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反擊(一),彤史造假
皇后在凌霄殿的龍床上休息,皇帝命令趙公公親自守候皇后,而自己則出殿在尚書房接見了百官,商議國事。
後宮之事,文武百官不得議論,這是太祖開闢疆土,制定君為臣綱之時就已經擬定的綱常,違者,斬立決。但是,皇帝卻因為親自前往相府延誤早朝,讓滿朝官員在金鑾殿苦等幾個時辰,這卻又牽扯上了朝廷綱紀,兩處相抵,矛盾重重,所以齊聚在書房內的大臣們都各懷心思,忖度著這件事。
於是整個尚書房內,眾人只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期待有人能對皇帝提起這件事,但有幾分心智的人都不願意站出來做出頭鳥。
而曾經與小皇后交過手的禮部尚書武翊思及差點命喪朝堂的刑部侍郎柳燕衡二人是見識過雲傾的手段和凌厲,所以他們只在書房內裝傻充愣,而其他也知道小皇后威懾的四部,則是不想做炮灰,免得引火上身,所以也緊閉著嘴巴。
小皇帝踏進尚書房,狹長的雙眼冷掃了一眼滿殿的官員,面無表情的步上的龍椅,聲音卻溫和如常:「讓眾位愛卿久等了,有本奏來,無本退下吧」
好一句滴水不漏的話,百官不禁都怔了一下。
他們原本以為皇帝會提到為何延誤早朝之事,而他們也想順道探聽帝王的口氣,孰知皇上也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這麼草草的說了一句久等。
久等,他們是等了很久,整正兩個半時辰。
可是皇帝這句話一說,卻讓他們執著的等待皇帝回來,並且簇擁在凌霄殿大門外守候的行為簡直像一群傻子一樣。
尚書房內的氣氛有些尷尬,百官更是面面相視,個個神色窘迫。因為他們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六部的尚書都守在凌霄殿,便也隨從了,並且今日冷丞相也缺席,所以感覺有些群龍無首。
「皇上,臣等齊聚凌霄殿,只是不明皇上為何久不早朝,而且臣等並沒有接到聖旨說今日免朝,縮唯恐皇上身體有恙,才冒失前來見駕」就在這時,尚書房內有人說話了,但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向來沉默不語,鮮少好管閑事的禮部侍郎王言平。
王言平是武翊思的副手,玄德三十九年的榜眼出身,但為人卻沉默內斂,不善言吐,不過做事倒是一板一眼,謹小慎微。但,他在這個時候突然出列說這樣的話,卻令人無不感覺蹊蹺,也很是耐人尋味。
因為這話,一方面暗指了皇帝今日延誤了早朝,另一方面也有些向皇帝討說法的意味,不過人家的話卻說的十分內斂,並且這樣的說話方式在乍聽之下也沒有不妥之處。百官突然愕然,他們從來都不知道這隻悶葫蘆竟然也有些城府。
小皇帝狹長的鳳眸睇向王言平,神色卻依舊淡淡的,慈和而可親,他緩緩的道:「原來是這樣,那既然如此,眾卿也看到了朕安然無恙,那麼便散了。朕,昨夜飲多了,也想休息了」
百官一怔,突然之間,他們發覺皇帝也有些不一樣了,因為皇上從來都不會可以迴避某些問題。
書房內,出列的王言平驀地黜眉,眼眸露出了微微震驚的深邃之色。而其他的眾人則是紛紛謹慎的睇向皇帝,卻見皇帝閉上了雙眸,面露倦累。
小皇帝想來身體贏弱,也許是真的累了,百官不敢怠慢,畢竟龍體關乎國家社稷,於是都選擇了緘默。
「臣等恭送皇上」百官整袍下跪,叩拜在地。
這時,凌燁軒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卻是一片如古井的深沉,他有些慵懶的起身,沉穩的轉身踏回了凌霄殿……
正午時,睡在柔軟大床上的雲傾終於睡飽,她睜開雙眼,但在看到那明黃幔帳和龍紋圖騰時,怔了怔,而後才想起自己應該是在凌霄殿里休息。
緩緩起身,眸光掃了一圈大殿,只見趙公公樂呵呵的迎了上來,笑道:「皇後娘娘醒了,現在已經正午了,皇上去『儲秀宮』與契丹的二皇子商議國事,所以不在宮裡用膳,所以皇上吩咐奴才詢問娘娘是否要在凌霄殿用膳,若是不用,就讓奴才送娘娘宸棲宮再布菜」
此刻,雲傾的大腦已經徹底清醒了,她定了定神,想起昨夜冷仲和冷戰天突然接旨進宮,也是因為這位契丹二皇子,於是便起身問道:「契丹國來求和的?」
這個契丹國有些怪異,堂堂的太子不來,卻偏偏派遣一個二皇子來。莫非是怕軒燁國扣押了太子為人質不成?
