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誰的奢想
又到了冬至,雪來的突然,卻再也沒有人帶納蘭紫極去寒山寺看梅花,皇上的病勢來的洶湧,天還是昏暗的時候,宮裡就來人叫走了秦墨寒。
看他走的時候的凝重臉色,她就知道皇上這一次是真的熬不過去了,也許月闌就要變天了。
天空飄灑雪花,她站在廊下,靜靜的看著院子里的雪花,背後的傷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哥哥自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來過燕王府,她心中惦念,卻不知該如何自處。
輕輕抬眸,卻見院門前佇立著一個人,那人一襲青衣,面上是淺淺的笑,她對上他的眼眸,清澈似水,她心中的莫名不安被驅散。拿起身邊的油紙傘,慢慢走過雪地,在他面前站定,微笑道:「宮中有事,先生怎麼有空過來呢?」
溫沉筠眸中帶笑,卻伸手握住她撐傘的手,暖暖的暖意浸在心裡,他並未看她,直視著前方,淺淺笑道:「幾日沒來,怕你忘了我。」
「王爺說這幾日都不能回府了,他就在宮裡歇息,我正好要來看看你,所以就讓我做了這個傳話員。」有他的含笑話語在身邊,這寒氣逼人的冬日似乎也被暖陽照耀,從心裡到身體都是暖洋洋的。
她將油紙傘交給若兒,挑開書房簾幕,拍掉身上的雪花,卻挑眉問著在爐火邊取暖的他道:「皇上怎麼樣了?宮裡怎麼樣了?」
他低低一笑:「你問這些做什麼?到時候王爺回來都會告訴你的,」再抬眸時,他如墨的眸中閃閃爍爍,「紫極,天冷,我的玉佩你還戴著嗎?」
「戴著呢!」她將頸窩處的紅線扯出,把那塊玉佩亮給他看。
溫沉筠眼眸一亮,那眼中卻升起一抹懇求:「紫極,你我師徒八年,你如今這麼大了,我的事也許王爺都和你說過,今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
他心裡明白,眼前的少年在王府絕對不是一個客人那麼簡單,看秦墨寒對這人的緊張態度,他就清楚,這個眉目清朗的少年是秦墨寒心坎上的人。
「先生請說。」但凡她可以做到,必定萬死不辭。
「我……」他輕輕抿嘴,眸光堅定而溫暖,「我想見見她,我知道她不見任何人,我知道她有病在身,可是,紫極,我就遠遠的看她一眼,好不好?我絕對絕對不會讓她發現我的。」
他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她卻清楚的知道,他想見的人是納蘭紫極,是那個外界傳言病怏怏的燕王妃。
他的眸光里藏著她始料未及的情意,眼前這個溫潤的君子,就像頸窩裡的玉佩一樣,總是給人最舒適的溫度,冷了,他在身邊就是溫暖,熱了,他的眸光清冽,讓心裡都是清涼,所以,她怎麼忍心讓他失望呢?
可是,他的想法她無法完成,那個燕王妃根本就沒有病怏怏,她要怎麼跟他解釋,那個王妃其實就是自己呢?她要怎麼面對他的這一番情意,她甚至都不能說出真相,在他面前,她永遠只是紫極,那麼,能帶他去哪裡看納蘭紫極呢?
他見她眸光遲疑,眼神閃爍不定,心裡就像被堵了東西一樣難受,面上卻淺淺笑道:「對不起,是沉筠唐突了,」他笑著轉身,卻輕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我奢想了,她是王妃,怎會隨意見外客呢?」
在納蘭紫極沒有看見的地方,他的眸光重重疊疊,隱在眼底的卻是一抹心傷,當初的驚鴻一瞥,就在心裡刻下了她的容顏,如今記憶猶在,人事卻非,他一腔執念卻不肯放棄。
他給人的感覺總是溫暖和煦的,此刻再看他的背影,卻處處透著蕭索,她心裡一酸,想起自己滿心痴戀得不到結果,就更加不忍他如此辛苦,她知道那種想見卻不能見的苦楚,不忍這樣如玉的人失望,暗暗咬唇好久,才換上一副笑顏道:「先生也不要泄氣,這事也不是不行的。」
他聞言,赫然轉身,眸間透出希翼:「真的可以嗎?」
她抿嘴一笑:「我和姐姐說說,她也少有人說話,也許會同意和先生一見,只是要離的遠些,先生看不到姐姐的面容罷了。」
「沒關係,只要能見她就好。」看不看她的面容不重要,只要她願意見他,只要他能當面跟她說話,把這些年的話都說了就足夠了。
納蘭紫極被他眸中光亮所迷,這是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他笑這麼開心:「三日之後,你來王府,我帶你去見姐姐。」
溫沉筠喜上眉梢,笑的愈發溫潤,連聲道謝,見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辭了。
一旁伺候的若兒此時終於忍不住,出言道:「公子,三天之後,你拿什麼給溫大人見哪?」難道還能變出一個和公子張的一模一樣的人來嗎?
納蘭紫極一笑:「不必擔心,我都想好了,王爺不在,我們就把他帶去青竹軒,那兒清靜正好適合養病,我就裝成病人躺在床上,你就在裡頭伺候,外面隔著紗簾,他肯定什麼都瞧不出來,反正,是他說的多,我只要裝作在聽就好了。」
若兒看出她的落寞不高興,抿嘴道:「公子既然不樂意,推了就是了,何必要多惹事呢?」
納蘭紫極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雪色,宛若嘆息:「他要是不見『納蘭紫極』一面,心裡永遠都有一個結,永遠都放不下,了卻了心愿也好,省的他總是牽腸掛肚的……」
她忽而又自嘲一笑:「若兒,你知道嗎?我忽然很羨慕那個納蘭紫極,羨慕她有個這麼好的人溫暖而堅定的喜歡著,這麼多年,就算她嫁做人妻,他還心心念念不忘,就想見她一面……」
若兒撲哧一笑:「公子,你怕是糊塗了吧?什麼羨慕那個納蘭紫極啊?你不就是納蘭紫極嗎?你還羨慕你自己啊,溫大人喜歡的那個人說到底不就是你自己嗎?我都差點被你弄糊塗了!」
納蘭紫極輕輕搖頭,卻不再說話,視線落在窗外不知何處,那個人不是她,那是以前的納蘭紫極,不是她,她只是成全了他的奢想,可是,她的奢想誰能成全呢?
獃獃發愣,全沒注意到若兒已經退了出去,直到感覺到屋子裡有人輕輕重重的艱澀呼吸時,她才回過神來。
「桑桑,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的模樣很狼狽,似乎跑了很遠的路,頭上沾著雪花,耳朵耷拉著,衣服亂七八糟,眼圈通紅,眸底有淚,見她問話,卻只是死死的瞪著她,嘟著嘴不發一言。
「怎麼了?」她再次柔聲問道。
話音一落,眼前的純凈少年忽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