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徹大悟
第43章 大徹大悟
「轟隆」,大雨磅礴而下,絲毫不給喘息的時間,雨水打在房檐上,落下匯成汪洋一片,幾乎都要將整個皎月宮都淹沒在其中。
風鼓動窗戶,「砰砰」作響,急切地灌入房中,吹翻了桌上的花瓶。柳無言起身去將窗戶關上,那雨夾在風中刮在臉上如刀子一般生疼,關了兩次才徹底關上。
「所以,其實給餘子書致命一劍的人,不是靳褚,而是你。」
禾錦抱著酒壺,半抬眼瞼朝他看過去,「你們一直以為是靳褚殺了子書?」
柳無言點點頭,「神仙兩界都是如此相傳,才對他施行終生追殺令,不死不休。」
她諷刺地笑了笑,「是啊,不是親眼所見,都有可能是誤傳……」
「六界都知你愛極餘子書,就連殺父之仇都不曾找他算賬,自然懷疑不到你頭上。況且靳褚嫉妒餘子書,有殺他的動機,合情合理。」
禾錦猛灌一口酒,將酒壺狠狠扣在桌上,搖搖晃晃著站起來,「好一個合情合理……」
「你慢些。」柳無言伸手扶住她。
她擺擺手,不要他扶,搖晃著走到窗邊,「你說得這麼合情合理,為何偏偏是我下了狠手?」
「你當時怒火攻心,想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可我當時很清醒,從來沒有那麼清醒過。」她推開窗戶,讓冷風灌進來,碎雨撲到面上,涼得透心,「我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只是怨恨他無情無義,肆意踐踏我真心罷了。」
柳無言似是察覺到什麼,「禾錦,你……」
她淡淡一笑,面色蒼白,「可能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愛他。」
「轟隆」,驚雷砸下來,震耳欲聾。
柳無言把事情從頭捋到尾,想從中抽出些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
「作出一副非他不可的模樣,造出一片痴心的姿態,其實也不過如此。」她笑著回頭,眼眶中卻有淚,「只是因為得不到,所以執著,不肯放手,恨他將我真心踐踏,才會刺出那一劍,壞他萬年清修。」
可這話聽在柳無言耳里,卻是另一種意思,「禾錦,你經過這三千年果真是長大了。」
禾錦不解,「為何?」
「三千年前,你懂得了拿起,三千年後你懂得了放下。」他走到她身後,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沒有愛,也就不存在所謂的恨。你不是不夠愛他,你只是學會了拿得起放得下,你真的長大了。」
他的嘆息入耳,讓她恍惚起來,「你不會覺得我很自私嗎?我既然愛他,又怎會傷他?」
「我與你相識數千年,比誰都了解你。」他輕聲對她說:「你知我算卦折壽,便將冰麒麟角送我延年益壽,你毀餘子書一世仕途,便用了十世去彌補,你心疼靳褚為你以命相搏,便許他一世寵愛,你知自己大劫將至,便讓我陪你演這一齣戲,趕走所有人。這世上不會有誰像你這樣。」
禾錦靠在他懷裡,睫毛不安地輕顫。
「你裝得再冷漠、再冷血,你還是你,捨不得身邊人受一點委屈。」柳無言嘆氣,「從小到大,你都待我極好,知我在外面無安身立命之處,便將我留在皎月宮三千年,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子書,其實也是為了我,所以我才不會怪你。」
「在你心裡,我竟是這樣的人?」禾錦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乎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禾錦,你不知道。」他低聲在她耳邊輕語:「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的心底突然被觸動了一下,轉頭困惑地看著他,那種語氣,就彷彿上一世便與她相識,「你說我極好,可為何那麼多人不喜我?」
「有些人眼盲心盲,活該錯過你。」
禾錦只當笑話聽聽,隨意笑了笑。
柳無言摸她身體冰涼,抬手將窗戶關緊,「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我還有事情沒說完。」禾錦推開他,又抓住了酒壺,仰頭喝幾口,可放下酒壺,還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怎麼了?」
「你說,子書的命脈若在另一個人身上,那取回命脈之後,那人可還能活?」
「這樣說吧,取他命脈,就相當於要他的命了,只怕連魂魄都要散開。」
禾錦盯著酒壺,出了神,精緻的指甲撫摸著手柄,「沒有更好的法子?」
柳無言遲疑了一下,「可是找到了?」
禾錦點頭,「是找到了,不過……」她冷清地望著酒壺,面孔在燈火搖曳下美得驚人。
「可是在亓摯身上?」
禾錦驚訝地抬頭望著他,隨後又瞭然於心地低下去,笑笑,「瞞不過你。」
柳無言此時才知她煩憂,他在房中踱步幾許,試探著問她:「你怎麼想?」
「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要讓子書歸位,怕只怕……」她定了定心神,卻還是因為酒精有些晃神,「我因他傷了人命,又是他弟弟,他即便歸位只怕也會怪我。」
「你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想太多,給自己徒增煩憂。」
禾錦沉默一刻,又接著問他:「那我這算還清,還是沒還清?」
柳無言笑著回答:「你從來不曾欠他。」
「分明欠了,為何說我沒欠?」
「你與他兩廂情願,無關對錯,你真正欠的人,應當是靳褚才對。」
酒意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眯起眼睛,有些困惑,「是嗎?」
「餘子書雖因你散盡修為,可他也動了凡心,並非全是你的錯。而靳褚給予你的真心,只怕你此生都無法回應,又何嘗不是虧欠?」
昔日情景盡數湧上心頭,一點一滴,滲透入她的生命里。有些事,要經歷過才知道什麼是痛徹心扉,有些人,要來過才知道他離開時有多無法割捨。
而如今禾錦只能道一句:「錯過了。」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酒壺終從手中落地,禾錦倒在了桌上,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寂靜無聲。
柳無言彎腰將她抱起,輕輕放在榻上。她的眉間始終緊蹙在一起,無法展開,他便輕輕地,揉開她的眉心,十年如一日地陪在她身邊。
窗外的狂風暴雨,終於趨近於寧靜。