趙公公一邊吩咐宮娥前來為雲傾整梳妝,一邊道:「皇後娘娘應英明,契丹二皇子是受了契丹王的命令,向皇上進貢了十二名歌姬,以向軒燁國示好,現在入住『儲秀宮』還未做安排,皇上似乎也同意了言和,所以這兩日會一直陪著契丹的二皇子」
進貢十二名歌姬就叫示好言和,凌燁軒倒還真不挑剔,難道不怕其中有詐?畢竟契丹的女子大多會狐媚之術。雲傾眸沉了沉,不過轉念一想,以皇帝深沉的性子,恐怕他也只是在試探契丹,畢竟在軒燁國開闢疆土以來,皇宮裡還沒有契丹女子為妃的,異族女子在中原的身份向來很低。
「是嗎,那皇上這兩日可要辛苦了」雲傾淡淡的說道,對這件事情並不怎麼上心,而後在衣袍整理好之後,便踏出了凌霄殿,上了鳳輦,回了宸棲宮。
宸棲宮裡已經有人等候了——
剛下鳳輦,雲傾就察覺到了宸棲宮前的詭異氣氛,隨後在看到建章宮老嬤嬤碧珠的淺色羅裙身影時,長睫一閃,眼底劃過一絲隱蘊的殺機。
原來,有人比她著急,不等自己親自上門討教,就已經捷足先登了。
紅唇勾起一抹笑意,雲傾笑得溫柔無害,天真燦漫,那笑意,讓宸棲宮大殿前守衛的兩名侍衛都看得失神,只見她輕柔的揮動了一下綉著金絲鸞鳳的艷紅寬袖,柔白煙霞色的長裙隨步而皺,大步走上的漢白玉石階,踏進巍巍幽深的輝彩宮殿。
「奴婢、奴才參見皇後娘娘,恭迎皇後娘娘回宮。」大殿內,雲傾一踏上雕龍浮鳳的鸞紅地毯時,張公公、碧珠及宸棲宮所有的宮娥都紛紛叩拜在地。
雲傾清透如琥珀的雙眸淡淡的掃了一眼地上黑壓壓的頭顱,只見那些他們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看似十分惶恐,特別是張公公,偷偷瞥向雲傾的眼神就像見了鬼一般,面色都白了,而碧珠則是神色很不自然,雙眼左右轉動。
這或許就叫做賊心虛吧。雲傾唇邊露出凝著冷意的柔和笑意,精緻嬌美的臉上那樣的恬靜,但是眼底卻滿是冰冷,她啟唇,脆嫩的聲音高揚:「都起來吧」,隨後穩步走進內殿。
守在內殿的紅漆雕金色大菱花門旁的兩名宮娥見雲傾走進,面色也有所變化,忙忙的叩拜,隨後撩開高懸的瑪瑙珠垂簾和明黃幔帳,用金色的鳳尾勾束住。
「婉兒這麼快就回來了?」內殿中,傳出一道慈和聲音,雲傾抬眼,只見太后王氏著一件金絲紋綉團鳳的綠色錦袍,發梳福壽高髻,鬢側戴著鳳凰展翅的八寶斜珠,額垂碧璽眉心墜,雍容華貴的面容帶著溫和慈祥的笑意,正打量著她。
金絲楠木的鳳榻旁,疊著了兩個綢緞枕,芙妃跪坐在一旁,嬌美的容顏施了脂粉卻依舊還能看出幾許蒼白,她身著粉色華裳,發綰望天髻,頭上插著六根鳳尾金釵,髻后戴著一朵金絲絨花,細細密密的金穗子垂落,儼然一副貴妃的儀態。
但是,因為青澀而不經世事,所以那雙有些怨毒的眼神出賣了她此刻的內心。她竟那般明目張胆的用嫉恨的眼光定定的睇著雲傾。
雲傾勾起一抹從容優雅的笑意,淡漠的神色憨直可人,她走進內殿,向太後福了福身,笑道:「臣妾參見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長樂無極」
「呵呵,皇后快起來吧,哀家聽說皇后今日回宮,於是便帶著芙妃來拜望,卻不想到了宸棲宮又聽說皇后在凌霄殿歇著,所以也就坐在這裡等了」太后心不在焉的說著客氣話語,但眼神卻一直都在雲傾身上掃巡,眉宇也微微擰黜。
「臣妾謝太後娘娘掛懷,這三日省親,臣妾過得很好」雲傾故意將話語說得風波不起,任由太後去揣度和琢磨。以這老妖婆的心思,恐怕她做夢都不會想到,為何她下了重金,並且買的是魅影門的一等賞金殺手,可是要殺的人還是能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面前。
