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再遇皇帝
正午的陽光細密的照耀在這片山林中,柔和的光線從青蔥的樹葉劃下,零星點點的斑駁在蔥鬱的草地上,落在一個個光點,刺眼奪目。
山洞內外,蕭戎和胡盧已經搭好了烤肉架和簡易的晾衣架,二人將那一身滿是泥水和血跡的衣服換下,穿著幾件山野村夫一般的麻布粗衣,打扮得很是忠厚憨直的摸樣,然後拿著隨身攜帶的匕首開始分割那頭已經清理完內髒的野豬和和其他獵物,用削去外皮的樹枝對戳,架在火上燒烤。
雲傾回到山洞,蕭戎和胡盧都疑惑的看著她,似不明白他們的主子怎麼沒有一起來,但隨後便看到了雲傾身後一臉怒氣衝天,滿身充斥著暴戾和霸氣的男子大步跨來,正在工作的二人不免都怔了一下,而後對視一眼,多多少少已經猜測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的主子又被拒絕了。
其實從見到雲傾第一眼開始,蕭戎就有種不祥且不安的感覺,因為這個女人太不尋常了,年紀極小,但是手段卻凌厲過人,尤其是在來福客棧中砍下那匈奴渾邪部落的小首領的腦袋時,嬌小的身形一閃而過,在他們都不曾回神之時,手起刀落,且人都已經逃之夭夭,不見蹤跡。
今日,在大運河的渡口時也一樣,面對魯王義渠的金絲大環刀,她竟然泰山不動,若非她在大刀逼近之時閃躲,此刻早已身首異處了。而就算是他與魯王交手,心口也必然存在著三分畏懼,畢竟那把金絲大環刀是匈奴中最重的兵器,殺傷力極強,。
由此可見,這個中原少女決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而在渡口處被匈奴士兵追擊之時,她突然掏出羊皮卷扔出,使得匈奴士兵瞬間因為搶奪而混亂,而他們才能逃出升天之時,他更是疑惑這個女子的用心,因為他沒有忘記她為了那塊羊皮卷跳窗逃離時的場景。
想到這些,蕭戎濃郁的眉宇黜起,目光不禁又落在了雲傾腰間的那枚系著紅繩的龍佩上,那是契丹歷代的珍貴之物,能佩戴者只有契丹的王后或者太子正妃,可是南宮太子卻將這塊從來都不曾拿出來的東西送給了這個名為冷雲傾的中原少女,是否也就代表著太子當真想要冊立她為正妃。
「蕭將軍,蕭將軍……」正當蕭戎心頭混亂,一旁的胡盧急忙的推了推他,蕭戎回神,疑惑的轉頭,只見耶律南宮正雙眼冒火的瞪著他,而空氣中也已經瀰漫出一陣燒焦的味道,他身子一僵,忙將目光望向烤肉,然後啊的一聲跳起來,手忙攪亂的搗鼓著將那塊滾燙的肉給拿下來,但是幾次都被燙的破口大罵。
蕭戎的粗獷和不修邊幅有著契丹人最樸實的一面,因而看到他這個樣子,胡盧都原本心情不爽的耶律南宮都不禁大笑起來,但,惟獨雲傾神色淡漠的不動聲色,因為蕭戎之前的那探究以及疑惑的眼神她都感覺得到。
匈奴和契丹本是一體,魯王義渠說的沒有錯,就算再大的利益和忠誠都比不過家族的地位和榮耀,因為一旦家族地位受到撼動,就算是一國勇猛的將軍,也只是一介草莽。相信,這一點,蕭戎也應該想清楚了。
契丹國,歷代以來,只有兩大姓氏,而這兩大姓氏都利用通婚來鞏固自己的家族地位,於是統領契丹的耶律氏族與歷來有著至高無上權利的蕭氏便開始數百年的糾纏,所以,便產生了歷來的契丹王的王后都是蕭氏家族的女子。而蕭氏一族,曾經在歷史上也曾出現過一個相當厲害的,頗有政治頭腦的太后,在她的帶領下,位於中原的宋朝曾經兵敗城破,抵禦不住那些蠻子的侵略,這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蕭太后——蕭燕燕。
蕭戎的妹妹竟然是欽定的太子妃,也就是將來契丹國的王后,可是現在這塊原本應該屬於契丹族的玉佩竟然掛在她的身上……雲傾長睫微顫,抬眸淡漠的掃了一眼正在將烤糊的肉剝開重新烤制的蕭戎,眼底劃過一絲沉睿,薄唇也微抿了抿。
只主子的喜好重要,還是家族的利益重要。魯王使用激將法而問出的話,似乎很有參照價值,畢竟,這個答案對她能否順利離開也是至關重要的。
