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若兒聞言一笑:「當然不是啊,要是流言是蔣姑娘自己弄出來那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人人都說她溫柔嫻雅,我倒看她城府挺深的,這樣的流言她若是聽到了一定會一笑置之不去理會,斷不會自己去散布的,不僅僅因為她用不著,還因為她也不太清楚公子的身份呢,自然不會輕舉妄動的。」
納蘭紫極輕輕抿嘴:「我也覺得不會是她,多半是那些下人討厭我又加上聽到了一些風聲捕風捉影才弄出來的吧……算了,不去管它就是了。」
她看著外頭的雨愈發下的大了,眸中卻有些暗沉,吁了一口氣,才道:「就算她真心喜歡秦墨寒,真的想做這個王妃,也要看秦墨寒的態度,他若是願意,我就立刻滾蛋,他若是不願意,那就是蔣照顏滾蛋。」
「公子說的是啊!」若兒不解問道,「那公子還愁什麼呢?王爺那麼喜歡公子,公子應該相信王爺才對啊!」既然一切都取決於王爺,她就不明白為何納蘭紫極還是愁眉不展了。
納蘭紫極低低一笑,笑中也些許自嘲:「若兒,他和我相伴八年,身邊一直都沒有可心的女子,旁人都以為是因為我的緣故,可是誰又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呢?或許,只是沒有真的遇到那個他心裡想要的人罷了……如今重逢舊相識,回憶過往,他和蔣照顏有著比跟我更為親密的過往,我不是怕他不要我,我是怕,他此時看不清自己的心,兩邊都想要,兩邊都要栓在身邊,都不肯放棄,而我卻是不能忍受的,我會妒忌會難受會不甘。」
「那為何公子不是王爺心裡想要的那個人呢?」她的話,讓若兒還是有些不明白。
納蘭紫極望著她淺笑,道:「或許是,或許不是,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吧……我和蔣照顏之間,只怕是蔣照顏更讓人喜歡,她溫柔嫻雅,我卻是只會鬧事惹禍驕橫跋扈的小丫頭,所以,誰更適合做王妃,明眼人一看就出來了……」
若兒也跟著為難,抿嘴道:「那公子現在怎麼辦呢?」
納蘭紫極淺淺一笑,斂去眸中所有複雜情緒:「我在月闌日久,在京都也呆夠了,本想在潮州好好獃著,沒成想又出來個蔣照顏,日子也過的不安生,不如去外面開開眼界看看這個世界,我可不想老是在這潮州王府里擔心什麼兒女情長。」
她本不是原來的納蘭紫極了,要說走也就走了,也不屑和一個古代女子耍什麼手段爭什麼老公,雖然這本來是她名正言順的老公,但是既然他有些搖擺不定的苗頭,又和這女子有些糾葛往事,索性不要也罷!
若兒一愣:「公子要走?那我們去哪裡呢?」
納蘭紫極勾唇一笑:「聽說紫宸挺好玩的,咱們就去紫宸吧!」
若兒聞言咧嘴一笑:「公子是想去見桑桑吧?」
納蘭紫極挑眉一笑,卻垂眸掩去眸中失落,道:「我那日將他氣走,後來又看見他和一個姑娘在一起,那姑娘也是一頭銀髮,桑桑的體質又不能耽擱,我猜想他們也許就會回紫宸利亞人部落去,我放心不下他,要是離開這裡,我們就去紫宸看看也好,要是桑桑平安,我們就在紫宸逛逛,反正這月闌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若兒拍手笑道:「若兒在潮州也覺得憋悶不過,那我們什麼時候走呢?」
納蘭紫極看看窗外,笑道:「總得等天氣好了,準備好了,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溜掉啊!」
二人正在說笑,卻聽見外面有小廝說道:「紫極公子在嗎?」
若兒連忙出去答應:「在,在。」
就聽見那小廝又道:「蔣姑娘是明日的生辰,王爺說要在王府替蔣姑娘過生辰,請紫極公子明兒晚上也來。」
納蘭紫極微微蹙眉:「知道了,你去吧。」
若兒回來嘟嘴道:「過生辰請我們去幹什麼?王爺還給她過生辰啊?」
納蘭紫極笑道:「這是王爺的禮數,既然她來請,我們就去吧,不去倒顯得我們小家子氣了。」
雨一夜都沒有停,第二日只是小了許多,納蘭紫極還是一身男裝,去赴宴。今日是蔣照顏的生辰,她卻是一襲素衣,臉上笑意盈盈的坐在那裡,卻柔情蜜意的瞧著一旁的秦墨寒。
納蘭紫極深深蹙眉,緊緊盯著那個清麗的女子,咬唇半晌,還是到了她面前,站定,卻故意擋住她看秦墨寒的眸光,才笑嘻嘻道:「蔣姑娘今日生辰,紫極沒有什麼東西相送,實在是對不起啊,在此就祝蔣姑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吧!」
她說的一本正經,其實心裡還在偷笑,都是些廢話啊!