說到買魅影門的殺手行刺之事,雲傾倒是有些感激太后的縝密心思,若非她弄巧成拙的一番苦心,那麼雲傾站在這裡說話的底氣都不會這樣的足。
見雲傾當真安好,並且眉眼之間滿是刺目的瀲灧笑意,太后終於沉不住氣了,她親手安排的一切是不可能有疏漏的,而且像冷婉兒這樣的丫頭,若是拉攏過來自是一枚禦敵制勝的棋子,但是若是拉攏不過來,只能殺。
可是現在,她竟然回宮了,並且生龍活虎,笑意盈盈。
太后眯起雙眼,看著雲傾比出宮之前更為光芒四射的摸樣,胸口就如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有些喘不過氣,她握緊了手中的茶碗,片刻后,平穩了心頭的波動,笑著緩緩開口道:「皇后好便好,哀家看到皇后如此,也甚為欣慰。哀家坐了半日,也有些倦了,就不與皇后長談了,來人,移駕建章宮」
芙妃聽太后說要回去,滿臉的不甘願,她有些幽怨的看著太后,輕道:「姑媽,我……」
「好了,想來皇后也累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太后打斷了芙妃的話,在張公公的攙扶下起身,小指上的金護甲閃爍著金燦的光芒,她雍容華貴的步下睡榻,緩緩向前走。
芙妃被太后一聲低喝,頓時面色漲紅,她抬眼狠瞪向雲傾,冷哼一聲,轉身欲走,但剛抬腳就被雲傾軟軟的叫住。
「芙貴妃」雲傾的聲音淡淡的,但卻蘊藏著震懾人心的力量。
太后頓了一下,而攙扶太后的張公公則是心下一顫,只覺頭皮都開始發麻。太后疑惑轉身,而她芙妃則是百媚嬌柔的頓住,隨後滿是傲氣的抬起下頜,挑釁一般的望向雲傾,聲音幾分散漫的道:「皇後娘娘叫臣妾有何貴幹?」
「難得芙貴妃還知道本宮是皇后」雲傾冷笑,卻轉眼望向她,懶懶的道:「本宮還以為自己存在感太差,以至於芙貴妃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呢。」
太後面色一沉,但芙妃卻有些茫然的看著雲傾,似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然,片刻后,她察覺到雲傾是在暗示自己還未請安時,面色更加漲紅,她不甘願的瞪著雙眼,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雲傾冷冷的看著芙妃,但是臉上卻是溫暖的笑意,這兩種極差讓大殿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心頭惶恐。
皇后的手段他們是見識過的,從最初的顏美人禁足到後來的柳美人廢黜以及後來被貶入永巷的秦美人、李采女,無一不提醒他們,當朝小皇后的聰慧和暴戾。
芙妃也有些慌了,但是卻強持著太后這個牢不可破的靠山不願低頭,她自信小皇后不能將她如何,畢竟是她是太后的內侄女,皇上的表妹,當朝的一品貴妃。
可是雲傾的眼神太冷,冷得她有些無措,於是芙妃立刻抬頭望向太后,有些撒嬌的道:「姑媽,芙兒不要……」
「皇后啊,芙兒一直呆在哀家身邊,是被嬌寵慣了的,一時間忘記禮數也是有的,這次也就免了吧」太后黜著眉在旁打圓場,神色淡淡的,話語之間彷彿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間。
雲傾目光一閃,頓生鋒芒。嬌慣?她倒要讓太後知道什麼叫做『慈母多敗兒』。