在山洞裡休息了幾個時辰,天空中的太陽已經漸漸西傾,空氣中也穿透了一絲徹骨的寒意。春分時,空氣潮濕,夜晚的樹林通常都是很冷,並且還會升起如濃霧一般的瘴氣。這些瘴氣都是因為樹林中的腐葉堆積和山野中濕氣融合形成了毒氣,對人體傷害很大,但是若是燃起篝火,和將洞口遮擋住的話,一般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吃了東西之後,耶律南宮的氣似乎也消了一大半。胡盧從馬背上去下隨行的一大堆包袱,從裡面扯下幾大塊羊皮裘墊鋪在山洞中,又拿出了帳篷和被褥等物,搭建出了三個帳篷。因為他們一路隨行的人都死了,所以多餘出來的東西還算很多,但是為了行路方便,帳篷卻只留了三個。
「主子,今晚就在山洞裡住一夜吧,屬下連夜將乾糧都準備好,明日一早再上路」胡盧將東西鋪設好之後,便恭敬的坐在一旁再次架起那些野豬肉,燒烤起來。
耶律南宮沒有說話,而是瞥了一眼偌大的山洞中突兀的三個大帳篷,其中一個金黃色最大,是他的御用。劍眉微動,懶散的眸子轉向了雲傾,卻見她獨自一人坐在一旁,神色淡漠的凝視著山洞外的風景,根本沒有察覺山洞內的一切似的,心頭的怒火不得有再次洶湧而起,惱怒的不行。
冷哼一聲,似乎賭氣一般,耶律南宮起身走向了帳篷,委身鑽了進去。蕭戎和正在忙碌的胡盧則是呆住,他們的主子這麼早就打算休息了?
而雲傾在聽到耶律南宮的鼻孔出氣的聲音時,卻緩緩的起身,淡淡的道:「我出去走走」,隨後,大步踏出山洞。
已經進帳篷的耶律南宮聽到雲傾的話,嗖了一聲從帳篷內鑽出來,怒火洶湧的瞪著雲傾窈窕的纖細的身影,然,在感覺到蕭戎和胡盧的目光時,劍眉一動,隨後又冷哼了一聲,回了帳篷里,重重的摔在柔軟的羊裘上,面色緊繃得幾乎發黑。
「該死的女人,居然敢無視本太子……」可是,一回到帳篷中,面對著空蕩蕩的黃金色大帳,耶律南宮頓時又後悔了,但是他畢竟是契丹的太子,居然被一個中原女人這樣的忽略,心裡肯定難受,所以咬了咬牙,索性不去理會,但是剛閉上眼睛又睜開,根本毫無睡意,只能瞪著眼睛望著大帳的圓頂。
蕭戎見耶律南宮負氣,所以便丟下了手中的東西,大聲道:「我去看看。」,隨後踏出走出了山洞,跟隨雲傾的腳步慢慢的走著,但卻一直小心的跟著,並沒有驚動她。
雲傾走到溪水邊,緩緩的坐了下來,望著那碧青的流水,長睫顫了顫。算算時辰,魏堰等人應該已經過了大運河,所以她也應該找一個機會離開。
身後的腐葉發出細微的聲響,雖然離得極遠,但是雲傾的耳力驚人,豈會聽不到。聰慧的女子已經知道是誰,紅唇不禁抿起了一抹冷笑,卻不動聲色。
看來對蕭戎來說,忠誠和家族的地位是同等重要的,他既不願背叛自己的主子,剝奪主子的喜好,但對她的忌憚和猜疑卻也說明了他心裡同樣擔心自己的妹妹,害怕蕭氏的地位所有動搖。
纖細的素手將腰間的龍佩取下,放在掌心看著,陽光下,那塊碧玉晶瑩剔透,如同幽靈一般閃爍著華貴的光澤,恍然間,雲傾又想起了那兩塊被自己丟進碧玉匣子里的龍鳳玉佩。纖細的玉指握起,雲傾起身,漫步走向蕭戎,在他見到她微微一怔之時,將手中的東西甩了出去。
蕭戎抬手接過,攤開掌心一看竟是那塊龍佩,神色一驚,隨即面色沉凝,目光疑惑的望著雲傾淡漠的神色,低沉道:「什麼意思?」
「魯王說的對,主子的喜好和家族的地位哪個更重要,蕭將軍自己心裡應該清楚」雲傾淡淡的說道,隨後在蕭戎面色暗沉之時,又道:「而我,只是一個中原女子,也不可能去旱地生存,更何況契丹的一切都與我格格不入,而我也無法忍受契丹的宮廷。」
「冷姑娘是什麼意思?你要離開南宮太子嗎?」蕭戎對雲傾的話有些驚詫,或許是他已經尋思過該這麼對付這個身份如迷一般的中原少女,可是在還沒有想到辦法之前,雲傾居然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所以令他一時間措手不及。
雲傾琥珀色的眸子淡漠的睇向蕭戎疑惑的眼神,冷清的道:「蕭將軍不明白嗎?」
蕭戎眉宇驀地緊黜,他望著手中的龍佩,黝黑的面色有著明顯的掙扎和混亂,少許,他低沉的道:「你是南宮太子第一個願意接近的女人,太子他,從來都不喜歡女子近身,在契丹王宮時甚至還打死了兩個企圖在酒中下藥勾引,坐上太子側妃寶座的貴族千金,可是,太子卻喜歡你。」
