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楊青開始也跟著伺候了一會子,但眼見著這老婆子實在是無理取鬧的過分,便拉著周氏,不讓她再去了,反正老太太也不敢出來見人,只要她們縮在自己屋裡,別被她看見,她也使喚不到人。
至於,她隔著門扇的呼叫聲,就權當自己耳聾了算了,只周氏略有些猶豫的,她擔心這一個院子里的,老太太又是存心折磨了她的,喊人的時候,都是大著嗓門喊出聲的,周氏怕這動靜傳到老爺子那邊去,到時候讓他以為,自己個不尊敬老人了。
卻楊青絲毫不以為然,老太太那性子,這整個院里還有誰不知道的,且她那一整個上午的折騰,老爺子也早就知道了,指不定心裡早就厭煩了,只不過沒說出來罷了,即便是自己娘倆這會子沒送上門去被折騰,老爺子心裡未必就會有什麼想法。
反正,大傢伙都知道,是戚氏先無理鬧騰的,還不許她們娘倆躲個清凈不成,這也是,楊青任由著老太太折騰了一上午,卻沒有阻攔的原因所在,對付老太太,她們始終是礙於孝道長輩啥的,不能做些什麼,那就先做好那面子功夫再說吧。
由著老太太胡亂折騰個半天,就是她故意做給老爺子看的,楊青一直都明白,老爺子是個明理的人,所以,只要她們先將理兒握在手裡,那就不會再有問題。
果然,那天下午,楊青硬是拘著自己老娘在房裡一個下午,直到晚飯的時候,才自己端了飯送過去,不過也是直接將碗筷擺在了門口,任由著老太太在屋裡喊破了嗓門招呼了一個下午,也沒再往那屋裡去湊。
這事被老爺子知道了,他也沒說什麼,只還在晚飯時候,特意與周氏言語了一聲,讓她別再搭理了老太太的一些無理的取鬧要求。
至於戚氏的飯菜問題,也沒總推在了周氏的頭上,讓她與劉氏一塊排了班次,兩個兒媳婦輪流送了,倒是解了周氏的一番為難。
卻不過,後面每每輪著他們四房這邊去端飯菜送給老太太的時候,也是免不了戚氏的一頓謾罵,老太太歪纏人的工夫一向很好,尤其是拿捏兒媳婦的本事,周氏好兩回,都被她指著鼻子罵的有些氣惱上頭,因此,周氏倒是有些打心眼底怵了她的,這些天能是不到近前,就不去的,後來,連送飯的差事,也不與自家閨女爭了,反正,每回楊青去送飯的時間,都不如自己長,且回來的時候,面色也還如常,想來老太太應該沒有多加為難。
事實上,戚氏倒也是想拿捏了孫女的,只楊青並不買賬,她可不像周氏那樣實誠,好歹耍了點小心眼子,回回去送飯的時候,都放輕了步子過去,不讓老太太聽到什麼動靜,只等著那飯食往地上一放,才朝裡頭知會一聲,等老太太聽見聲響走到門扇板後面的時候,小丫頭早就跑遠了去了,自是給不了她拿捏自己的機會。
倒是後來,老太太先學了聰明,一到了飯點的時辰,竟還端了凳子守在了門後面,楊青還是被她撿著空罵了一頓,卻後來,她也故意了,不再一到飯點的時候,就去送飯,直等到一家子飯散之後,才把飯食送過來,好歹先把戚氏耗上一耗,反正老爺子也不會關心這些小事,只要自己每頓飯都送到了就行,至於那故意涼掉的飯菜啥的,也是老太太自討苦吃。
誰讓她罵的那麼難聽呢,楊青伺候她是沒得辦法的事,不過,這大春天的,反正吃上兩頓稍涼一些的飯食也不會咋的,卻老太太頭一回吃著那連溫熱都算不上的飯菜時,卻是後頭好一頓咒罵的,後面更是發了脾氣的摔了一次飯碗,只不過,她這鬧騰的,也沒人知道。
楊青後面去收碗的時候,眼見著少了一隻碗,她也沒吭聲,至於老太太再喊她進去收拾打掃那地上的碎瓷渣滓,她也權當沒有聽見。
只後頭送飯的時候,又給老太太換了個土陶製成的碗,那碗便宜,才一文錢一個,老太太多摔幾次也沒關係,不過,這碗據說以前是老楊家從前養的一隻大狼狗用的,老楊家剛從省城遷回來的時候,老太太害怕這鄉野之地的粗蠻人多,就特意尋了個狼崽子回來養著,當是看家護院的用處,卻後來,那狗卻是被那專門偷狗的人給下了葯給葯死了,因此,這土陶碗便再也沒用過。
那會子,楊青亦是存心的想噁心一下戚氏,才將這碗扒出來用了,總不能光是自己個挨罵受訓的,啥都不幹,這也不是她的風格不是,反正她也不能跟老太太明刀真槍的干,卻好歹可以背後搞點小惡趣味,能噁心到戚氏,她也是高興的。