「太後娘娘,統轄六宮的主人是本宮,難道本宮連讓一個貴妃下跪請安的資格都沒有了,將來,本宮還怎麼立威於後宮呢?」雲傾聲音涼薄冷清,卻有著不可動搖的堅持。
頓時,大殿內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這……這皇后是在太后立威啊!
太后握著張公公的手猛地用力,那尖銳的金護甲幾乎刺進了皮肉。張公公疼的揪起了面容,但是卻哼都不敢哼一聲。
「皇后,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對皇太后說話,難道就不怕皇上責罰嗎?」芙妃見雲傾氣勢逼人,咄咄不讓,不禁火氣衝天,立刻跳腳的叫囂起來。
一個六歲的丫頭,憑什麼做皇后,而且還如此囂張狂妄。她恨,恨雲傾,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六歲丫頭片子,若非她那日大鬧凌霄殿,表哥就寵幸她了,可是現在,已經快半個月了,她連表哥的背影都沒有再見到。
「當朝的貴妃就是如此目無法紀嗎?」雲傾看著芙妃動惱,不由得笑意更深,隨後她不緊不慢的望向面色早已經鐵青的太后,又道:「太後娘娘,芙貴妃這麼不懂規矩,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雲傾說著,眼底閃過蘊藏著殺意的冷笑,這一次,她回到後宮,就沒有打算再給太后喘息的機會。她既然對自己已經起了殺心,並且付出了行動,雖然是未遂,卻難保沒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她只能先發制人,用最凌厲狠絕的手段排除異己。
太后深吸了兩口氣,顯然是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怒氣,她冷冷的,滿是怒氣的掃了一眼雲傾,卻是咬緊牙齒,道:「芙妃,還不快跪下給皇后請安,瞧你這點規矩都不懂,以後如何能留在哀家身邊?」
太后這句話是在恐嚇芙妃,為了不讓她再嬌慣橫行而中雲傾的計謀。但是芙妃心計尚淺,卻不懂太后的苦心,她一見最疼愛的自己的姑媽再次倒伐了雲傾,頓時委屈的紅了眼,氣的拂袖砸了案几上的茶碗。
咣當一聲響,上好的白玉骨瓷四分五裂,茶澤沾染了大紅地毯,一片狼藉。
碧珠嚇壞了,她面色繃緊的衝進內殿,趕忙跪在芙妃身旁,道:「貴妃娘娘息怒,娘娘,太后都是為您好,您還是跪下向皇后認個錯吧」
芙妃此刻已經氣紅了眼,她胸口不住起伏,暈蘊著淚眼的雙眼泫然欲泣,貝齒緊咬紅唇,怒道:「不跪,不跪,我就是不跪,看她能將我怎樣。姑媽偏心,上次在凌霄殿也是一樣,若非姑媽罷手,表哥早就寵幸了芙兒了……」
「胡鬧,放肆」太后見芙妃一怒之下竟然口無遮掩,頓時焦急的繃緊了面容,大聲怒喝。
可惜,眾人都已經聽到了,並且都嚇得傻在了那裡。
皇上竟沒有寵幸芙妃,這……這……
「哦?這倒稀奇了。」雲傾裝作十分驚詫的揚起了聲音,隨後懶散而危險的望向太后。
太后僵住了,身子搖搖欲墜,若非張公公攙扶,恐怕要摔倒在地了。
其實雲傾在去建章宮處理顏美人攉掌栗美人的事時,就看到芙妃臉上的表情,她沒有初為人婦的羞澀,而是有幾分哀怨,這就已經證明了皇帝沒有寵幸她,可是在看到彤史上記載時,她卻又有些迷惑,可是現在,她終於確定自己的想法。
太后老謀深算,為了讓芙妃晉級為貴妃,所以便私下買通了內務府,將芙妃侍寢之事記檔,好讓王氏一族在後宮迅速提升地位。但是她卻沒有想到自己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一切都因芙妃的口無遮攔而滿盤皆輸。
