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老爺子鐵青著一副面色，原本坐著的姿勢，也因為怒氣，站了起來，「要撒潑耍瘋的找別處去，別到我們老楊家的地界上來。再不住手，休怪我不顧念親戚里到的情分。」
話落，卻也沒見那已然打作一團的三個娘們有啥反應，只後來楊老爺子緊接了一句，「老大，你趕緊套上車子往城裡走一趟，到衙門裡去尋上幾個相識的差役，我倒要看看大木枷子面前，還有誰敢再放肆撒野的——」
如此威懾之下，才見起了效，阻住了幾人的打鬧之勢。
楊青清楚的瞧見，劉氏原本裝模作樣的勸架姿勢，好歹這會子有了幾分真樣，至少這會子沒再只顧著攔著老太太，卻是真的攔在了戚謝二氏兩人的中間，胳膊舉起擋了一回謝氏的拳頭。
「嫂子，好了，別再打了，老爺子這會子是真的要發飆了，別等會兒不好收場了。」劉氏眼瞧著自己大嫂，還沒意識到此刻情勢的嚴重，趕忙挪著步子移到她的身邊，擠眉弄眼的小聲的提醒了起來，一邊說著話的同時，一邊更是使了個眼色，讓謝氏去看上頭的楊老爺子。
話音落下，謝氏這才收了手，卻劉氏眼角的餘光恰瞥到楊春根站立起身的姿勢，當下暗叫一聲不好。
「大哥，這是要幹啥子去——」劉氏幾乎是立時喊出了這一嗓子，面上的急色顯而易見的。
這要當真是驚了官差，那今兒個的事肯定是不得善了了，先不說自己娘家大嫂的日後發落，關鍵是，今兒個謝氏來鬧得這一出，原就是劉氏她自己個的授意，哪能真被牽累拉扯出來呢。
原還想著，讓娘家嫂子來鬧上一出，也算是他們二房這一屋的添點陣仗，好讓老爺子分家之時多顧慮些許，能給他們二房多分上點家財，卻不想，老太太突然來了這麼一手，也沒料到謝氏是這般沉不住的性子，真就跟戚氏動起了手來，弄到如今這地步，卻是便宜沒落著，反惹了老爺子的怒。
想到這，劉氏不禁有些後悔，早曉得，就不該把自己娘家摻和進來的，可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已是沒有她反悔的餘地了。
不行，當務之急，一定得攔死了楊家老大，不能讓他去城裡叫來官差了。劉氏一番心理變化個不停，殊不知她那面上的神色亦是變幻個沒完，在場的諸人，只要是心裡頭有點算計的，又有誰還看不透她的心思呢。
邱氏猶為更甚，眼瞧著老二家的那眼裡露出的真切的懼意，卻是更加的幸災樂禍，趕忙在後頭暗自推了自家老爺楊春根一把，「老爺，您還愣著幹啥呢？沒聽見咱爹都發話了嗎？好好的咱老楊家的分家大事，這節骨眼上，竟然還有那不知深淺的外人來撒野，要不發落了，日後我們楊家人還如何在村裡村外的立足啊——」
話落，就覺到一股子怨恨的眼刀子投來，邱氏當然知道那是誰的，卻心裡頭暗笑，哼，無知囂張的蠢婦一個，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撒野，看我這回不好好治治你。
當下又出了聲道，「老爺，快去吧，就請那跟咱有點交情的林衙役，讓他挑兩個人來走一趟。定要將這鬧事之人鎖了去衙門裡關上幾日，才能解恨了。」
「對了，我彷彿記得衙門裡不是新制了兩個枷鎖嗎？好似三十來斤重的傢伙事，老爺不妨就請林衙役搬來一個。」
邱氏話音未落，劉氏尚不及有所應對，倒是那謝氏已然被嚇住了，當下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哭天抹淚了起來，「你們這一群黑了心尖的啊，欺負我孤兒寡母的啊。老娘我不要活了——」
謝氏是真被嚇住了，主要還是當年屯糧之罪，親眼見證她男人被大枷鎖鎖了，一去不回，心裡著實被嚇怕了。
當下臉上哪裡還有半分囂張之氣，哭了兩聲，趕忙又想起來爬到楊家老大的身前，竟是一把抱住了楊春根的大腿，「大老爺，求您行行好吧，放過我孤兒寡母的，我保證再也不敢撒野了——」
謝氏哭得一臉的鼻涕眼淚糊著，險些蹭到楊春根的衣服上去，楊春根十足嫌惡之餘，卻又不好與她過分拉扯，只拼了命的扯著自己的衣角，倒是邱氏身為婦人，卻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只見她兩步上前去，一把將謝氏從自家老爺的身邊扯開了去，「當真是不要廉恥了，見個男人就往上撲了。」