「那又如何?」雲傾挑起秀眉,彷彿這件事情與他們要談的事情根本沒有關係一樣。
蕭戎驚異不定的看著這個眼前美貌而冷冽的少女,突然間腦海中劃過一些怪異的想法,但是這些想法瞬間又被他給甩去,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氣,似乎還不能這樣倉促的決定這件事,於是又道:「我們蕭氏一族,歷代都是忠於耶律氏族,所以,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
「即使,我跟你們回了契丹,做上了太子妃,甚至唆使耶律南宮不再迎娶蕭氏一族的任何女子為妃,動搖了你們家族的權利和地位,你也無動於衷么?」雲傾紅唇勾起,冷笑著說道。
蕭戎雙目陡然睜大,隨後一握拳頭,怒道:「你,你是什麼意思?」
「蕭將軍是契丹的忠臣良將,七年前曾經領軍設伏魯王殿下和雷神怒,使得渾邪部落險些群龍無首,甚至俘虜了數百匈奴士兵能。擁有這樣功績的將軍,不會連一個小女子說的話都無法分辨吧?」雲傾冷笑著說道。
蕭戎和龐炎很相似,他們都有一顆忠主的心。但是龐炎為了自己的主子可以做任何冒險,甚至是被砍頭的事,而蕭戎只是更為愚忠。或許這就是地域不同而產生的變化,而每一個君主帝王的身側都會有一個這樣的忠臣良將,只是這個人對待君王的事情,處理的手段不一樣罷了。
如果此刻站在雲傾面前的是龐炎,或許他會毫不猶豫的將雲傾殺了或者送走,以免她用美色誘主,致使國破家亡。可是蕭戎,他只是一個耿直的將士,雖然有些心機,但是卻被那份忠誠的赤膽給沖刷了。
蕭戎沉凝住了,他豈會聽不出雲傾話語中的暗示,可是他在心頭思緒掙扎半晌之後,竟閉上了雙眸,冷聲道:「冷姑娘,南宮太子現在心情很是不好,還請姑娘回去」
雖然蕭戎的反應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但是雲傾卻還是忍不住失笑,這個男子還的確憨厚耿直得愚昧,於是她瞥了他一眼,只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愚昧」,隨後,轉身離去。
這個男子的確愚昧,但是這種愚昧卻使得她的計劃落空,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絕頂聰慧。
回到山洞中,耶律南宮已經從帳篷里出來了,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她,原本還洶湧的怒氣在看到她窈窕的身影出現的一瞬間全部不翼而飛,甚至還帶著淡淡的欣喜。他,已經等了很久,在沒有見到她回來的時候幾乎心急如焚。
很奇妙的感覺,這個小女人竟然可以牽動著他的心緒,讓他心神不寧。
「你還知道回來?」耶律南宮面色緊繃的說道,但是雖然神色冷硬但是心頭卻極為雀躍,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側,抬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擁在懷中,嗅著她身上的淡淡沁香,貪戀的道:「本太子已經不生氣了,但是現在很累,所以你要陪著我。」
雲傾秀眉微黜,淡漠的目光中劃過一絲不悅,但是耶律南宮卻不予理會,而是無賴的將她抱得更緊,拉著她就像帳篷走去。
蕭戎看著這一幕,眉宇黜得極緊,但是少許后,還是扭過了腦袋,不去看這一幕,而後大步走到了胡盧身側,和他一起幹活。
黃金大帳內,耶律南宮擁抱著雲傾躺在羊皮裘毯上,他略帶粗糙的大手輕撫她披散如綢緞一般的烏黑長發,緩緩的繞在了手指上,口中輕柔的呢喃著,但,在看到雲傾閉著雙眼,根本不理會他時,劍眉微黜,一抹怒火從胸口囤積,隨即猛的扯了一下她的長發。
雲傾秀眉微動,隨後淡漠的睜開雙眼,冷冷的望著耶律南宮那雙深沉的眸子,紅唇依舊緊抿。而耶律南宮在看到雲傾那冰冷的眼神時,眼底也瞬間充斥起了駭怒,他翻身壓住她嬌小的身體,一隻拳頭擊在了她的旁側,怒火吞噬的道:「為什麼這麼看著我?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么?」