「芙兒……你……你胡扯什麼」太后聲音發顫,彤史造假可不是兒戲,若是當真被查出來,雖說她是一朝皇太后,但王氏一族的名聲也將會毀盡,到之後再想立足後宮就難了。
芙妃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頓時嚇得腳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神色渾渾噩噩。
碧珠傻了,她身子歪斜在地上,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姑……姑媽,我,我……姑媽救我」芙妃哭了,心頭的悲憤和羞愧讓她兩處難容,於是心頭一慌,便哇哇的哭起來。
雲傾看著芙妃,不禁為她感到難道,畢竟,她才十三四歲,還是一個孩子。雖然自小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中生存,但卻因為被太后保護得太好,所以根本不懂什麼叫爭鬥。
她只是戀著皇上,戀著那個身為帝王的表哥而已。而在這場鬥爭中,她不過是雲傾與太后較量下的犧牲品。
太后全身發抖,她努力定了定神,站直了身體,隨後對上雲傾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聲音顫抖卻極力保持平穩的道:「皇后,哀家認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而且芙兒也嚇壞了,不如讓哀家先帶她回去,以後作處理」
太后已經認命了,但是卻還是極力挽救,以她的身份和勢力要想讓這幾件事情起死回生還是有可能的。
除非雲傾得理不饒人……
可是,她卻再次料錯了,雲傾竟然十分大方的放過了這個天大的漏洞和把柄,並且十分好氣的道:「既然太後娘娘這麼說,臣妾只能遵從了」
太後有些詫異雲傾的好說話,又那麼瞬間甚至以為雲傾愚蠢道得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但是,想到雲傾以前的所作所為時,卻又繃緊的神色,可暫時的緩解卻讓她得以空隙在心頭重重的鬆了一口氣,於是直起了背脊,再次拿出太后的威嚴,道:「來人,攙扶芙貴妃,隨哀家回建章宮……」
「臣妾恭送太後娘娘」雲傾淡淡的說道。
「奴婢、奴才恭送太後娘娘」大殿外,再次嘩啦啦的跪了一大片的人。
「皇後娘娘,這是機會,您為何不反擊啊?」見太后等人離開,蠻兒便從珠簾外走進來,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
她並不知道雲傾被刺殺的事,只是單純的覺得芙妃太過囂張,雲傾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這樣太沒意思」雲傾抬眼望著正午的艷陽下,似戰敗喪家之犬一般匆匆離開的一幫人,眼底閃過狡黠的凌厲,她幽幽的道:「更何況她們有再大的過失,也畢竟是當朝的皇太后和貴妃。」
明搶實彈的打壓太后和芙妃,只會讓自己在朝廷和後宮樹立更多的敵人,更何況她是凌燁軒的生母,皇帝,是現在她最不能得罪的人。
而且,比起親手凌遲欲至自己死地的人,她更喜歡借刀殺人。
民間不是有一句流傳語,叫『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么?既然謠言就可以殺人於無形,她為何要親自動手,而故意遭人怨恨呢?
