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六聘征鸞(下)
相府前院,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小皇帝登堂入室,坐在客廳飲茶,冷仲內外張羅,留了冷戰天一旁作陪。不多時,壽王趕來,冷戰天便叩首告退,隨之揮退了所有伺候茶水的丫鬟小廝。
凌燁雲見小皇帝來了,抬步踏進內廳,面帶關切的道:「皇上怎麼也來了?今日相府,倒是當真蓬蓽生輝了。」
凌燁軒坐在主位上,手捧茶碗,淡泊一笑,抬眸道:「今日是朕下聘征鸞之日,連皇兄都來湊熱鬧了,朕豈能待在宮裡想清福。」
聽到下聘征鸞,凌燁雲眉宇微黜,心頭似有什麼哽住一般,怎麼都不順暢,他勉強笑道:「皇上說的是,但是臣本以為,皇上不會因為此事親駕於此,畢竟相府的千金不過只是一個頑劣調皮的小娃兒,而皇上的心上之人,卻是內宮那位扶柳如風的美人。」
凌燁軒放下茶碗,笑道:「皇兄越發會貧嘴了,以往在宮中的時候,朕倒是沒有發覺皇兄竟有如此詼諧。」,說著,負手起身,英眉微黜,似想道什麼一般,道:「對了,朕的小皇后呢?為何到現在都不曾見到?」
凌燁雲頓時,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有種不想讓小皇帝見到婉兒的私心,雖然他心裡很清楚,皇帝已經有心上人,並且婉兒頑劣,又是冷仲那老狐狸的女兒,迎娶為後不過是權宜之計,可是,他的心卻從來都不曾如此慌亂過。
「那丫頭頑劣無比,臣恐她驚擾聖駕,所以沒讓她來見駕」凌燁雲隨意搪塞了一句,便轉身坐下,執起案几上的茶水,仰首灌下了一口。
「是么?」凌燁軒劍眉微挑,沉聲笑道:「這倒是奇了,朕早聞冷婉兒聰慧過人,三歲便能解析詩經,四歲熟讀兵法,五歲棋藝精湛,如今雖然剛滿六歲,卻已閱覽群書,就連金陵第一私塾先生都不能過,前些日子才辭去歸鄉。這樣的聰慧無雙的天才,豈會是頑劣的孩童?」
其實,這些年,小皇帝雖然對相府的事情不聞不問,卻暗地裡時刻查訪打探。六年前,大內高手入後院捂死嬰兒之事應該是萬無一失,但是那個已死的孩子卻突然又在小皇帝手中復活,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因而,這些年來,凌燁軒一直按兵不動,就是想看冷仲在玩什麼把戲,而那個『死而復活』的的女嬰又是何方神聖?畢竟冷仲老奸巨猾,或許早就已經部下套局也未必不可能。
凌燁雲聽了這話,含在口中的茶水險些噴出。他自然聽出了小皇帝了意思,於是一改常態,面色沉靜的望向凌燁軒,眼神略沉,道:「皇上的意思是?」
凌燁軒淡笑不語,揮手示意一旁的趙公公。趙公公立刻明白聖意,屈身道了聲是,便匆匆跨出大廳,道:「去稟報老丞相,皇上要見小皇后」
不多時,茶上二盞,只見一個年邁的老管家急匆匆的跨進大廳,促忙跪下,而他身後,正跟著一個雪粉玉琢的小女孩。
雲傾跨進內廳,圓溜的眼睛掃了一眼凌燁雲,隨後十分有規矩的跟隨著冷管家一同跪拜在地上,稚嫩的聲音揚起:「婉兒參見皇上,參見壽王。」
趙公公站在小皇帝身旁,也十分驚奇的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小人兒,笑著說道:「抬起頭來。」
雲傾眼神微動,隨之又化作了清澈靈透,她慢慢抬頭,望向坐在壽王凌燁雲身旁主位上的小皇帝。
時隔六年,這個當初瘦弱單薄的小皇帝已經年滿十六,但卻依舊顯得羸弱不甚,那丰神俊朗面色淡泊隨和,可那雙沉睿的眸子卻深邃如古井寒潭。
小皇帝在看道雲傾的瞬間,劍眉一動,眼底劃過一絲驚艷。
「呵呵,皇上,冷丞相的千金,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呢,瞧小皇后的摸樣,雖然才六歲,卻已是出落得水靈碧玉,呵呵」趙公公見小皇帝似乎還算滿意雲傾的容貌,趕忙在一旁吹噓遛馬的說道。
雲傾眨了眨眼睛,只見小皇帝眼神一沉,剛才的驚艷瞬間消逝,隨之取代的是說不出的厭惡與憎惡。他轉過頭,冷清的恩了一聲,隨即便對一旁的凌燁雲道:「朕聽說皇兄與小皇后相交甚密,可是真的?」
「是,三年前,臣授冠之禮時,老丞相率領百官前往王府道賀,臣不甚榮幸,與小皇后相識,故才親密。」凌燁雲沒有注意到凌燁軒的神情變化,如實應答。