這個女人為什麼總是如此的冰冷,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么?他從來都不曾喜歡過任何一個女人,除了她之外。而他的心也因為她的每一個表情,甚至一個眼神而混亂不安,在每一刻見不到她都會心神不寧,可是這個女人居然用這樣冰冷的態度對待自己。
「放開我」雲傾淡淡的道。
「不放,你是我的」耶律南宮無賴而霸氣的說道。
雲傾淡漠的看著他,眉宇之間盡顯涼薄之色,給人一種飄渺的感覺。而耶律南宮最恨的就是這種明明抓住了卻還是覺得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覺,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於是他咬緊牙關,突然襲上了她的紅唇,想品嘗那樣的甘甜的芬芳,但是雲傾的冷漠卻讓他索然無味,更是怒火高漲。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那樣的佔有慾,想將她鎖在身邊,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個女人身體是熱的,心卻是冰涼得足以刺痛他,他擰緊眉宇瞪著她,那種表情很是複雜,甚至可以用愛恨交纏來形容,但是身下的女子卻始終冰冷淡漠,那雙眸子透著琥珀的顏色,漂亮的像一對寶石。
雲傾的耐性已經用完了,起初與他同行只是為了將假羊皮卷交付到匈奴人的手上,利用耶律南宮與匈奴人的打鬥爭奪做掩護,使得她扔出羊皮卷時,令匈奴人覺得那是被迫使然,沒有任何爭議。
所以,此刻的雲傾已經沒有更多的耐性與這個男子周旋,於是她只道:「太子殿下不是累了嗎?」
「你……」耶律南宮幾乎被氣瘋了,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態度?於是他怒吼道:「不累,本太子突然覺得精神百倍,想出去打獵」,說罷,起身,嘩的一聲掀開帳篷,怒氣沖沖的道:「蕭戎,備馬,本太子現在悶得慌,要去林子里打獵」
「啊……」蕭戎怔住了,而一旁的胡盧則是長大了嘴巴,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剛才,他們在偷聽帳篷里的說話,雖然不是太愉快,但是貌似他們太子已經抱得美人了,可是現在怎麼突然又變天了。
「我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耶律南宮怒火沖沖的吼道。
這下,蕭戎和胡盧幾乎蹦了起來,連忙一人牽馬,一人捧劍,恭恭敬敬的將耶律南宮送出了山洞。不多時,在馬蹄聲響起之後,就聽到了整個樹叢中一片飛鳥的撲翅聲。
蕭戎和胡盧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木訥,但是卻在心裡明白,他們的主子似乎火氣很大啊……
太陽西傾落山,在天空中留下一片猩紅。山洞內篝火灼灼,驅散了這日落西山的冷意。胡盧坐在山洞前側,用自己的彎刀砍這撿來的那些細長的樹枝,而蕭戎則拿著烤熟的兔腿,不時的在手裡吹著熱氣,然後將上面烤糊的部分剝去,露出肥美的香嫩的肉來,再用匕首戳起來,遞給了雲傾。
雲傾接過,長睫微斂,隨即輕柔的道:「你們的主子已經出去一個多時辰了。」
蕭戎怔住,他抬眼望向雲傾,濃密的眉宇緊緊的擰起。其實,他也知道應該去找自己的主子,但是卻又因為今日在樹林中聽得了雲傾說那些話之後,又生怕自己一離開,這個中原少女就會趁機逃離。她的身手自己雖然不曾見識過,但是那夜砍下渾邪部落首領和躍下窗格的事情都已經表明,這個女子的身手應該還不錯。
「主子會自己回來的」蕭戎不假思索的回答。