蔣照顏也是柔婉一笑:「有公子這句話就夠了,就不必要什麼賀禮的。」
秦墨寒站起身來,也是一笑,對著納蘭紫極道:「是啊,紫極不必太過拘謹了,照顏不會在意這些的,你只要來了她就高興了。」
蔣照顏對上他的眼眸,又是溫柔一笑,就轉身去外間招呼那些來參加她生辰的客人去了,這廳內就只剩下秦墨寒與納蘭紫極二人了。
「紫極,最近你還好嗎?」似乎很難開口,可他還是問了。
她眸光微閃,微微蹙眉:「不好。」
秦墨寒低低一嘆:「還是因為照顏嗎?」
「不是,」她眸中憂傷瀰漫,隨著外面的雨一樣淅淅瀝瀝的滴進他的心裡,「是因為你,你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你有太充實的過去,你讓我捨不得放下,卻又對你望而卻步,忍氣吞聲的忍受你無意有意帶給我的委屈難過。」
她此刻的神情讓他看的心中一疼,八年相伴,他都是把她捧在手心裡寵愛的,若不是此刻顧及身份,他真的很想好好的擁她入懷讓她也完完全全的知道,其實,他的難過不比她少。
不知該如何說出心裡的種種想法,也不知從何開口消除她和他之間從何時產生的隔閡,他只是怔怔站在那裡,用滿是憐惜疼惜的眸子緊緊盯著她。
「紫極,我——」他剛要說話,卻聽見廳外人聲嘈雜,循聲望去,只見一大群人圍在外面,卻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有個小廝一臉驚慌的跑進來:「王爺,不好了,蔣姑娘本來好好的,剛才卻突然暈倒在地,面色也變的蒼白的很,怎麼叫都叫不醒啊!」
秦墨寒一聽,眸中透出焦灼,忙抽身出了大廳,趕到蔣照顏身邊,納蘭紫極尾隨而至,果然看見那個女子委頓在地,眾人見秦墨寒趕來都讓了開了,他上前就把蔣照顏摟在懷裡,一疊聲的喚她。
見沒有回應,他就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好半天,蔣照顏才悠悠醒轉,一見是他,美眸中蓄滿淚水,那嬌弱的模樣讓所有人看了都心生憐惜。
「你怎麼了?怎麼忽然就暈倒了呢?」納蘭紫極聽見秦墨寒柔聲問她。
蔣照顏柳眉輕皺:「我不知道,只是方才每走一步都覺得腹部鑽心的疼痛,像被針扎一樣,我實在是受不住那疼痛,大概就暈倒了。」
旁邊有位老人家一聽,臉色一變,失聲叫道:「難道是服蠱?」
圍觀眾人都是不解,俱看向那個老人,秦墨寒卻一臉肅殺緊緊蹙眉,誰也不看,眸中卻是極為複雜的情緒。
那老人見大家都看過來,滿是褶皺的臉有些紅,見王爺臉色不好,他本是這府里拾掇草木的花匠,所以也就不敢說了。
蔣照顏低喘一聲,卻看著那老人道:「什麼是服蠱?」
秦墨寒冷冷哼一聲,才道:「服蠱是江南秘術,和苗疆的巫蠱之術差不多,只是這服蠱不是蠱蟲,而是只需要找一個和被施術之人樣貌差不多的小玩偶,在玩偶背上刻上名字,穿上和被施術之人一樣的服飾,然後在這服飾上施以術法,那被施術人的身體就會感覺到痛苦難受,嚴重的甚至會斃命。」
他再抬眸時,眸色冰寒,視線一一看向眾人:「但是,這種秘術不是人人都會的,也不會外傳,相傳只有江南毒門裡才會有。」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納蘭紫極的身上,在場的人大多都是知道眼前這個白衣公子是王妃的遠方堂弟,而燕王妃就是江南毒門的人,所以,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納蘭紫極。
