沖龔六小姐微笑。
漣華公主。
「六姑娘,」邱若璨和藹地說,「你不要怕,是誰欺負你的,你告訴大家,有皇上在這裡,會狠狠地處置那個登徒子!」
龔九小姐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和龔六小姐一起望向邱若璨,兩雙美目同時射出冰冷而仇恨的光。
殿中雖混亂,但剛才她們幾人說話時,大家都在靜靜地聽。龔九小姐急著弄醒龔六小姐,就是想要搶先一步暗示族姐,要給自己想一些借口出來,如有可能,至少做到今天得以全身而退。可這個漣華公主,從前是邱大人的女兒,是她們喜愛的朋友,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樣說。
--是誰欺負你!
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文盛侯府的龔六姑娘已經喪失了清白么!
真可恨!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對了,六姐被賜婚給駙馬,皇上開了金口,六姐和漣華公主一道,同為齊家兒媳,位分完全相當。難道漣華公主嫉恨有人和自己分享夫君,這麼說是想要讓皇上收回這份賜婚聖旨?
她知道六姐鬧著不肯嫁給駙馬。打心裡說,她也不希望六姐一嫁過去就面臨這樣尷尬的局面。其實在她看來,六姐的賜婚聖旨在前,漣華公主才是後來插入的那個多餘人。
可是,要是六姐在這種情況下被取消嫁給駙馬的資格--
不僅侯府顏面盡失,和她一起長大的、親愛的六姐也就永遠嫁不出去了!
在這一刻,龔九小姐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強烈憎恨這位高貴的漣華公主。
「說啊,六姑娘,」邱若璨細聲慢語,「你還有什麼可顧慮的?皇上言出必行,哪個歹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玷辱侯府貴女?只要你說出他的名字,管他是誰,皇上必定不會放過他的!」
邱若璨快意地看著呼吸急促的龔六小姐。
真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好機會!
她雖然不愛齊震,可她同樣不喜歡看見齊震把對她的愛分給別的女子。
之所以幫著齊震打壓了龔六小姐退婚的苦求,除了不願得罪皇上之外,還因為她想要讓龔六小姐內心痛苦。
她讀過許多書,知道女子若是長期抑鬱,會茶飯不思,乃至纏綿病榻,最終香消玉殞。心病心病,豈是說著玩的?心中有解不開的結,病是醫不好的。
最好龔六小姐能在心力交瘁中死了,那她就少了一號眼中釘。龔六小姐和那個季雨璇好成那樣兒,她承認自己恨屋及烏。
況且,那天龔六小姐也說了,萬一她先一步懷了兒子,那她漣華公主的孩子就不能做下一任的齊家族長了。
眼下龔六小姐被查出懷孕了,她絲毫不懷疑,是齊震乾的好事。她自己都能勾引齊震一夜歡好,難道龔六小姐就不會?
所以她這樣地逼迫龔六小姐。她自認吃准了對方的心思--深愛著齊子煊的龔家六姑娘,便是再吵鬧著要退婚,又怎麼捨得讓自己的情郎落入危險的境地?
就算龔六小姐禁不住逼迫說出真相,齊震也不會有性命之憂,頂多落個不遵禮法的責罰。可是在通姦一事上,世人往往偏向男方,更多地怪罪女方。這樣,龔六小姐就會頂著不貞的帽子嫁到齊家,此後會更加沒法立足。
所以,在聽到太醫的診斷時,她按捺不住地衝過去問出了那樣露骨的話。心裡不住地感謝上蒼,老天真是厚愛她啊,眾目睽睽之下讓她的情敵丟臉!