「這片林子沒有人煙,所以這座山上不只有山豬和野兔,也許,還有狼群虎豹」雲傾看著手中的戳這肥美兔腿的匕首,目光緩緩的流動。這把匕首的材質不錯,雖然不能媲美北楚的工藝,與自己那把被凌燁軒拿走的鳳麟匕無法攀比,但削鐵如泥不成問題。
蕭戎見雲傾神色雲淡風輕,他猛然站起身,但是想了想,又望了一眼胡盧,卻又坐了下來,道:「胡盧,你去找主子,有任何狀況立刻來彙報」
雲傾紅唇勾起了一抹冷笑,真是一個忠誠的將軍,難怪契丹可以如此壯大。
胡盧毫不遲疑的起身,道了聲是,便出了山洞牽馬。
「冷姑娘很想離開南宮太子?」蕭戎在胡盧離開之後,緊握著拳頭說道。這個女人雖然一直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是自己卻能感覺得出她的心思必然不單純,因為從見到她到現在,她一向都是少言寡語,但是每次開口,都是有目的。
雲傾玩味的一笑,卻不說話,她輕咬了一口肥美的兔腿,點了點頭,道:「蕭將軍烤肉的手藝不錯。」,淡淡的聲音卻並不似在讚美。
蕭戎黜緊了眉宇,一陣煩躁從心底劃過,他冷聲道:「冷姑娘,我勸你最好別耍什麼手段,否則的話,休怪蕭某不客氣」
雲傾依舊淡笑,她目光平靜的看著蕭戎,慢慢的品嘗著這塊肥美的兔腿,在吃完最後一口時,從袖中抽出一塊絲帕,緩緩的擦拭刀刃。蕭戎一怔,立刻道:「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不需要這樣珍貴」
怎麼能不珍貴?這可是她防身的好東西,雲傾紅唇勾起一抹冷笑,隨即慢慢的起身。蕭戎見雲傾神色怪異,忙也跟隨著起身,但是雲傾卻慢慢的向山洞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蕭戎有些急促,只覺雲傾很是奇怪。
而雲傾卻走到自己的汗血旁,撤下韁繩,淡淡的道:「離開」
蕭戎面色一沉,目光陡冷,他上前一把扯住雲傾手中的韁繩,陰冷的道:「蕭某說過,姑娘最好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姑娘真的想離開,也應該等太子殿下回來之後,向殿下稟明情況,若是殿下同意了,姑娘要去哪裡,蕭某都不會阻攔。但是,現在不行。」
雲傾秀眉微挑,她冷淡的望著蕭戎那五大三粗的摸樣,突然不屑的笑起來,那聲音脆響而悅耳,令人心神不覺一動,但是下一刻,雲傾卻涼薄的道:「你以為你能攔得住嗎?」
話音剛落,蕭戎就覺得自己下體一痛,他的面孔頓時皺起,痛苦的幾乎扭曲,而雲傾則是冷笑一聲趁機將他手中的韁繩奪國,然後翻上馬背。蕭戎吃痛的面色發青,但是在看到雲傾欲來逃離之時,立刻喝道:「給我站住」,隨後大步奔來。
蠻夷身高體壯,連跑的步子都分外的快速,雲傾眼見要被追上,索性勒住韁繩,然後一個翻身上樹。蕭戎怔住,沒有想到這個女子身體竟然如此輕盈靈活,就如同一隻狡黠的狐狸,然,就在他這片刻呆愣之時,雲傾雙腿倒掛,飛撲下來。
蕭戎一驚,大步後退,但是雲傾卻猛地揪住了他雙肩的衣襟,一個漂亮的翻身騰空躍過,利用慣性將他的身體甩了出去。
砰的一聲,蕭戎高大笨重的身體如同一直黑熊一樣撞上了一旁的大樹,使得整個林子似乎都震動了一下。他吃痛的整張臉都扭曲,但是卻還是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少女,彷彿在看一個怪物。一個那樣嬌小的女人怎麼可能有這般大的力氣?甚至剛才的動作一氣呵成,讓他都沒能回神就已經被甩出了這麼遠。
他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跡,吃力的起身,漆黑的雙目緊緊的凝視著雲傾,似乎在看一個妖精,喘吁的道:「好功夫,看來姑娘不是普通人。」
「蕭將軍謬讚了,雕蟲小技,只為防身」雲傾俯視著蕭戎吃痛的摸樣,他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但是一向性子剛烈的他竟然沒有如同平日一向對雲傾惡言相向,這倒是有些稀奇。