「恩」凌燁軒只淡漠的點了點頭,隨後起身,對一旁的趙公公道:「傳諭下去,小皇后才德兼備,聰慧靈巧,甚得朕心,命內侍監籌辦迎親喜事和封后大典,半年之後,朕迎娶冷丞相之女,冊封皇后,賜立中宮」
「是」趙公公接旨,頓時眉開眼笑的對跪在大廳內的雲傾和冷管家道:「冷管家,冷小姐,還不趕快叩謝天恩。」
「臣女叩謝皇上」雲傾叩拜在地,她雙睫斂下,眼底劃過一絲鋒芒。
「朕有些乏了,宮裡的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皇兄,你同朕一起回宮,朕有事與你商議」小皇帝面無表情的起身,信步從雲傾身旁跨過,如一陣風般的離開。
「婉兒」凌燁雲走到雲傾身邊時,將她扶起來,俊容帶著幾許擔憂的道:「婉兒,沒事吧。」
雲傾淺淺一笑,搖了搖頭,道:「婉兒沒事,雲哥哥,快去吧,婉兒會想念雲哥哥的。」
凌燁雲眼底沉溺著說不出的暗淡,似乎壓抑,似哀傷,也似不舍。他深深的看著雲傾那天真清澈的雙眸,許久后,不由得輕嘆了一聲,閉眸道:「雲哥哥也會想念婉兒的」,說著,起身便走了。
小皇帝和壽王一離開,冷管家就虛脫得癱軟在了地上,他激動卻也懼怕的道:「阿彌陀佛,祖宗保佑,小姐終於是要做皇后了,小姐終於要入宮了……」
這時,在前院恭送了小皇帝的冷仲與冷戰天也相繼聞訊而來,只見冷仲面露憂喜難辨的神色,進屋就委身問雲傾,道:「如何,皇上可有對你說什麼?」
雲傾搖了搖頭。冷仲面容上的喜色頓時斂去,只剩憂色,他有些沉重的轉身入坐,黜眉沉思起來。
冷戰天劍眉緊鎖的看著自己這個可人的妹妹,心頭頓時有些不忍,他嘆息了一聲,轉而對冷仲道:「父親,皇上此刻駕臨,又下令籌辦冊封大典,這不太像是巧合,想來皇上是想用婉兒來牽制住我們父子二人。」,如果是這樣,那麼說明小皇帝已對他們父子有了忌憚之心。
自古以來,天子最怕的是功高蓋主之臣,而臣子就怕的是天子猜忌,一旦他們父子走上了這條路,往後的日子只怕更加危險了。
冷仲似乎也在思慮此事,所以冷戰天說了這番話,他仍是不言不語,只是面色更加凝重。
「那父親和哥哥又是否對君有二心呢?」突然,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讓眾人都聞之一驚。
冷仲和冷戰天及其他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這個聲音的出處,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雲傾的身上。
雲傾淡淡一笑,不似往日的頑劣,而是一本正經的道:「當年,蕭何月下追韓信,韓信不曾想,只聞身後一聲疾呼,從此他便搖身成為聲名顯赫的淮陰侯。而他日凱旋歸來,戰功赫赫之時,卻因君王猜忌而被引入內宮,身首異處」
冷仲和冷戰天都大驚,是因為雲傾小小之人的驚魂之語,更是因為他們此刻的處境。其實,冷仲的確是個老謀深算的姦猾之人,但是就算再如何奸詐,卻希望自己子孫基業穩固,所以根本沒有謀逆之心。
但是,身為三朝元老,權傾朝野的相爺,他就算再清白,也難逃先帝和小皇帝這兩朝天子的猜忌。如今,三子都位居朝中,女兒也將登上后位,冷氏一族已算是福貴至極,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可也知自古榮損相隨,福禍相依,若是當真哪一日皇上想要除去他,那麼……
「婉兒可有什麼好主意?」冷仲睿智的眸子透出精光,他看著這個自幼就聰慧絕頂,出於眾小兒之外的愛女,試探問道。
「婉兒以為,父親既不能成為韓信,何不效仿蕭何和郭子儀?蕭何身為一國之相,他自所以能夠經久不衰,屹立朝中,年邁之後還能頤養天年,無非是因為他懂得韜光養晦,以退為進。」
冷戰天也驚住了,他身為武將,雖然沒有什麼心計,卻也驚駭於婉兒的才華,簡直有種見到妖孽的畏懼。他轉身望向冷仲,卻見冷仲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兒,婉兒,你說,父親該如何才能安然無事?」
雲傾翹唇一笑,道:「第一,順應聖意,掃除奸臣,排除異己;第二,尋納棟樑,進貢朝廷,安邦定國;第三,急流勇退,適時告老,歸於田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