「蠻兒,擺飯,本宮餓了」雲傾心情大好的說道。
「呃……餓,餓了?」還沉浸在剛才事件中的蠻兒有些回不神,她還在腦海中幻想無數折磨芙妃的十八酷刑呢,所以半晌后明白過來時,才恍然想起,皇后早膳和午膳還都沒有用,於是立刻呀的一聲蹦起來,火急火燎的衝出了宮殿,去張羅了。
皇宮裡傳達最快的是么?謠言、消息。
彤史造假,皇帝並沒有寵幸芙貴妃的消息在整個後宮內不脛而走,如同一條毒蛇的信子,吐向所有人,於是,這原本因為小皇后離開三兩日而稍微顯得有些輕鬆的皇宮裡再次炸開了鍋。只不過這件事與以往不一樣,後宮的人都不敢明著議論,只能在暗地裡偷偷打聽。
因為現在後宮的局勢很詭異,讓她們不敢過分放肆,也因為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讓她們這些曾經都沒有經歷過後宮風雲爭鬥的人,都看到了什麼叫做世事無常,風水流輪轉。
三日前,小皇后因太后的排擠而回相府省親,可是三日後,太后和如今剛得寵的芙貴妃竟然又突然捲入了彤史造假的事情,這樣的事態發展讓她們回不神,也品不出味,但是卻讓那些有心人看出了可鑽空子的間隙。
於是,在戌時,皇宮初上燈火之時,宸棲宮中突然迎來了第一批拜訪者,皆為後宮分位比較高的嬪妃,其中以前些日子仗著皇帝在『憐顏宮』中數十日,風頭正盛的顏美人為首。但是卻也摻雜著不想過問此事,卻不得不應勢而來的栗美人、華美人和一向跟隨這二人東跑西奔的盧采女。
雲傾坐在金絲楠木的鳳榻上,看著這些人面色各異,卻風風火火的佔了大半個內寢殿,不由得凝神而笑。
因為,她早已等候多時了。
太后和芙妃想必都以為她到現在還沒有動手,必然是沒有什麼眉目。
可是,她,冷雲傾,又豈會放過任何一個想要動自己心思的人?她不過是想送一份更大的驚喜給她們。
「蠻兒,給各位嬪妃、小主都拿張席子,奉上好的桂菊,讓大家嘗嘗」雲傾有些懶懶的依靠在一旁的玉枕上,手中捧茶水,神色不緊不慢。
「臣妾,嬪妾謝皇後娘娘」眾人見雲傾不並拒絕她們的求見,都有些喜上眉梢,於是在宮娥奉上軟墊的時候,甚至連一項自持高貴的顏美人都乖巧了一回,沒有過多計較。
顏美人臉上的傷已經消去了,據說是皇上每日都去幫她上藥,和安慰的功勞。所以這幾日來,從她身上竟然鮮少能見到病怏怏的神態,倒是一副脂紅粉潤,心情猶佳的模樣,甚至唇角還掛著幸福的笑意。
「諸位姐姐今日突然駕臨宸棲宮,不知道所為何事啊?」雲傾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明知故問的說道。有些話,她說出來,意義就變了,所以,她要用她們的嘴巴來說。
顏美人抬頭,嬌美容顏上的依舊沒有了當初的嫉恨,也少了些嬌縱。不過,那自持身份的傲然卻依舊不減,她挑著宛如柳葉的秀眉,道:「臣妾等人今日前來拜訪皇後娘娘,是為了兩件事,一則,是得聞娘娘省親歸來,所以就召集了幾位姐妹特來看望。二則,是臣妾等人今日在後宮聽到了一些令人震驚咋舌的事,據說還是在娘娘的宸棲宮發生的,所以特來求證。」
顏美人倒是會說話了,這些也是皇帝的功勞?