「呵……」蕭戎突然大笑,但隨後卻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喘息著捂住胸口,可見摔得不輕,他粗糙的大手扶住大樹,吃力的爬起身,委身站著,粗獷的聲音道:「呵,原本這一路上,蕭某就一直猜測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何能騎著如此珍稀的汗血馬從北楚邊關踏上草原,但是我卻一直都沒有證據說你身份非同尋常,可是現在,你的身手足以證明你若是留在太子殿下身邊,絕對是個禍害」
雲傾秀眉挑起,突然間明白了為何蕭戎願意這樣白挨了兩下之後居然還沒有震怒的原因。他也希望她這個危險人物能夠快點離開太子,但是卻一直都找不到適當的理由,現在,她將他打傷,就足以證明她居心叵測,如此,他也就有理由將她放走了。
好一個忠誠卻狡猾的蕭戎,看來契丹還真是人才輩出。
雲傾微眯雙眸,隨後冷笑著翻身上馬,扯住韁繩,淡淡的道:「難怪蕭氏一族能在契丹立於不敗之地,蕭將軍好手段,我受教了。」,說罷,調轉馬頭,奔騰起來,然,還沒有出樹林,突然見到前方一批人正在向林中趕來,其中為首的男子一身青色錦袍,連帶面具,身後則跟隨著幾十名略帶倉惶的青灰色鎧甲的士兵,跑得十分散亂,如同敗兵散卒。
青灰色的鎧甲,雲傾雙目猛的一寒,這竟然是齊國的士兵,那麼那個帶著青色面具的為首男子莫非是……
雲傾立刻勒住韁繩,走到一片密集的隱蔽之地,然後躍身上樹,眺望著那片混亂的地方,只見,那些散亂的齊兵後面還有大批身著墨色鎧甲的騎兵在追擊,那些人雖然離自己較遠,但是雲傾卻還是一眼就判斷出了,這是楊飛率領的皇宮禁衛軍。
難道為首的那個男子真的是齊戎狄?雲傾從樹上翻下,穩當的落在了馬背上。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隨即策馬上前,與那些齊國的士兵從邊角擦過,而後在與皇宮禁衛軍還距離拉近之時,喝道:「你們中計了,全部撤退,不許再追了。」
剛才那個人絕對不是齊戎狄,因為齊戎狄根本沒有必要帶著面具,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假扮齊戎狄的摸樣,想引開軒燁國大軍的追殺,從而使得正主兒趁機逃離。
雲傾這一聲大喝,怔住了那些衝鋒追趕的軒燁國士兵,他們個個勒緊韁繩望著在這片本應該沒有人煙的樹林中出現的一身男裝的貌美少女,都怔住了,而那些倉惶而逃的齊國軍隊也都停了下來,特別是那名帶著面具的男子,他回過頭去望著雲傾,口中喘著粗氣,雖然看不見他的面色,可是雲傾卻還是能感覺得出他的震驚。
「你是誰?」軒燁國的士兵中,一名衝鋒隊長望著雲傾,十分警惕而疑惑的喝道。這個女子很美麗,幾乎不像是凡人,但是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卻能感覺得出她又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但是她身上卻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戾氣和冷冽,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哈哈哈,軒燁國的士兵只有這麼大的能耐么?怎麼,還是你們害怕本皇,不敢再追了?很哈哈哈……」然,雲傾還沒有回答那名隊長的問話,就聽到齊國士兵中,那名帶著面具的男子仰天大笑,諷刺的謾罵著。
「敗將之卒,還敢在這裡忤逆稱皇」那名隊長一聽,頓時蔓延殺氣,揮手就要讓那些士兵衝上前去追趕,但是雲傾卻秀眉一黜,因為剛才聽到那男子的聲音,她更加確定那根本不是齊戎狄,軒燁國的士兵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於是揚聲喝道:「他不是齊戎狄,你們中計了,還不趕快回頭救駕……」
齊戎狄用這一招除了逃跑之外肯定還有別的目的,楊飛的士兵能一路追趕道這裡,說明皇帝必然也來了,可是冷戰天呢?他是否在凌燁軒身邊保護著?