可惜,得意必然忘形。
邱若璨忘記了一件事,蕭雲錦也被太醫診出了同樣的「癥狀」……
而她高興得太早,並沒有去細想這其中的聯繫。
但是皇帝陛下想到了。
歐陽鋮分開人群,大踏步地走到了滿臉驚愕的太醫面前。
「章大人,你說龔六姑娘也診出了身懷有孕,那你再仔細診一診,她懷孕幾個月了!」歐陽鋮吩咐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章太醫馬上照辦。
「回皇上,龔六姑娘的身孕也有四個多月了!」
章太醫十分驚訝,剛剛診出蕭娘娘的身孕,恰好是同樣的孕期,怎麼會這樣巧呢?
皇室宗親的人群中,男子們都一言不發地望著這一幕上演,只有女眷們邊看邊時不時地和身邊的人低聲耳語,悄悄說著自己的想法。
誰也沒有注意到,皇帝最敬重的兄長旭王歐陽鉞臉色漸漸變得極其難看。等章太醫作出這樣巧合又奇怪的診斷之後,旭王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皇帝聽了太醫的話,馬上疑惑地開口:「怎會這樣?剛才朕的阿錦也是這樣,現在龔六姑娘又是這樣!章大人,朕有個想法,你看有沒有可能!」
章太醫連忙躬身:「皇上請講。」
「如果女子不慎服用了什麼藥物,會不會也出現有妊的反應呢?朕聽說過有一種假孕葯,服用之後會達到這個效果。只不過,這種藥物極其罕有、極其昂貴,只有大戶人家裡一些長久無妊卻又想要討好翁姑的婦人專一喜歡購買。」
章太醫額頭冒汗,皇上說得沒錯,這種藥物對女子身體有不好的作用,他們這些正統的御醫根本不屑於研究,所以只是知道而已。
說起來,他們還是在不久前下元節上的一場風波中知道這種藥物的……
「微臣記得下元節前夕,也就是叛軍謀反的前一天,蕭娘娘的姐妹翟夫人恰好來宮中參加祭祀,因為食用了含有蘭花酢漿草的糕點,又接觸了宮中的錦線藤,兩位藥草在體內融合,導致翟夫人出現假孕跡象……」
章太醫沒有再說下去。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都已心中雪亮,這件事情,皇上當然知道。那麼,皇上現在提出來,不就是想跟大家解釋嗎?
只是,兩個女子同時診出懷孕四個多月,也有些怪異吧,這又是什麼藥物?
隨著一陣衣裙曳地之聲,蕭雲錦扶著澄兒的手慢慢走了過來。
「皇上,」她跪下之後端端正正地行禮,「臣妾確然有了身孕,但只有兩個多月,這一點,皇上此前也已詔了大夫確診了。現在章大人診出臣妾懷孕四個多月,比實際孕期多了兩個月,恰恰龔家六姑娘也出現一摸一樣的癥狀。既然市面上有假孕的葯,誰又能說沒有導致孕期錯亂的藥物?臣妾想著,同樣的道理,說不定是臣妾和龔六姑娘不小心同時服用了什麼!」
蕭雲錦說完,全場再次嘩然。
尤其是那些皇室宗親之家的女眷以及後宮妃嬪,都紛紛點頭。
從深宅大院到重重宮帷,女人們都見識過或者聽聞過各種各樣的爭寵和陷害手段。給自己憎恨的女子下藥,讓沒有身孕的誤當成有身孕的,讓懷孕月份小的誤當成懷孕月份大的,這樣的手段真是高明,一下子就能讓男人懷疑甚至是厭惡了被陷害的女子!
蕭娘娘說得很清楚,她只懷孕兩個月,可現在忽然昏倒,蘇醒之後太醫診出她懷孕四個月,不是有人陷害,還能是什麼?
姑且不去管陷害的人究竟是哪個--
是什麼葯能產生這樣的效果?