果然,老太太當頓的飯菜就是一口都沒用。至於那隨後而來的必然的有一頓咒罵,楊青也沒當做一回事,早已習慣了不是。
兩邊里如此暗裡的這般鬥來鬥去的,似乎對楊青也是一種消遣,反正,老太太這會子忌諱了她臉上的傷處,也不會出來打她幹啥的。
這會子,見老爺子已是開了口,楊青私心裡倒是不大想讓自己老娘過去尋了戚氏,卻這會子也沒她說話的立場,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周氏是個麵皮子薄的,估摸著不咋能擱得住戚氏的罵了,不過這回,總歸有老爺子的話在前,老太太就算是想為難了她們,也不好太過了。
戚氏已是睡下了,屋裡沒一點燈亮,楊青敲了一會兒門,才聽到裡頭的動靜,等到她們娘兒倆把這來意一說,老太太愣是沒搭理,就那麼干愣愣的,將她們晾在了屋子外面。
「奶,現在可是我爺讓我們來找你拿鋪蓋的,您要是不給,那行,我們這就回去找我爺說了,讓他親自來尋你要了。」楊青站了大半會,也沒聽到裡面的一絲動靜,心想著,這老婆子不會自己個睡著了吧,因而,便揚著嗓門沖裡面又言語了一聲。
話落,還不見裡頭有什麼動靜,楊青也不再等了,拉著周氏就要往回走了,卻不想娘倆剛一轉身,那屋門就開了大半。
老太太從裡頭扔了兩床破棉被出來,緊接著就嘭的一聲,將那門板又摔上了。
楊青有些個微微詫異於老太太的配合,原以為這老婆子定是要出些什麼幺蛾子的,至少要刁難一番,卻不想這般容易就妥協了,至此,楊青對老太太又有了些新的認知,戚氏雖是平日里有些沒有心計沒有腦子的樣子,但到底還是會審時度勢的。
至少,她知道,在這個家裡,老爺子的權威是挑戰不了的。
母女倆聽著那門板摔起的震耳的響聲,老太太心裡頭到底是不高興的,這是不敢違背了老爺子的意思,拿著門扇板兒撒氣呢。
對視一笑,娘倆就彎腰捧了那破棉被來,趕忙的轉身走了,誰曉得,老太太會不會待會兒又醒過神來,拿她們撒氣啊,因此,這回去的路上,母女兩個都是腳步一樣的放快。
許是心裡頭憋著氣的,老太太雖是不敢違背了老爺子的話,但到底也沒肯用心,只隨意扒拉了兩床破洞的棉被出來,摸著還有些潮濕的感覺,周氏還有些不確定了,這樣的被子能不能用了。
「娘,您就別愁了,咱也沒別的法子了,好在這會子到了春天,天氣漸暖,也不見得冷到哪裡去,就讓二伯湊合一晚上先。」楊青隨口說了兩句,對於楊夏根,她平日里的印象也沒有多少,不過人嘛,都有些先入為主的觀念,對於一個能夠放任了自家婆娘在外頭這樣作為行事的男人,楊青反正是骨子裡對他沒多少好感的。
因而,對於這個所謂的二伯父,她也沒多少真心實在的在乎,只不過不如劉氏那般反感罷了。
母女倆捧了被子,也沒回二房那邊,就徑直去了大房的東廂房屋裡,先安置了楊夏根再說。
楊樹一直都守在這一屋裡,他今年也十五六歲的年紀上,卻半點事兒還擔不起來,今兒個夜裡顯見得也是被自家爹娘嚇壞了,一直有些傻愣愣的神情,許是被楊夏根那會子打人的情形嚇到了,他也不敢湊近了身前,就離著楊夏根的椅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蹲著。
見著周氏母女兩個進來屋裡,也沒半點反應,連聲招呼都沒有的。
只在她們娘倆粗略的鋪了個床之後,楊青招呼了他一起來,將楊夏根弄到床鋪上去,卻是喊了半天,都不見他動。
「二堂哥,你還愣在那裡幹啥呢?趕緊來幫忙搭把手,把你爹抬到床上去躺著啊。這夜裡寒氣重,他再在這裡躺著,說不準會著涼了。」
卻是喊了幾聲,也沒有反應,再過一會兒,才見他回神,眼裡帶了幾分猶豫的,沒肯上前來,又轉了身子走了,「我去找四叔來,我爹太重,我弄不動他。」
楊青瞧著楊樹飛奔而去的背影,頓時有些無語,還帶這樣的?……
對於這個二堂哥,她也沒幾個印象,反正平日里接觸也不甚多,尤其是先前楊景一直都犯有咳症的時候,估摸著是劉氏交代過什麼,反正這二房的那幾個孩子,一見著他們兄妹兩就自動繞道走了,唯一有所交流的,就是這兄妹三個得了戚氏分派的任務之後,自己不想幹了,就會攜手將自己的活計推給他們。