軒燁國的士兵再次被雲傾的氣勢怔住了,而那名假扮齊戎狄的男子也沒有想到半路居然會冒出這樣一個女子,於是兩兵頓時對弈起來,而雲傾,就在他們的中間。
「隊長,那個女子長得有點像冷將軍啊」不多時,只聞禁衛軍中有一名士兵小聲說道。而那名隊長頓時一震,隨後上下打量起雲傾來,然,越看越顯得驚異不定,他黜起眉宇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出現在樹林中?」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隊長若是中計,使得皇上受驚,只怕難辭其咎。樹林中有契丹人,齊國與契丹反目成仇,所以就算那個人是齊戎狄,他們一旦進了這片林子也難以逃脫,你們還不快撤離,回去救駕。」雲傾冷靜的分析的目前的局勢,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不遠處一陣馬蹄聲,而後只聞一個男子的大喝聲:「冷雲傾,你給本太子的回來……」
而後,便響起了兩名男子的急促的聲音:「太子殿下,殿下……」
是耶律南宮。
「太子殿下?」那名隊長驚疑起來,他雖然沒有見過耶律南宮,但是看來目前的情況的確很是詭異,於是他當即決定道:「這裡恐怕有埋伏,先撤,回去請示聖上再做定奪」
「該死的……」雲傾身後,那假扮齊戎狄的男子低咒了一聲,隨即將手中的長矛揮向了雲傾,那長矛在風中呼呼的飛來,犀利無比。
雲傾眯起雙眼,騰空而起,但是卻被一把長劍咻的穿來,砍成半截,而那把劍則是砰的一聲發出刺耳的嗡聲,穿進了樹榦上。突來的變故另兩方人馬都僵住,只見林中突然衝出了兩名男子,一個英姿颯爽,俊美妖冶但卻滿是怒火,一個五大三粗,兇悍無比。
這二人在看到有兩對人馬在樹林中對峙,也驚住,紛紛勒住韁繩停下,只見耶律南宮目光一沉,掃視了一圈后落在雲傾身上,緊緊的盯著她,怒火升騰。而蕭戎則是詫異的望著這些人,片刻后將目光落在了那名戴面具的男子身上,喝道:「齊戎狄,你這個王八蛋,居然在這裡被你蕭大爺逮住了。」
那名帶面具的男子怔住,顯然不認識蕭戎是何方神聖,也不明白這兩個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現在,三方僵持的很是詭異,並且局勢難以分辨。雲傾深沉的目光流轉,素手緊握著韁繩,隨即靈光一閃,突然喝道:「齊戎狄,難道你連契丹的南宮太子都不認識了么?今日撞上了,是否該將草原上和客棧里的那兩筆帳好好算算了?」
雲傾的話讓耶律南宮和蕭戎突然想起了在草原和烏轄鎮的兩次暗殺及人頭犒賞的事情,二人胸口頓時怒火洶湧,而那名戴面具的男子則是一怔,儼然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但是蕭戎卻已經等不及,他一馬當先的沖了過去,吼道:「大爺的,說到這件事,你蕭大爺我就氣不打一處來,該死的齊戎狄,蕭大爺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那些齊兵沒有料到蕭戎竟然策馬奔來,有的嚇得四下竄逃,有的上前為假齊戎狄擋劍,而那假齊戎狄則是慌亂的向後退了一下,隨後策馬奔逃。耶律南宮一見齊戎狄逃跑,也立刻策馬追上前,拔出了穿在樹榦里的軟劍,咻的一聲刺上前去。
長劍破風而至,劃破空氣的聲音刺耳驚悚,隨後只聞樹林中一陣凄慘的叫聲響起,那男子的人頭已經飛落,身體也從馬背上顛簸落在地上。雲傾見狀,立刻狠踢馬腹,向樹林外奔逃。