女人們都想知道。
歐陽鋮大聲問:「章大人,你可見識過那樣的藥物?」
「這……請恕微臣才疏學淺,不曾聽說過……」
眼看皇帝要變臉,章太醫連忙又說:「不過,倘若真如娘娘所懷疑的那樣,微臣倒有一個法子,證明娘娘和龔六姑娘的清白。」
「什麼辦法?」
「回皇上,任何藥物作用於人體,都有一個藥效從低到高,再從高轉低的過程。也就是說,藥物的作用最終會消失。這一過程,最多需要三個時辰。只須讓娘娘和龔六姑娘靜靜地等候三個時辰,而皇上派人守著她們,在此期間,娘娘和龔六姑娘不得進食和飲水,等藥物完全排出體外。三個時辰之後,再對兩位進行診脈,屆時,沒了藥物干擾,必定能診出身體的真實狀況。」
「章大人所言極是!」歐陽鋮鼓掌,「龔六姑娘,你聽見了嗎?你想不想通過這個法子來給自己洗刷清白?」
龔六小姐馬上表示自己求之不得。
「哈哈,既然這樣,就馬上按照章大人說的做吧!」
機靈的蒲公公在章太醫發話的時候就已經暗暗命令小太監去布置了。他準備了一間潔凈卧房,歐陽鋮又挑選了一些宗親和勛貴之家的女眷,讓她們陪著蕭雲錦和龔六小姐守候在房裡,作為見證之人。
參加封后大典的其餘人等,則被安排在偏殿中等待。其實,大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了……
三個時辰之後,不吃不喝、只出不進的蕭雲錦和龔六小姐都饑渴難耐,但還是一直忍到了複診時刻。
章太醫當著眾人的面,重新給兩人診脈。
「怎樣?」皇帝的話音帶了幾分緊張。
「娘娘的確有孕,孕期剛過兩個月。」章太醫不緊不慢地說,「龔六姑娘並無孕情……呃,如果還有人質疑龔六姑娘的貞節,可找一名可靠的穩婆來給她驗身……」
「不必了!」歐陽鋮大手一揮,「結果如何,大家一看便知,何必再讓侯府貴女承受驗身之苦,哈哈哈哈!」
……
日落西山,旭王府那所精緻的院子里,鴛鴦把一封信遞給雨璇,那是昭睿通過他的心腹送進來的。
雨璇打開,先是一目十行地看完,馬上面帶笑容。接著,她又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地自習仔細咀嚼。
「六六好機智!」她笑著說,「果然一點就透,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
鴛鴦見雨璇開心,也不由自主地笑容滿面。不過,她還是聰明地沒有過問。
「這下總算解套啦!」雨璇邊往卧房裡走邊捶打著腰部,「嘶,翹首盼望了一天,可把我緊張壞了!六六終於不用和邱若璨共事一夫了,可惜得很,這麼好的女孩子,又得落單了。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般配的人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鴛鴦笑嘻嘻地勸,「從來都只有娶不到媳婦的男子,哪有嫁不出去的姑娘!」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來龍去脈,她還是能順著雨璇的話說上幾句的。
「也是呢,婚姻的事兒可急不得,哈哈……」
……
龔盛培騎馬走在龔府馬車旁,車裡坐著精疲力竭的龔六小姐。經歷了白天的驚險,兄妹二人都覺得好似劫後餘生。
「雲博,請留步。」剛走出宮門,兩人忽然聽見身側傳來一道清潤的聲音。龔盛培扭頭望去,只見蕭韻靜靜地站在宮門口的一株大柏樹下,不知等了多久。
「殿下!」龔盛培忙不迭下馬行禮,蕭韻雙臂一伸架住他。
「雲博,」蕭韻的聲音里有一絲急切,「我有事想要問令妹,能不能讓我見見她?」
「這……」龔盛培猶豫了一下,龔六小姐已從馬車上下來了。
「殿下。」她乖巧地行了個禮,又對龔盛培點了點頭,「臣女無異議,一切聽從殿下吩咐。」
蕭韻看了龔盛培一眼,龔盛培會意,自覺走到幾十步開外。
「龔六姑娘,」蕭韻低聲問,「是不是雨璇給你出的主意,讓你找蕭娘娘,勸說皇上收回賜婚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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