蔣照顏被秦墨寒摟在懷裡,也楚楚可憐的看著她,納蘭紫極看著她清麗的眉眼,忽而覺得那般可憎起來。
她誰也不看,卻與秦墨寒對視:「你懷疑我?」
秦墨寒緘默不語,眸中百般掙扎,卻緊緊抿唇,不肯再說一個字,圍觀眾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納蘭紫極卻一笑,對著那出言說是服蠱的老人道:「你也知道服蠱,你一眼就看出這是服蠱,為何不是你做的呢?」
那花匠惶恐跪地道:「王爺明鑒,小人就是江南人,對著服蠱自然是知道的多些,王爺若是懷疑小人,可是去小人的住處搜查。」
秦墨寒不語,靜默的時間越久,她的心就越涼,終於不帶任何感情的道:「你也可以去搜查我紫極閣的任何一個地方,如果你找到了那個所謂的服蠱,我就離開,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你們任何人面前。」
秦墨寒垂眸,他不是不相信她的為人,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做一個王爺該做的事,不然日後若是傳出去,有人又會說他的紫極恃寵而驕,又會編排他的紫極,他只想趁這個機會,來震懾一下那些暗地裡搗鬼的人,在心裡對那個一個人站在台階上靜靜看他的女子說了一聲對不起,才揮手道:「給本王徹查!」
有人領命而去。
他懷裡抱著一個女子,視線卻落在對面那個眸中已無悲無喜的女子眼中,他知道他傷了她,這幾年的小心呵護,甚至就因為這幾日的冷淡疏遠毀於一旦,因為一個蔣照顏的出現化為烏有,可是,他明知道是錯的,明知道是有人陷害,明知道是有人詆毀她,卻不得不做,他們把他逼上梁山,逼到絕路,他為了他信仰的東西,為了他的那個夢,不得不如此。
只是,不知道他的紫極能不能夠知曉他的苦衷,能不能夠看透他的傷害,能不能夠原諒他的身不由己?
很快的,有人回來了,大家都瞪著眼睛看著,沒有人說話,那領頭的小廝高聲道:「回王爺,在花匠住的屋中並沒有找到玩偶,但是奴才在紫極閣裡間的塌底找到了一個小娃娃,那娃娃肚子上還插著一根繡花針。」
此話一出,秦墨寒的心就涼了半截:「拿過來看看。」
細細一看,果然如那小廝所說,翻過背面一看,那小娃娃的背後赫然是蔣照顏三個字,秦墨寒緊緊蹙眉,將手中娃娃遞過去:「你怎麼說?」
納蘭紫極接過,看了一眼,若兒卻在一旁驚叫道:「哎呀,這不是我在除夕那日在街上買的小泥人嘛!這針也是我順手插的,怎麼被人移了位置呢?這,這,王爺,這是一場誤會啊!這可不是什麼服蠱,這真的是若兒買的小泥人啊!」
那小泥人的面貌細看只與蔣照顏有八分相似,可是穿的衣服已不是當日若兒買回來穿的那一件了,很顯然這泥人已經被人動過手腳,而且這人動機很明顯,想害她納蘭紫極。
納蘭紫極細細的瞧著手裡的泥人,再抬眸時,視線在那花匠老人臉上流連了一番,又落在蔣照顏臉上,她淺淺一笑,道:「難為你花了這麼多心思,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其實你只要讓他放棄我,你再慢慢的佔據他的心,我自然就會離開,何必做的如此絕情呢?