那些禁衛軍一見齊戎狄已經殞命,無論真假也該有了交代,於是大喝一聲:「撤」,眾多士兵也飛快的調轉馬頭離開。
耶律南宮收回長劍,猛然回頭,卻發現雲傾的身影混雜在那些軒燁國的士兵中奔跑,他怒吼了一聲,勒緊韁繩,立刻調轉馬頭甩起長鞭追趕,於是樹林中頓時揚起了一片草綠灰塵,在這漸漸暗沉的夜幕中飛逝,颳得人臉都發疼。
雲傾騎的是汗血馬,所以行速飛快,不多時就已經將禁衛軍和耶律南宮都甩在了身後,但是在奔出樹林之時,卻看到大運河渡口的不遠處倒是都橫躺著屍體,有齊國士兵也有禁衛軍,顯然,剛才這裡也上演了一場血腥的殺戮。雲傾根據屍體的堆積的方向奔跑,不多時,果然見到兩軍對壘廝殺的長面,並且是齊國士兵居多,軒燁國士兵居少,而在廝殺的地方不遠處,還停落了一架明黃色的馬車,凌燁軒一身墨色長袍正持劍與幾名黑衣殺手纏鬥。
雲傾抽出手中的匕首,騰空而起,身體飛轉中刷刷刷的已經取下眾人的腦袋,而後停落在馬背上,向凌燁軒衝過去,匕首一拋,刺進了一名打算從凌燁軒背後暗算的殺手。
那男子應聲倒地,雲傾奔去,柔軟無骨的腰身一個旋轉,將匕首從屍體上拔出,又朝另外一個殺手的心臟刺去。如此炮製,包圍在凌燁軒身邊的那些黑衣殺手都死了差不多了。
那些齊國殺手顯然沒有想到這裡突然會出現一個不速之客,都持刀警惕的望著雲傾,而發現有人支援的凌燁軒也回頭,他目光在看到雲傾的那瞬間,那漆黑深沉的眸瞳似乎劃過了閃光的東西,但,卻又一閃而逝,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雲傾的坐騎上。那是楚桓的戰馬,是匹日行千里的汗血馬。
雲傾也察覺到了凌燁軒的情緒變化,但是她還是衝進重圍,對他伸出手,道:「上來」
援軍很快就到了,但是這些齊國殺手個個都是高手,很是難纏。
凌燁軒深邃的目光中流轉著雲傾看不懂的複雜,隨後甚至升起了怒火,他沒有上馬,而是揮劍再次與那些殺手纏鬥起來,這一次,明顯手段狠絕殘酷,長劍刺進一名殺手的胸口,然後從後背處握住劍刃拔出,只見鮮紅的血跡漸出數米,沾染了那原本乾淨的墨色龍袍。
雲傾咋舌,那些殺手更是惶恐的瞪大了雙眼,似乎沒有想到剛才似乎在和他們周旋,根本不想動手慵懶皇帝居然突然間這個狠絕,這根本不是殺人,而是在虐打,因為那名殺手倒在地上,還在不停的抽搐,口中嘔吐著鮮血,可見根本沒有對準心臟。
「殺……」那些殺手對峙的半晌,在看到那些本應該被引開的禁衛軍突然回來之時,猛的吼出了一聲,然後一起衝上了前面。
凌燁軒雙目冰冷,揮劍就要上前與那些人廝殺。雲傾咬住紅唇,這根本就是自殺,於是上前,一個翻身揪住了他的衣襟,用力將他扯上馬背,甩出手中的匕首擊斃一名殺手,而後向空曠的地方奔去。
「朕不要坐楚桓的戰馬」凌燁軒上了馬背,卻暴躁的怒吼起來,彷彿是一隻被惹惱的獅子一般,有吞噬一切的暴躁,甚至要跳下去。雲傾無奈,只能抬手一劈,打在了他的脖頸處。凌燁軒身子一震,而後軟在了雲傾的肩膀上。
雲傾立刻轉過馬頭,前方,禁衛軍已經一哄而上,將齊國士兵全部包圍,那名小隊長也帶著人馬上前與那些殺手纏鬥起來。不多時,只見大運河渡口處,楊飛和龐炎也策馬飛奔而來,卻仍不見冷戰和他的三萬士兵。
楊飛和龐炎奔騰而來,快速的解決了所有的殺手,但在看到雲傾之時,都大吃了一驚,特別是龐炎,他瞪大了雙目,隨後在看到凌燁軒昏迷之時,更為大怒,喝道:「你把皇上怎麼了?」
雲傾目光一沉,知道不好。但是想將凌燁軒甩給他,自己逃走之時,那些士兵聽得龐炎的一聲怒喝,已經紛紛上前將雲傾團團包圍住。
此刻,空地上到處都是屍體,齊軍已經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