邱氏的言語，頗有些不堪，卻此刻謝氏也顧不得羞憤，眼看著楊春根得了自由，就要出去，一時情急之下就顧不上許多了，「今兒個這事可不是我的主意，都是——」
就想脫出口的話，說出都是劉氏慫恿她過來鬧場子的。
謝氏此刻也顧不得，先前姑嫂兩個的商議約定，不能將此事說出來的承諾了，她只曉得今兒個這事要是自家小姑子不扛下來，那就得自己個頂下罪來，兩廂權衡之下，也只能拿劉氏來頂缸了。
卻不料，話沒說完，就被劉氏捂住了嘴巴，「嫂子，你瘋了不成——」
劉氏此時又氣又急了，小聲的在謝氏的耳邊道。她實是沒成想，她娘家嫂子是這副德行的人，虧得自己個平日里瞞著這個瞞著那個的，想盡了法子貼補娘家，關鍵時刻，倒是這般容易的就要出賣了自己，這要真是讓她把話說盡了，自己哪裡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啊。「你以為把我供出來，你自己個就真的沒事人了？也不想想我家老太太那性子，方才你在她身上使了多少招數，她事後怎麼可能放得過你的。」
劉氏一邊捂死了自己娘家嫂子的嘴巴，一邊輕聲急語的提醒了道。
「那該咋辦？總不能真把我抓去蹲大牢吧。妹子，好歹你是他們老楊家的自家裡人，你要把事兒都扛下來，他們就算是念著你的過錯，總不會太過分的。可我不同，你哥流放至今都沒半點音訊，要我也被抓了，你讓你幾個外甥他們怎麼活路啊？」謝氏被自家小姑子捂得險些上不來氣，心裡頭卻更加慌懼。
言語里卻不是沒有道理，劉氏轉念想到正在自己屋裡待著的那幾個外甥，好歹是她哥哥留下的親身骨血，要真是讓謝氏被抓去坐牢了，那幾個累贅，最後還得落到她的身上。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面上的神色就跟那會變色兒的染料似的，一會一個顏色，還有這姑嫂兩個當堂，就立在屋子中間，眉來眼去故作推搡的樣子，可謂是讓老楊家個個，瞧唱戲似的，瞧了個透徹。
楊青一邊正看得熱鬧，一邊也在猜測著這姑嫂兩個接下來該如何收場了才是。
也順帶著掃了眼屋裡各人的神色。
楊老爺子不吭一氣的坐在當前，面上儘是不耐之色，顯是已經被這鬧劇弄得十足的不耐煩了，垂著首的姿勢，只偶爾抬起頭來，眼神在楊家老二那裡定上片刻，卻只見楊夏根一副跟平日里無所不同的全然不知事的模樣，頓時眼底生出幾分失望。
蘇氏依舊那一副從容淡定的平靜模樣，想來這一出小戲，對她是著實沒多少影響的，只間或瞧一眼楊老爺子，眼神里才露出幾分擔憂來。
再看同是上首端坐的老太太戚氏，此刻卻是滿臉的憤怒，配上她被謝氏方才抓撓之下變得有些不忍睹視的老臉，整個人都有些戾氣十足的架勢，兩隻眼睛盯死了謝氏姑嫂兩個，眼神遊移個不停，她也沒那個耐性等著戲落，只一個勁的嚷著，叫自己大兒子，趕緊去喊官差來鎖人。
「老大啊，你咋還站在那裡不動彈呢？好歹你也是個謀官家差事的人，連這點子事兒都辦不妥當了難道？」
老太太言語一落，邱氏是最先響應的，「娘別急啊，我家老爺這就去。嘖嘖嘖——，瞧瞧咱娘這臉被抓的，這血印子，不會留疤吧。要當真是留疤了，可難去除了。」
戚氏素來最重自己的容貌，邱氏如此一說，確是十足的火上澆油，老太太當下就捂住了自己的臉頰，撕拉啦的疼痛感，當即又不顧形象的叫嚷了起來，衝上前去推著楊春根出去，心裡只巴不得立刻馬上將謝氏那娘們砍殺了才好。
楊春根一下被推到了門前，倒也不再耽擱，招呼了楊冬根道，「老四，你來幫我套車，陪我往城裡走一趟。」
楊冬根不妨被叫道，他原也不是什麼心裡頭多有主意計算的人，今兒個這一出又一出的鬧騰的，旁的，他也沒有多想，唯一關心比較多的，就是自己老娘的傷勢，楊青幾次眼神關注了他，也只瞧見自家這憨厚的老爹，眼神多關注在戚氏的身上。
「啊——」楊冬根片刻才愣神了過來，卻也沒有立即起身，他看了眼劉氏謝氏兩個，又看了眼一言未發的楊老爺子，對於去請官差一事之上，他這種良善的性子，到底是有些不忍的。
躊躇了一會兒，沒有動彈。
許是楊冬根臉上的不落忍，太過顯見，劉氏倒是心軲轆轉了個圈，當下有了法子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