雲傾微挑眉,淺淺的笑道:「多謝姐姐們記掛著本宮,但是卻不知道姐姐想求證是么事情?」
「自然是今日正午,芙貴妃在宸棲宮中大鬧的事,臣妾聽說,芙貴妃無意中提到,皇上並沒有寵幸於她的事。」顏美人倒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擊主題:「臣妾記得,皇後娘娘曾經給臣妾看過彤史,那彤史上卻記載著芙妃於凌霄殿侍寢的記錄」
舊事重提,顏美人沒有半點羞澀和慚愧,確實說得理直氣壯,大有為自己那日在建章宮內失德而受懲的事情討一個說法的架勢。
內殿中的所有嬪妃也都豎直了耳朵,幾十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雲傾,巴望著雲傾能說出她們想聽到的答案。
雲傾笑了,淡漠從容中隱藏著深不可測的算計。善妒的女人果然是最好的武器,如果她將事情說出來,在後宮會形成怎樣的風波和對太后及芙妃的傷害,她已經有些期待了。
「原來是為這件事,不錯,芙妃的確提到過這件事,不過本宮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畢竟有太后保證,說會妥善處理這件事」雲傾回答的巧妙,不僅證明了後宮的流言,更是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此言一出,眾嬪妃皆嘩然,而震驚之餘,也都顯露出了憤怒與嫉妒。
「果然是這樣」顏美人眼底湧起了怒火,她驀地站起身,冷哼著跺了一下腳,咬牙的道:「沒有想到堂堂太后的內侄女,確實用行騙的手段得到芙貴妃這個高貴的頭銜。」
「就是啊,嬪妾原本還以為,皇上真的寵幸了她呢,原來這事還是子虛烏有,憑空假造啊」一旁的幾個姿色上呈的嬪妃頓時應和著滿是酸意的說道,都有幾分惱色。
「可不是嗎,但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就算別人弄錯了,可是內務府的人怎麼可能會作假呢,被皇上寵幸過,要記檔的話,不是要建章宮的老嬤嬤去收染紅的喜帕作為證據才成嗎?難不成這帕子也能作假?」另外幾個嬪妃也爭相應和,沒幾句就已經扯到了內務府記檔的事情上。
雲傾默不作聲的飲茶,但是心底卻笑得狂肆,她眼底帶著冷意的看著這些議論紛紛的嬪妃,隨後放下茶碗,緩緩起身,不著痕迹的走向了一旁的寢室,將空間留給她們。
「皇後娘娘,不讓她們走嗎?」蠻兒見雲傾進了寢室,不由得疑惑的跟了上去,原本以為雲傾累了,卻見雲傾唇邊帶著算計的笑意。
蠻兒不由得怔了怔,但隨即聰慧如她,也立刻知道了些什麼。
「不必,你先出去吧,等她們察覺到了,就說本宮乏了,讓她們自便」雲傾噙著笑意走進微微搖曳的幔帳中,將一切議論和嘈雜都拋卻在身後。
蠻兒有些失神的看著雲傾遮掩在幔帳內的嬌小而高貴的艷紅背影,隱約間感覺到了陣陣風雨欲來的氣息。小皇后剛才的笑太詭異了,她也不止第一次看到那樣令人心底發怵笑意,而每一次看到,這後宮,似乎都會掀起一場風浪。
正午剛剛轉晴的天氣,月朗星稀的漆黑蒼穹,一股看不見的風波又醞釀著來勢洶洶的暴雨,正凝聚在天際……
這後宮,又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