蔣照顏愣愣的,眸中都是不解無辜:「公子說的什麼話,照顏不明白啊!其實,王爺,照顏倒不覺得這是服蠱,大概真如若兒姑娘所說,這是一場誤會吧!」
秦墨寒沉著臉,冷聲道:「若兒,你所說的有何人能為你證明?若你能找得出除了紫極之外的第二個人證來,本王就相信你。」
若兒急的快哭出來了,當時夜深,又正值除夕,大家都在各處玩鬧,怎麼會有人注意她手裡的泥人呢?王爺這是擺明了相信她家公子是害蔣照顏的人啊!她心裡著急,咬唇道:「當時只有公子看到,再沒有別人了……」
秦墨寒心中艱澀,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難過來,他扶起蔣照顏,靜靜站在那裡看著納蘭紫極。
納蘭紫極低低一笑,垂下眸光:「其實,就算找到人證,證明不是我紫極做的,你們還是會有下一個計謀的吧?你們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把我趕走,你們容不下我,是無論如何都要把我趕離他身邊的……蔣姑娘,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多人幫你,我本來還在盤算怎麼離開潮州,現在倒是不用理由了,我想,我應該是時候離開了……」
蔣照顏微微蹙眉,剛要啟口說話,秦墨寒卻抓住她的手,用眸光阻止她說話,蔣照顏一愣,只好緘默不語了。
納蘭紫極此刻細細的看他,他眸底的那些掙扎痛苦她都看到了,卻假裝沒有看見,視線落在他和蔣照顏相牽的手上,眸中細細密密的心傷,卻都是不能言說的苦痛。
「紫極,你既然自己要走,本王就不留你了,望你今後好自珍重,本王答應你的事情沒有反悔,希望你也遵守與本王的約定。」他還是不能留她,還是怕傷害她,不僅是身邊的人,還有自己,心裡的舊傷又被劃上一刀,又想起從前自己答應過她的話,樁樁件件都在腦海里浮現,卻不能表現出來,只好細細的看著她,希望她能明白。
他的身不由己,傷了自己,傷了離兒,也傷了他的紫極,他只好在心裡暗暗發誓,定要努力變的強大,那時,才能好好的珍惜她,珍惜離兒,珍惜能夠擁有的所有。
此刻他才明白,原來愛不一定要緊緊抓在手裡,或許放手,才能在日後找回各自的幸福,才能真正做到相愛。
雖然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但是真正聽到的時候,心裡卻是一疼,背轉身子,不肯讓他看到湧上來的眼淚,自己曾經明白在他身邊要承受很多,卻沒想到當身處其中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麼的艱難,這麼的難以繼續,她只是個小女人,不願意和別人去爭什麼,也不願意去理解他眼中的複雜,但是,卻絕對不能原諒他的放手,他的放棄,他的隱忍。
更不能原諒,他的那一絲絲不堅定。
他說他答應她的事情沒有反悔,什麼事情呢?此刻已無力去想了。
他說他也希望自己遵守與他的約定,什麼約定呢?此刻什麼約定都忘記了,視線只定格在他牽著別人的手上。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看見了許多人眼裡隱藏不住的笑意和得逞,不管此事是不是有這些人參與,她納蘭紫極都記住了今日之辱!來日,必定奉還!
人心,有時候實在太過玄妙,那些人或許當日沒有想到,當日對這個少年單純的討厭,和看著燕王將他趕走時那無意露出來的笑意,會給日後的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他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手卻無意識的撫上胸口,她決然的走了,甚至都沒有回頭,他卻只知道,她走了,也帶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