不過,每每那會子,也都是楊敏囂張跋扈的來打頭陣了,楊樹兄弟兩頂多就是立在一旁揮揮拳頭示示威罷了,因而,楊青倒沒怎麼從他們兄弟的嘴裡聽到些難聽的話來。
所以,印象並不見壞,卻不想,這楊樹,竟是個這般扶不起來的阿斗,眼瞅著那身量都有他爹高了,卻行事間還跟個孩子似的。
如此,娘兒倆卻只能等著楊冬根過來了,反正她們也弄不起楊夏根那個塊頭,就算是弄得起,這為著避嫌,也不可以。
卻不想,母女兩坐了許久,也沒見門外頭有個動靜,周氏想了想,還是站起身來,「青兒,你在這裡守著你二伯,我去那邊瞧瞧去。」
這許久的時間,楊冬根還沒來,周氏就想著會不會是劉氏那頭又鬧騰了什麼,所以才耽擱了。
再說了,眼瞅著這寒氣露水重的,楊夏根老這麼歪在椅子上睏覺也不算回事,這醉了酒的人,最容易傷風了。
周氏這一晚上盡顧著皺眉頭了,也不為旁的,只不過是有些厭煩了這老院子里的雞飛狗跳,鬧騰起來一日一日的沒個完的時候。
私想著,等會兒先解決了這二房的事情,回了屋,她就想跟自家男人提一提這蓋新屋的事了,前兩日盡顧著冷戰了,也沒機會提這一口子,卻今兒個晚上,夫妻兩個也算是和了解,周氏便想跟楊冬根商議商議這檔子事兒了。
不管咋說,要是能搬出去住了,就他們一家子四口子人,好歹能夠清凈一些。
主意打定,周氏便加快了步子,進了二房的屋子,迎面恰碰上自家男人送了莫郎中出來。
這大夜裡的,周氏眼瞧著,這郎中的臉色似乎也不太歡愉,那衣裳的前襟上還有些污穢的痕迹,就不曉得是怎的弄上去的。
不過,她也沒著急問,只先進了屋,老爺子一臉疲憊的撿了個凳子,坐在靠牆的一面,看到周氏進來,也只抬了個眼皮子,過會兒,才有些疲累的言語了,「老四家的,方才這郎中已經來瞧過了,你二嫂子倒沒多大的事兒,這會子你且先受累一番,幫著給她整理一番再說。」
指著床上的劉氏,楊老爺子如此吩咐了一番,周氏這才注意到,那劉氏的床上這會子卻是一團的臟污,那深青色的背面上倒是被吐了一大片的污穢之物,顯然有些意外,怪不得方才那郎中的衣裳上也弄髒了,估摸著也是被劉氏折騰上的吧。
倒是,劉氏這會子面容安靜的躺著,看樣子好像是已經安睡了過去。
周氏得了楊老爺子的囑咐,卻也沒有多話,就要動手去拿了水盆出去打水,倒是老爺子這會子對了楊樹楊林那兄弟兩發了句話,「你兩趕緊去廚房燒些熱水過來,都傻站在這裡幹什麼呢。」
隨後,才又對著周氏,有些猶豫了片刻,才開了口囑咐了一句,「老四家的,今兒個夜裡估摸著得麻煩你守著她一夜了,剛剛郎中來診了脈了,你二嫂子估計是有了身子了。」
話頓,周氏心裡驚了一跳,卻是沒有料到這個,倒沒想到劉氏還有這等的福氣,中間斷了十多年了,還能再揣上一個,不過又想到今兒個她受的這一出罪,這一出一出的,咋就跟唱戲似的,可真是足夠精彩的。
「等會兒你給她收拾的時候,且小心著一些,郎中也說了,她本來今兒個就動了胎氣,卻不好再受什麼搬動。」周氏驚訝之餘,老爺子倒是又開了口說道。
說完,楊老爺子面上也是諸多的複雜,他也是沒有想到老二家的,到了這個年紀了,還能往屋裡進口添丁的,且這事還是來的這般的突然,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那消息先進了自己這個做公爹的耳朵的。
老爺子想起方才那郎中一臉疑惑古怪的神色,就有些起火,這大半夜的,誰又能料到老二這屋裡鬧騰出這一出來,他更沒想到,劉氏診病的人,竟是把出個喜脈來,偏這會子楊夏根也不在,到底有些尷尬的。
楊老爺子想要解釋個一二,卻也不曉得該從哪裡解釋,是先編排個借口,說說劉氏這一臉的傷呢,還是先揀個理由,解釋一下劉氏她男人不在屋裡的事呢?
「好了,你且先忙著吧,我先出去了。」楊老爺子一臉的頭疼,垂頭嘆氣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